红尘醉【小说】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质量调研是考试，

如临大敌折腾死，

一周忙活到最后，

接到电话又有事。

4

电话那头是宏达气急败坏的声音。

健泉，健泉，听我跟你说——”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
“你说，你慢慢说，我听着呢。”

“那个红……红尘……”宏达喘得厉害，声音卡壳。

“红尘？”健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忙了一个星期，没有顾得上想那事。一秒钟后，他明白过来，宏达在说耿枫，便忙问道：

“哦，怎么了，她？”

“她，她失踪了！”

失踪了？听宏达一说，健泉倒也吃了一惊。他把手机从左手换到了了右手，对宏达说：“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原来昨天晚上，宏达又去了“天马行空”，想再会会红尘。可是老鸨告知，红尘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了。宏达听闻，张了张嘴，一片惊愕，待要打听，老鸨让他自己直接去找老板。从老板那儿得知，红尘已经不辞而别，押在老板那儿的二万元押金她也不要了。

听到这儿，健泉很是懊恼。他可以断定耿枫的离去就是因为他的出现，他后悔自己太性急，贸贸然就去了那个地方。他深知耿枫要在他心目中留下的是一个完美的印象，一如七年前那个清纯可爱的美少女形象。可是，那晚的见面让耿枫明白自己留在健泉心中的美好形象已经被彻底打碎。现在的耿枫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她那妖娆恣睢的一面，唯独在健泉那儿她依然想保存着原本的另一面，这或许是她现在唯一觉得珍贵的东西，是她今后一生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将一直留恋的东西。然而现在，健泉却把这一珍贵的东西给毁了，把她仅有的想珍藏的念想打破了。而且，她知道健泉以后肯定还要去找她，那么，有什么理由还能让她继续留在那个地方呢？

电话里宏达一个劲儿地问他怎么办，要不要去找找。

自从得知这个红尘是健泉的学生以后，宏达充满了好奇，他很想了解红尘的过去，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知道从健泉嘴里绝对打听不出什么来的。本来他想再去会红尘时旁敲侧击一下，却不料竟然人去楼空。当然缺少了红尘对宏达的生活不会起什么影响，他满可以另起炉灶，至多留下一点遗憾而已。然而，因红尘的离去使他失去了打听健泉和她之间故事的机会而留下的遗憾却要远远超过他缺少了红尘的遗憾。宏达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寻根刨底的人，看到人家穿西服，知道了衣服面料的质地后就非要翻开衣服看看里子是什么料子，甚至直到搞清领带和衬衫的质地为止。当初在兵团时，他听说了健泉的女友要调到南方去，便教健泉先下手为强，事后他便紧盯着健泉问下手了没有。健泉没有搭理他，他便始终坚持不懈地追问，直到健泉没给他好脸。

现在，这一本性又驱使他想探究红尘和健泉之间的故事，知道他们是师生关系后宏达就想问个究竟，但惮于健泉翻脸，不敢轻易开口，现在红尘的离去正好让他有了藉口。他知道健泉对红尘的失踪比自己更着急，于是借机一个劲儿地问健泉要不要去找找。

健泉对宏达的用心太清楚了，他倒是希望真能找到耿枫。可是偌大一个世界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耿枫既然离去，那她肯定不会让自己再见到她的，因此不必再花功夫去找她，权当自己没有去见她这回事，也权当没有在宏达的手机里看到她这回事。七年都过去了，就别提它了，仍旧像以往一样过日子吧。想到这儿，对宏达说：

“找什么找？失踪就失踪了，随她去吧。”

宏达一把捏住自己的鼻子，不再吱声了。

有的人好奇心太重，什么都想知道。

5

宏达决定不去寻找红尘了。本来宏达是想帮着健泉找的，但健泉的态度让他不免有点泄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真正让宏达放弃这个念头的原因是因为宏达最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酝酿这件事情有一段时间了。当时几个当年一同在黑龙江兵团下乡的朋友找宏达商量，眼看再过一阵就是他们下乡40周年的纪念日，他们希望搞一个隆重的纪念活动，把当初一个连队朝夕相处的老朋友聚集在一起，回忆过去，交流当下，展望未来，用这种方式，维系知青情结，联络朋友情谊，促进友谊发展。他们希望还是由宏达出面召集筹备这一个活动。

上山下乡这一段经历是这一代被称作“知青”的人永远挥之不去的心结，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被消磨在里面。尽管每个人这一经历的时间长短不一，所经受的遭遇不一，后来的结局不一，由此带来目前的处境不一，但这是一份最朴素、最纯真、最原始的情感，它把这一代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此，虽然这一段历史已经渐行渐远，但他们对它的回味却越来越浓。当他们陆续离开了当年下乡的地方回到了故乡的时候，当他们回城后经历了新的坎坷磨练稍有喘息机会的时候，当他们忙忙碌碌于平庸而安稳的生活的时候，或是当他们功成名就开始自我陶醉的时候，呈现在他们脑海中的第一印象还是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于是他们要寻找一个宣泄这种情感的途经——和过去一同下乡的荒友经常聚会碰头就是最好最寻常的方法。

宏达他们那个连队当年从同一城市一起下乡的知青有100多人，10年以后绝大多数的人又回到了这个城市。回城后，结婚生子，家庭工作，一晃10年又过去了。在下乡20周年那一年，他们开始了第一次纪念活动，召集人就是宏达。那时宏达的房产事业还没有起步，他与人合伙开了一爿酒家，第一次聚会就在这酒家举行。七八十人济济一堂，欢声笑语，势若鼎沸，追忆往事，感慨无限。结束后结账，每人收了几十元钱。宏达收钱时向大家打了招呼：不好意思，有劳各位破费。酒店刚刚经营，店小利薄，今天只收成本费。但等今后兄弟如能发达，定当请大家再来赏光，由兄弟埋单。

宏达果然没有食言。后来改做房产，趁政策尚未健全，批了一块土地转手赚了第一桶金。以后政策逐渐规范，他便潜心研究房地产市场经济，利用土地级差，在当初没人看好的市郊吃下几块地块，苦心经营了几年，没承想后来那地段要通地铁，房价立马抻抻往上直窜。发达后的宏达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多次做东宴请一班弟兄。前两年一次连队好友组织旅游，宏达出手阔绰，给随行的每人送了礼物：两条中华牌香烟和一小袋冬虫夏草。

这次40周年纪念活动，大家便一致推举仍由宏达召集，宏达自然当仁不让，因此最近的心思便放在筹备聚会这件事情上了。

宏达本想把这次聚会放在“叶记”，那里的老板娘和宏达可以说得上是老交情了，宏达平时日常应酬一般都在那里。每次在“叶记”消费完毕，老板娘总是向宏达投来灿烂一笑，热情地招呼一声“下次再来”。宏达对老板娘自然心不在焉，虽然老板娘也可以说略有几分姿色，浑实的胸脯时不时地在宏达眼前鼓动，但宏达不为所动，因为毕竟40多岁了，人老珠黄。宏达去“叶记”，主要是冲着那里的菜式和价格，他认为“叶记”菜肴的性价比高，清淡可口，色香味俱佳，很对他的胃口。另外蛮对他胃口的是那里的侍应小姐，有几个玲珑小巧，秀色可餐。小姐上菜时，宏达总会跟她们搭讪几句，问问年龄多大啦，家里在哪儿啊，在这儿干觉得好不好啊，诸如此类。

这次聚会说好是AA制，宏达考虑到这帮人群中，还有一些境况并不十分好的，一顿豪华一点的餐饮花费可能是他们家里几天的日常开销，因此想尽量减轻一些花费，而“叶记”是蛮适合这样的状况的。

但宏达的这个提议遭到筹备这个聚会的其他几人的极力反对。大家说，这次40周年聚会是大庆，档次不能太低，“叶记”场地逼仄，活动不开，因为席间还要搞一些活动仪式或者即兴表演之类的，“叶记”不适合。难得一次，花费大一点也应该，不会有人穷到这个地步吧。再说，如有这类情况，你老兄拔根毛赞助一下不就行了？

宏达无话可说，于是一致通过选择地处中心市区的“沁园春”。

耿枫突然失了踪，

健泉放弃寻觅中，

只因知青要聚会，

四十周年筹备重。

这种聚会当然是最重要的，所有别的事都得让路。

6

对于耿枫的失踪，健泉当然并非如他对宏达所说“随她去吧”，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是不免藏着对这件事的深深遗憾和后悔。

健泉本是怀着一颗救赎的心去见耿枫的，他认为自己可以说服耿枫离开“天马行空”，然后帮她寻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让她清清白白踏踏实实过她本应该过的生活。自然，他另外也怀着一丝希望，希望能通过耿枫找到黎青。

七年前那个晚上和黎青深情的一吻始终牢牢地留在健泉的印记里，但接下来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健泉刚刚激起的热情一下子跌倒冰点。

被耿枫突然回家撞见使他有口难辩，她那复杂的眼神和激愤的情绪让健泉迅速作出了了和黎青不再往来的决定。

七年来黎青的影子一直在健泉的脑海里萦回，亲戚同事中有热心人替他介绍对象，总被健泉婉言谢绝。健泉似乎有一个预兆，黎青总有一天会来到他的身边。但这个日子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就像和黎青第一次在“真锅”咖啡店里相见时的那杯“卡布基诺”上面留下的问号，健泉不能自答。“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沈从文《边城》里这句话被健泉不知反复默叨了多少回，他由衷地钦佩文学大师的语言魅力。

自从在宏达那里得到耿枫的信息后，健泉仿佛在长夜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星曙光，救赎和自我救赎在他的心中并重，他期望通过和耿枫的见面一举两得。

但是在耿枫面前，他一败涂地。不要说打听黎青，就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耿枫的变化大大出乎健泉的预料，尽管之前从宏达嘴里了解了一些耿枫的现状，心里有了准备，殊不料面对面地和耿枫相见时她的举止行为让健泉不得不暗暗承认自己早已不是对手。健泉是属于那种只能在学校里向学生施展本事的一类人，一旦和社会其他人员冲突，便大多只能束手无策。那天晚上，健泉败得很惨。他抱着摒弃一切念头的决心离开了那个地方。

现在，耿枫的失踪让健泉又燃起了希望。如果说，耿枫见了他以后依然我行我素地出没于“天马行空”，那说明健泉的出现对她毫无触动。而现在耿枫突然失踪，而且居然连二万元的押金也无所吝惜，那说明在她的心底里至少还保存着一份做人的自尊，她不愿让健泉认为自己就是个风尘女子，她的内心世界并非如她言行举止所表现的那样。这一想法又让健泉为自己去“天马行空”见耿枫这一壮举而暗自庆幸了，他觉得自己这一去犹如试金石一般试出了耿枫的真实面貌。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找到耿枫。

尽管他在宏达面上说出“随她去吧”的话，但他知道这事恐怕也只有宏达才能办好。宏达路子广人头熟，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有他的朋友，这大海捞针的活自己无从着手，唯有依靠宏达。然而他又知道，想要宏达帮忙就必须满足他的好奇心，不把事情和盘托出，休想说动这个家伙。

健泉决定抽个时间和宏达好好聊聊。

正想着，手机响了，恰好就是宏达的来电。

“喂，健泉，是我，宏达。”宏达连珠炮似地说着，不让健泉有插话的机会，“我对你说，40周年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你一定要参加的啊。下个星期天，在沁园春，从下午开始连到晚上。具体时间地址我发短信给你。”说完，挂了电话。

健泉看着手机，一头雾水，再打过去，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这会儿跟宏达说了也没用，他正忙着呢。

这是一个对教育工作极度负责任的老师，健泉不仅教给孩子们知识，还在思想上关心他们，这样的老师已不多见了。

一生中能有一位这样的老师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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