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醉【小说】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这位校长固然有不小的问题，但根源在咱们的教育观念和教育体制。

校长一味抓成绩，

学习负担再加起，

本来认为没有事，

谁知还是出问题。

13

几个班级成绩不理想的班主任被谈话后心存顾虑，不敢怠慢，于是对学生施压有加，几乎把学生在校的所有时间都充分利用，除了正常的上课外，课间、中午时间，见缝插针，不容学生有半点闲暇；而下午四点以后的自习课则更是成了她们相互争夺的制高点，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使学生们身心疲惫，不堪重负。

教师自己也疲于奔命。来去匆匆于授课的各教室之间，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甚至于顾不上如厕之举。见此状况，健泉总觉得不免可笑。他在网上见到一则校园笑话，于是拿来演绎一番，发在自己的博客上。

题目是：《今天，你上厕所了吗？》

看到网上有这样一则笑话：
上课时小刚跟同学讲话被老师罚站。
老师：把你刚才讲的话重复十遍。
小刚低声嘟哝。
老师：大点声！
于是小刚大声说：老师的拉链没拉……

以下省略的内容读者尽可以发挥充分的想象去加以补充。而我想到的一个问题是：老师的拉链为什么没拉？
猜测下来大概有以下几种可能。
1．故意不拉。——噢，那不可能！这样的教师没有一位校长会聘。
2．从小没有养成及时拉好的习惯。——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3．拉链的质量问题。——这倒是有可能，假冒伪劣产品无时不在侵害广大消费者的利益，人民教师自然也不能幸免。不过好象也没这么巧啊，偏偏这个时候坏了？
4．这样看来，可能性较大的是：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使老师在匆忙中忘了及时拉好而进了课堂。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是什么急事或者说是在一种怎样的紧急情况下会导致出现这样的现象呢？
猜测下来当然也有多种可能。
而可能性比较大的大概是这样的：
老师上一节也在上课。下课铃响了没能及时刹车，等到下一节课快开始了又突然内急，急匆匆解决了问题后赶紧进教室。于是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我不想评价这位老师这样的举止，一切从良好的愿望出发，只想提醒他一句：
今天，你上厕所了吗？

学生看到健泉的这篇博文后又引起一阵骚动。不过他们的关注点倒不是老师有没有上厕所，他们从这篇文章中联想到自身的处境，下课被拖堂、休息时间被占用等情况屡有发生，他们感到一种无形的重压而喘不过气来。有一个学生居然留言：我要上厕所！

对于学生们的牢骚健泉尽量予以宽慰，他保证自己绝不多占用学生的空余时间，他的课程一切都按教学大纲规定的原则执行。

但健泉的做法被校长认为是不尽职的表现。之前发生的“形而上学的口号”事件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两人头上没有散去，尽管校长没有直接找过健泉，但健泉从校长后来的几次大会上的讲话里也听出了些许端倪。他抱着“不诉不理”的宗旨：你不找我论理，我就当作不知。但对于那个（抑或几个）“传递信息者”，健泉实在无法释怀。他回想起那天他在发言时，在座的每一张脸都是那样的诚恳，他们热烈地鼓掌，称赞健泉为教师伸张了正义。他实在分辨不出这里面到底哪些是真脸哪些是面具。

年级组长找到健泉，委婉地告诉他校长的意思。健泉听了没有作声，作为班主任，他当然也希望自己班级的成绩出类拔萃，但他很清楚自己班里的情况，大多数学生没有必要加课加点，而少数几个学生却并不是加课加点可以解决问题的。为了提高班级的平均成绩，让大部分学生陪着少数几个学生整天反复操练那些炒了几十遍的东西，实在如鲁迅所说的“谋财害命”。其实从整个社会来说，并不需要人人都是高分高学历，一个学校能为国家培养出一两个尖端人才就很不错了，社会需要的是各个层次的不同人员。

健泉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傻很天真，不要说在校长那儿通不过，就是在学生家长那儿也行不通。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考上好学校出人头地？何况是进了这样的一个学校，不考上一个好大学不是前功尽弃么？但是近年来招进来的学生，高分低能的现象屡见不鲜，有些学生中考的分数不低，但进了这个学校后明显跟不上学习的进度。健泉知道这和初中阶段加课加点突击拔高有一定的关系。想到这里，健泉不禁哑然失笑，高中的老师吃尽了初中加课加点的苦头，而现在却又重复初中加课加点的方法，这种恶性循环到头来到底是害了谁？

就在全校师生像充足了马力的列车猛然向前呼啸前进的时候，一个突发事件让车辆戛然而止。

一个高三的学生因连续的疲劳引发急性心脑血管疾病猝然去世。

不管学生的水平如何，一味的去拉齐，一味的追求升学率，不仅害了学生，也苦了老师。这个死去的孩子，就是这种教育的牺牲品。

本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偏要千军万马挤上独木桥。丢了年轻的生命虽是个别事件，但给学生们留下的无形影响有谁能察觉呢？

全校师生上发条，

上厕所都需要跑，

健泉坚持不压迫，

高三一子死亡了。

14

近年来，高中学生，尤其是竞争激烈的重点高中的学生，因不堪重负而发生昏厥、猝死的案例屡屡被媒体披露，更有甚者，因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以坠楼、割腕等方式轻生的情况时有发生。有关方面对这一现象高度重视，三申五令必须按照教学原则行事，严禁加课加点、增加学生学业负担。同时规定凡有学生非正常死亡情况必须上报市一级主管单位备案。

女校长让办公室主任把这一情况上报了市教委。尽管该学生发病是在家里，事后医院的诊断又说该生的先天性心脏病是导致猝死的真正原因，这给学校减轻了很大的责任，但此事还是引起了市教委的极大重视。于是派出了一个调查组来到学校，调查事情的经过。

调查组了解到了学校加课加点的事实，同时也从教师和学生中间了解到健泉有过反对这一做法的情况。他们准备找健泉进一步交谈。

女校长这两天锐气大减，突发事件使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她赶紧先让死去学生的班主任陪同她前往学生家庭进行慰问。学生的家长是一对普普通通的职工，目前完全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除了痛责自己疏忽大意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这使校长稍稍放心。她让班主任尽量做好对家长的安抚工作，指示切勿引起节外生枝。随后又示意办公室主任用尽量平稳淡化的口吻撰写报告把事件向上级汇报。在学校，看到教师客客气气，平时颐指气使的神态消失殆尽，尤其是对健泉，见了面总是抢先点头示意，一副卑下的神情，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教师们大多作壁上观，个别人暗自窃喜。有人在健泉面前赞扬他高瞻远瞩，不随波逐流。健泉微笑不答，心里暗忖，兴许在校长面前说自己不听从加班加点命令的就是她。也有人含蓄地怂恿健泉这下可以在调查组面前揭发批判校长那个形而上学的观点了，健泉看了看他也不作答，他终于能猜测出是谁当初向校长快捷传递信息的了。他觉得人际世事，真如红尘四合，千迷百转，不由喟叹一声，吟起了《西都赋》中的句子：“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

这四句话，正是当年耿枫特意到办公室来问他的。耿枫问他这些话的目的，不是因为要搞清这几句话的字面意思，而是要弄清楚她父亲当时弃世的真正意图。健泉记得自己当时还煞有介事地跟她解释这四句话，殊不知耿枫考虑的问题来得更深。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耿枫早已明白了个中真谛，而自己，却依然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那次偶然的机会，从宏达的手机里得知一个叫“翠玉”的姑娘能透露耿枫踪迹的信息，健泉总算稍稍感到有点着落。在还给宏达手机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他，希望求得他的帮助，听得出，那个翠玉对宏达有较大的依赖性的。宏达接过手机，朝健泉诡秘地眨了眨眼睛，说：“你不是说随她去了么？”

健泉知道宏达必定会这样答复他，他对着宏达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说过。但我现在必须要找到她，你想帮忙就帮，不想帮忙，就不帮。”说完转身就走，慌得宏达一叠声地说：“哎，哎，你着什么急呀？我又没说不帮么。”

看到健泉如此斩钉截铁的态度，宏达的心里更加充满了好奇。他那本来就喜欢“打破砂锅”的性格使他在这件事上绝不会轻易放过门去，他一定要把这“地雷的秘密”打听清楚。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哥们的事情，绝不能撒手不管。不过，要让他帮忙，总得让他知道为什么要帮，对伐？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宏达对健泉如是说。

来说是非事，便是是非人。

健泉处境在好转，

又有闲暇寻索线，

找到宠达来帮忙，

对方要求知根源。

15

通过宏达，健泉收到了翠玉发来的短信，告诉他红尘目前栖居的地址，宏达为此支付了翠玉三千元的“信息费”。健泉要把钱还给宏达，但被宏达拒绝了。宏达说，你已经把红尘的事情告诉了我，就算是我付给你的信息费吧。

健泉看过地址不禁一愣，“景安别墅”，太熟悉了，这个地方！

景安别墅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区，建造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典型的新式里弄住宅群，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诸多名门望族和社会名流曾居住于此，目前被市人民政府批准为历史优秀保护建筑。

健泉对于景安别墅的熟悉，并不是因为它的知名度，而是他从小就居住在毗邻景安别墅的路上，离景安别墅步行不到两分钟的路。小学中学的许多同学都住在里面，小时候常常上同学家玩，在景安别墅里穿来走去。这是一条南北通向的里弄，北面弄堂出口即是城市最繁华热闹的马路，南面通向一条较为僻静的马路，真可谓闹中取静。景安别墅的结构就像一条吃剩的鱼骨架，南北通向的主弄是鱼骨的脊椎，两边的支弄就像左右分布的鱼刺。全弄堂由两百多幢红砖砌成的三层楼的连体小洋房构成，解放以后，每幢房子都要住上三四五户人家，这样全弄堂基本上住有上千户住户。在健泉孩童时代，这样的“钢窗蜡地（钢结构窗户打蜡地板）”“大小卫生（有浴缸和抽水马桶设备）”的居室条件是城市住房中的佼佼者，曾经是许多待嫁女的向往。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城市大规模的旧区改造和新建楼房的不断兴起，景安别墅渐渐显露出它的颓态，原本较为宽敞的主弄堂空间因一半被私家车占据而显得逼仄，南面的马路也不再僻静，“钢窗蜡地”“大小卫生”与新建住宅的相比，成了“小巫见大巫”，更主要的是，弄堂里的住户成分起了变化，一些老住户在外面买了新房子，便把房子租给了外来客，于是南腔北调各色人等把这条原本高雅的里弄变成了新的“七十二家房客”。

健泉几乎将近十几年没有走进这条弄堂了。他原来的房子赶上拆迁，用动迁款在环线边上购置了新建住房，加上学校又远离市中心，平时家里学校两点一线，有时难得到其他学校开会途中经过也是在车上闪回一瞥，景安别墅的模样便在他心中渐渐淡去。

如今，没想到耿枫竟然在这里借居，儿时的景象不禁在头脑里油然浮现。他看了一下耿枫居住的门牌号，应该离他小时候一个绰号叫“冬瓜”的同学家不远。

冬瓜的家庭那个时候就是典型的三口之家，不像其他同学兄弟姐妹一大群。他的父亲是个海员，常年在外，平时家里就他和母亲两人，雇了一个保姆，保姆说着健泉听不懂的外地话。

冬瓜的学习成绩不好，他母亲到学校请老师帮他补课。那时老师给学生补课全是义务的，家教收费还没有那么一说。老师去了两次，后来因为忙，没有再去，就想了个办法，让班里学习最好的健泉替老师上门帮他辅导功课，说好每天下午1点到他家。那时候的学生多，学校教室不够，一个教室要分给两个班级上课，因此学生只上半天课。这事健泉在博客里提到过，引得他的学生羡慕不已。

健泉准时来到冬瓜家，不料先要受到保姆的盘问，仿佛办理入境手续，问清楚了才让他进门。健泉走进冬瓜家，看到的是迎面墙上一张很大的画像，上面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后来知道那就是冬瓜的母亲。冬瓜的母亲穿着一件白色的低领衫，乳沟很明显地露了出来，妩媚地朝每一个进来的人笑。健泉觉得很难为情，对那幅照片不敢多看一眼。他规规矩矩地走到客厅，冬瓜和他的母亲还在吃午饭。这午饭一吃就至少半个小时。健泉在边上无所事事，他母亲就一边吃饭一边同健泉闲聊。问健泉为什么功课这么好，回家怎么复习的。健泉刚想说我回家从来不复习，还没开口冬瓜替他回答了。冬瓜说健泉功课好是因为是个留级生，多读了一年书，所以会比他好。这个逻辑使健泉十分恼怒，他想分辩却又一时无从开口。冬瓜母亲信以为真，问健泉是否真的留级，健泉委屈得差点儿哭了出来。幸亏他母亲还算明理，从健泉的年龄问起，才弄清楚健泉和他儿子一般大，不可能留级，算是替健泉洗了冤。但健泉还是从此记恨冬瓜。后来，健泉集结了班里20多个同学一起来到冬瓜家门口，对着他家的窗口大声喊他的绰号：冬瓜！冬瓜！臭冬瓜！冬瓜在家里听到叫声，打开落地钢窗来到了阳台上，看到下面这么多人，吓得赶紧关窗进屋，慌忙中碰碎了一块窗玻璃。他家的那个别人听不懂她说话的保姆后来找到班主任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班主任就把健泉找了去。这一学期健泉的品德等第被打了个“乙”。

健泉记得后来冬瓜的母亲也找自己谈话，她一点也没有责怪健泉，而是替自己儿子向健泉道歉，说是平白无故让健泉受了委屈，很是对不起。她希望健泉以后继续帮助冬瓜学习，两个人做好朋友。听了冬瓜母亲的话，健泉感到有一股暖流温暖着他的心，特别是冬瓜母亲拉着他的手靠近自己身边的时候，健泉闻到她身上有一阵阵袭人的体香。后来健泉便常去冬瓜家帮他辅导，也常常看他母亲的那幅照片。不过他那个海员父亲，健泉从来没有见过。

想到这儿，健泉已经到了耿枫居住的门号。他这次并不想直接见耿枫，只是想预先打探一下情况，以寻找合适的时机。

这家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健泉见了，大吃一惊。

主题：红尘醉 【小说】

主题：红尘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