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醉【小说】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18

健泉打电话给宏达埋怨那个翠玉不够意思时，宏达这边正为一事烦心，因此心不在焉地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令宏达烦心的事情是，他的儿子在外面又闯祸了。

宏达一生中除了儿子还没有过什么让他烦心的事情。当初下乡，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走，什么事也没难倒过他，什么人也奈何不了他。回城后，无论是开始在街道生产组踏黄鱼车，还是后来和人合伙做生意，他一向是逢山开山逢水劈水，做了房地产后更是顺风顺水不可阻挡。即便在外泡个把个妞，他也绝对保证后院不会起火——老婆提出只要每月让她打麻将不差钱就行，其他事概不过问。不过宏达也恪守他的道德底线：只泡妞，不包二奶。他认为，泡妞只是一种生意交易，完事给钱，银货两讫，以后没有纠葛。而养二奶，会陷入感情纠纷，弄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抱定“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宗旨，也不搞“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勾当。他认定嫖妓（“泡妞”的规范用语）是社会的一种正当产业，外国都有规范的管理，与其表面禁着压着背地里藏着掖着，不如使之规范走向合法化。他已把自己的这套理论述诸文字，准备在“黑土恋情”上发表，之前先给健泉过目，健泉劝他还是太平一点。

宏达的这个儿子自己从来没有带过，从小就把他扔给自己的父母看管，他那时正忙于打拼，也确实没有功夫。宏达给足了父母抚养儿子的费用，声称缺什么就开口，只要把孩子养大就行。老俩口对这个孙子自然宠爱无比，什么都依着他，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挑最好的，反正他老子那儿可以报销，弄得儿子小小年纪一身肥膘。这儿子打电脑玩游戏无所不通，唯独读书学习一窍不通。好不容易完成九年义务制教育，初中毕业后就再也读不上去了。宏达给他找了个民办贵族学校，花了十几万好歹混了个高中文凭，就直接把他送到英国去留学。

英国的学费开销一年几十万，宏达按时替儿子支付，此外，儿子还经常要钱购买电子产品，品牌服饰，有时说还要看看英超足球，一张球票几百英镑不算，居然还要从他所在的朴茨茅斯飞到曼彻斯特看贝克汉姆的主场。开始宏达对儿子是有求必应，心想小时候亏欠他许多，现在权当补偿吧。后来看他花销越来越大，便怀疑他在英国究竟有没有读书。于是在第二年他决定亲自去英国看一下。

外国的高中毕业生来英国留学，先要接受Further Education（译为“延续教育”，是介于中学和大学之间的教育阶段），获取GCE A-Level证书后方可再读大学。宏达到了英国，才知道儿子一年多来几乎没有读什么书，语言上只是会简单的日常用语，选读的三门学科，一门得了E级，还有两门没有通过，须继续读下去。宏达很是震怒，扬言要儿子停止留学跟他回国。儿子死活不肯回去，向老爸保证再用一年时间读出A-Level。

就这样儿子在英国待了四年多，什么也没学成，花掉了宏达将近一百五六十万人民币。看到儿子在外面也混不出名堂，宏达一咬牙停止供应一切费用，让他立马回国。

儿子回来后无所事事，和一帮纨绔子弟整天吃喝玩乐，经常惹是生非，宏达感到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想让他到自己公司体验一下自食其力的滋味，思来忖去儿子啥也不会干，便安排在销售部做接待。做了没多久，销售部经理不好意思地向宏达反映，儿子上班经常迟到早退，有两次还得罪了前来看房的客户，逃走了两笔生意。宏达不胜气愤，把儿子找来批了一顿，岂知儿子一脸不屑，说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大丈夫合则留，不合则走”，把胸前铭牌摘下，甩在宏达桌上掉头就走，气得宏达半晌说不出话来。

儿子向宏达提出自己想当调酒师，他在英国的时候常去酒吧，对调酒师的职业很感兴趣，久而久之也看出了一些门道。宏达想想也罢，儿子能有一个追求总比没有要好，于是给了二万元让他去培训考证。儿子在这方面倒也确有天赋，很顺利地拿到了调酒师的执照。宏达帮他联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在里面当调酒师，月薪也有一万多。

照理当了调酒师安分守己少点麻烦，宏达也好宽心。可儿子偏不是省油的灯，他结识了一帮飙车族朋友，便缠着宏达要买跑车。宏达被缠不过，只得再掏腰包，花了80多万给他买了一辆捷豹。新车买了才不到三个月，就把人给撞了。

宏达烦心对儿子，

从小骄惯缺管制，

一天到晚只想玩，

飙车出了撞人事。

俗话说惯子如杀子。一朋友的孩子，上高中时花钱找了个住校的学校，他做生意忙，老婆就每月给儿子二千元钱，不够再偷着给。儿子嫌学校伙食不好，经常下饭店。毕业时孩子啥也没考上，他就把儿子送去当兵，虽知不到三个月，就被部队退了回来。把朋友气坏了。

不知道吃苦的年青人绝对成不了气候！

19

被撞的是一名外来务工者。当时车子的时速达到240码，人一下子被撞飞出去几十米，当场身亡。交通事故组经勘察后认定，驾驶员严重违章超速，而死者也违章横穿高速公路，双方均有过错，各负事故50%的责任。最后判令宏达儿子赔偿死者人民币30万元，拘禁六个月，吊销驾驶执照。

自事故发生到结束，刑侦、公诉、庭审、判决，与死者家属沟通、最后赔偿，一连串的事情把宏达搞得晕头转向，幸亏之前宏达找了做律师工作的兆易进行了咨询，得到了兆易的指点，心里对案件的处理有了底，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担忧和麻烦。期间妻子还一个劲儿地要宏达去疏通打点，免掉儿子的监禁处罚。但宏达坚决不予理会，他决心要让儿子吃点苦头，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这段时间，健泉也被搞得晕头转向。教育局人事处找他谈话，告知他局里准备培养他做校长候选人，让他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干部培训班。健泉以自己年龄偏大予以婉拒，请局里另外考虑年轻的合适人选。岂料人事处长把健泉的回绝看作是他的故作姿态，执意要健泉慎重考虑。健泉有口难言不知如何是好，用不想当官的理由直接拒绝恐怕反而会被人觉得矫情，仿佛在埋怨局里早几年就应该想到他；而答应下来又实在是有违己愿。最后被逼无奈，健泉只能答应先去参加培训班，请局里在此期间再多方面考察合适的干部，一旦有了人选，就把他替换下来。人事处长嘴里满口答应，其实早已心不在焉。只要健泉答应参加培训班，这事儿就已经定了不会改变。原来健泉有所不知，这次学生猝死事件市里有关领导非常重视，听了教委调查组的汇报，了解到健泉提出过反对加班加点的意见后大加赞赏。原本教育局在处理这件事情时，想把女校长调任另一个学校降为副校长，把那个学校的副校长调来担任校长，这位市领导听说后很不满意，说，老是调来调去就解决问题啦？就不能从本校里面挑选好的人选来当校长？教育局长马上接受旨意，派人查看了健泉的档案，对他过去的成绩还算满意：被评过先进，教学上有一定的成绩，虽说年龄已过了作为培养对象的界限，但也可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么。就这样，健泉自己稀里糊涂，焉知上面早已安排定当。

培训班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健泉没顾得上和宏达联系，还是兆易告诉了健泉宏达家里发生的事，健泉这才抽空和宏达在“叶记”见面约谈。

多日不见，健泉才发现宏达这阵瘦了一圈，原本圆圆的下巴有点尖削，精神状况也不如以前，看来儿子的事情让他操了不少心。健泉宽慰了几句，却也自知言不由衷。那儿子读初中时被宏达逼着到健泉那儿补课，健泉从不做家教，破例给宏达儿子上了两个小时的课，发现那小子根本就不是补课的问题，而那小子难受得如同上了两个小时的刑罚后死活不肯再到健泉那儿去了。当时健泉就劝宏达必须自己好好加以管教，但宏达嘴上答应，实际也办不到。如今健泉也不能再旧话重提责怪宏达，只能不痛不痒地劝他不要为这件事多操心。

宏达说，咱不谈这个。给我说说，那红尘到底怎么回事？

健泉便把在景安别墅见到前女友的事情跟宏达说了一遍。

宏达说：“看来这个红尘果然性子刚烈，看来她是绝对不想在你面前再出现了，看来再要找到她就很难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宏达的一连三个“看来”，看来健泉不死心也得死心了。

宏达说：“哎，你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她怎么样啊？”宏达想问健泉前女友的事，可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健泉说：“她蛮好，还在做，在一家私企做会计。”

宏达说：“噢，那她退休工资加私企收入一个月也有好几千了吧，不错啊。哎，她应该还是单身吧？嗯，不错，不错。”

健泉说：“不错，不错，你什么意思啊？”

宏达诡秘地笑：“这还要我解释吗？这是老天在撮合你们哪。”

健泉摇了摇头，说：“不，你不晓得。”

宏达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你还有什么花头啊？”

健泉心想，黎青的事，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一定要误会我找耿枫的目的了。

健泉的迟疑让宏达看出了端倪。

宏达为子伤脑筋，

健泉硬被上级盯，

二人说到红尘事，

宏达发现健泉情。

埋在土里的金子，终于要发光了。

20

宏达说：“你那个，那个，对，李若慧，”他想起来了，“她现在不是单身么？看来，她是一直在等你啊。”

健泉仍然摇头，说：“你别瞎起劲，不可能的事。”

宏达说：“为什么不可能啊？不是满好的么，你们本来就是情侣。”

见健泉仍在摇头，宏达便问：“看来，你真的有花头啊？”

健泉说：“我有什么花头，哪像你，你才叫有花头呢。”

宏达说：“哎哎，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那个有花头，我是说你这个有花头。”宏达一急，开始语无伦次。

健泉说：“这个花头我也没有呀。”

宏达说：“这个可以有。”

健泉说：“这个真没有。”

宏达急了，说：“册那，你在和我演小品啊？”

健泉说：“那你要我怎么和你说啊？”

宏达摆摆手，说：“好好好，算我没说好吧？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算我没说，算我没说。”

说着，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完，叫了声：“老板娘，买单。”

见宏达真急了，健泉坐着不动，慢悠悠地说：“怎么，急着要走了？不想听了？”

宏达刚站起身，听了健泉的话，把脑袋伸到他的面前，说：“你说什么？不想听什么？噢，你想说什么？哈哈，你要说了？我说么，你就是有花头的。嘿！”宏达的情绪一下子从南极跳到了赤道。

“叶记”的老板娘晃荡着两个大奶子走过来，笑嘻嘻地问：“买单啊？这是，就走吗？”

宏达说：“谁跟你讲要买单啊？——再来两瓶酒，加几个菜，我们还没吃够呢。”

“好好，马上就来，请你们稍等。”老板娘连忙应声，转身操持去了。

健泉对宏达说：“这酒、菜是你要添的，我可是不想再吃了。”

宏达回答说：“没关系，吃不吃由你，不过，说不说可由不得你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宏达也完全掌握了健泉的脾性，这当儿用这样的话套住他，准没个跑。

健泉笑了笑，说：“好吧，我说。——你想听什么？”

宏达忙说：“哎哎，不带耍赖的。不是我想听什么，是你想说什么。”

健泉说：“好了，好了，别绕口令了。你先坐下！”

宏达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打开老板娘刚送上来的酒瓶，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杯，又把酒瓶伸向健泉，示意问他要不要。

健泉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小半杯，端起杯子晃了两下，看着酒杯中的酒，慢慢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我要说的这个人，和耿枫是有密切关系的。”

宏达诧异地看着健泉，问道：“怎么又和她牵扯上了？她的事你上次不是全告诉我了么？”

上次为了从宏达那里获取耿枫的信息，健泉向宏达说了耿枫的情况。但健泉只是把耿枫在校的情况告诉了宏达，并只是根据自己的推理把耿枫落入风尘的原因说成是因为父亲去世大学没考好造成心理偏差，而没有透露他和黎青的任何信息。

健泉放下酒杯，右手在空中向下按了按，示意宏达不要站起来，然后说：“上次告诉你的是她的事，这次要告诉你的是她妈的事。”

宏达做了一个夸张的吃惊表情，说：“你真是三拳头打不出一个闷屁，撒泡尿也要分三个阶段，原来是跟女学生她妈搞上了啊，怪不得盯着我要找这个耿枫。”

健泉说：“我知道你会这么理解。我跟女学生她妈是一回事，我找女学生是另一回事。”

宏达说：“什么这回事那回事，不就是一回事么，我不管你是不是一回事，你先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健泉又开始了他的这段回忆。

（第三章完）

健泉还是憋不住了，不过也好，说出来总比憋着强。

心中有话难憋住，

当然期盼找人吐，

难得宏达特爱听，

健泉只能向他诉。

主题：红尘醉 【小说】

主题：红尘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