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风雨湘南三十年》（《青山洞里学耕田》后续）

父送爱子做学徒，

从此关系如铁铸，

成功回厂得夸奖，

比掉队长大老胡。

 

十

        陈晓阳才没那么多闲工夫比这比那的，一件颇为棘手的事在等着他呢！由于他超乎常人的行车，厂领导出面要老胡让陈晓阳休息两天。没想到休息不到一天，刘国琛就找上门来。他原以为刘国琛是来慰问他的，没想到刘国琛是有事相求。令他更没想到的是刘国琛居然是代麻思晋来求他的。他笑着对刘国琛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刘国琛回答得也很有风趣：“黄鼠狼是不能前来给鸡拜年的。这一点鸡知道，黄鼠狼也有自知之明。所以黄鼠狼就委托我这个既是黄鼠狼的同学又是鸡的朋友出面了。”

        刘国琛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晓阳也不好拒人于门外了。他只得耐住性子听刘国琛讲述事情的由来。

        原来，麻思晋已由厂团委调到了厂劳资处，由副处变为了正处。为了照顾夫妻关系，厂里将麻思晋的爱人从衡山纺织厂调过来。今天上午，厂里派出给麻思晋搬家的车在衡山店门前路段一个上坡转弯处被一手扶拖拉机追尾了。据开手扶拖拉机的农民说，损失达一千二百多元。按厂里目前的规定，交通事故费用大于五百元负主要责任者，当年不评先，取消全年奖金。交通事故费用一千元负主要责任者，除不评先和取消全年奖金外，还得承当百分之二十的费用。交通事故费用超过一千元不负主要责任者，除不承当百分之二十的费用外，当年也不能评先，并取消全年奖金。不管这次事故最后交管部门如何定性，这么大的数额的事故反正肇事者是避免不了要取消评先和全年奖金的。

        听完了刘国琛的讲述，陈晓阳立即问是谁开的车。刘国琛这才吱吱唔唔说出了李一月的名字。一对活宝，两个冤家，怪不得要刘国琛出面。

        陈晓阳沉思了一下就对刘国琛说：“这种事黄鼠狼不应找你来给我拜年。你告诉他，这种事直接找和平就行了。和平是主管安全的副队长。”陈晓阳说的是心里话。他与赵和平关系不错。在车队和平是他的领导，在厂乒乓球队他又是和平的教练。他才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插手，得罪赵和平。

        “哈哈，老三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可是和平要我来找你的。下午老麻去找过和平。和平表示对于处理这样的事他远远不如你，要想有一个理想的结果，非请你出山不可。和平本来准备同我一块来请你的，无奈吃晚饭时得知他父亲病了，连晚饭都没吃完就赶回市里了。”刘国琛很有针对性地回答陈晓阳的发问。

        和平是通过在河南许昌处理李一月那次交通事故时才发现陈晓阳是一位处理交通事故的奇才。

        那一次去许昌处理李一月的事故本来与已辞了职的陈晓阳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偏偏这个李一月是他的师兄，他师傅出面了，再加上金书记特意从北京打电话暗示和平要他找陈晓阳一块去。他师傅担心事故处理不好会影响李一月升工资。而金书记担心和平第一次处理事故没经验，让别人看笑话。他俩就是没担心陈晓阳为此没加上工资。陈晓阳成全了李一月也成全了和平，就是没成全自己。其实这才和平借故不来的真正原因。

        陈晓阳在学徒时就陪着车队的领导处理各种交通事故了。那一次去许昌，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说实在的，要不是陈晓阳同和平一块来许昌，事故还真的不太好处理。到许昌后，他们找到了罗长子。罗长子很热情，但却表示爱莫能助，毕竟他刚回许昌工作。和平与李一月顿时心凉了半节。他俩都盼着陈晓阳出面美言几句，没想到陈晓阳却说肚子饿了，要罗长子招待招待，以尽地主之谊。三杯酒下肚后，罗长子的话就多了起来。一阵东扯西拉后，陈晓阳借着酒性问罗长子通过什么关系和渠道从厂里调回许昌的。没想到罗长子听后哈哈一笑，臭起陈晓阳来了：“哈哈，你真是贵人多健忘。我记得在厂里时，你就问过我，我也告诉过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陈晓阳连忙分辩说：“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罗长子对陈晓阳的矢口否认也没过多计较，只得再说一遍：“我有一个侄子在许昌县委组织部当部长，还是县常委。七八一矿就在许昌县。通过他，我没花一分钱就调回来了。”

        陈晓阳乘机接过话来：“看来，斗大的公章不如巴掌大的面子。”

        “那，那还要看是什么人的面子！”罗长子酒兴高极了。

        “对，朝中有人好做官！”陈晓阳俯和了一声。

        “那还要看你做什么样的官，在那个地方做官。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罗长子现身说法。

        “你侄子既是县官又是现管，权力大得！在许昌没有他办不好的事！”陈晓阳引而不发。

        “你这句话算说对了！他在许昌算是说话说得响的人。他想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只要他一个电话，别人就替他摆平了。”罗长子得意洋洋地说。

        “是的，你侄子是神通广大，连我们核工业系统的事都能摆平，那在他眼皮下的事还不是‘洒洒水，小意思啦’！”借着酒兴，陈晓阳打起广东腔来了。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在许昌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不给他面子？”罗长子实话实说。

        “那好，明天我们去找他帮忙！”陈晓阳趁热打铁。

        “要得，明天我领你们去！”怪不得历史上有“杯酒失兵权”之说，罗长子爽快地答应了。

        这时，和平才知道他的乒乓球教练为什么那么受金书记的青睐。第二天，在罗长子侄子的办公室里，和平从李一月接到任务说起，尽量想把事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一些，以便问题好解决一些。没想到罗长子的侄子打断了和平的述叙：“你说了这么多，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陈晓阳一看和平有些不自在，立即接过话来：“罗部长，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车在许昌与贵州省农运会筹备组的车轻微地相碰了一下，已由许昌交警队处理结案了。我们这位驾驶员没经验，以为交警队结案了就万事大吉了，回到衡阳后才知道要想从保险公司索赔，必须还得有事发地保险公司的证明。我们想请您出面要许昌保险公司根据许昌交警队的结案书给我们开一个证明。”

        “哈哈，这种事每一个驾驶员都有经验的话，你们这些车队领导就难当了！”罗部长很风趣地说，“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我打一个电话给保险公司的王经理，你们去找他就可以了！”

        在去保险公司的路上，陈晓阳还忘不了要臭上几句：“你们这些会讲普通话的人总挖苦我永州话难听难懂。你普通话说得再好再动听有什么用，别人还不是照样不知你所云。我这个难听难懂的永州话只说了几句，别人就一清二楚了。看来永州话的知音遍天下呀！”

        陈晓阳就是陈晓阳，这就是陈晓阳！怪不得许昌交警队和许昌保险公司的负责人都异口同声地称赞他。办完了事，办好了事，自然要感谢有关方面。罗长子的侄子因事来不了，交警队和保险公司的负责人便成了席上的贵宾。当鱼上席后，陈晓阳轻轻地推动着餐桌上的转盘，让鱼头对准两位相邻贵宾的中间。在水识鱼性，在山知鸟音。早就打听好许昌有“鱼头酒”习俗的陈晓阳此举无异于“润物细无声”。在许昌有鱼头对准谁，谁就是贵宾之说。陈晓阳对两位贵宾的不偏不倚的尊重，赢得了两位贵宾的赞誉。两位贵宾称陈晓阳是一位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式的外交家。无独有偶，二十五年后，陈晓阳在好友易永州六十大寿时即兴祝酒词，被年青的主持人称之为：“今天让我们听到了美国总统奥巴马式的演讲！”（这当然是后话，表过不提。）

晓阳办事利落，能力极强。就是这样交通事故。不但体现了在复杂的人事关系中会权衡利弊，而且做得恰到好处。可见晓阳的社会和工作的组织能力，

    这些人请晓阳出面解决问题时就没替他想想吗？

放假两天休不得，

厂里来人求帮做，

原来已经有经验，

众人偷懒晓阳责。

 

        和平大发感慨地对陈晓阳说：“你不仅是我打乒乓球的教练,也是我工作上的教练！”这也是和平要刘国琛来请陈晓阳出山的宗旨。

        陈晓阳听完刘国琛表明来意后,像不明事理地说：“这管麻子什么事？他操哪门子心？”

        “这是给他搬家。他当然要关心！”刘国琛说得也有道理。

        “不对！”陈晓阳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有什么不对？”刘国琛对陈晓阳的反对不以为然。

        “出事故时，车不是李一月开的！”陈晓阳说出了惊人一语。

        “不是他开的，那是谁开的？”刘国琛故做惊讶。

        “李一月这个人人品不怎么样，但开车的技术却是第一流的。他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陈晓阳与李一月师出同门，故有此一说。

        “这话怎讲？”刘国琛有些心虚了。

        “据你所言，车是在上坡地段被手扶拖拉机追尾的。一般来说，这种现象是极少见的，也是不正常的。出现这种情况，汽车与手扶拖拉机两者必须处在如下几种局面下：一，汽车严重超载，爬坡无力，手扶拖拉机空载。二，汽车原行驶速度很慢且突然减速，手扶拖拉机速度过快。三，汽车在行驶中突遇意外情况，造成紧急停车，手扶拖拉机驾驶员反应不及时。四，汽车因超载，上坡换挡不及时或换挡不进造成车辆有停驶的状况，手扶拖拉机速度过快，驾驶员反应不及时。五，两位驾驶员都是新手或者是外行，是无证驾车者。”陈晓阳不愧是当教练出身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陈晓阳不愧是处理交通事故的行家里手，分析起事故的起因来头头是道。他略有所思地指出：“前四种情况都不可能出现和存在，因为李一月所开的车几乎可以认为是空车，那一点点家具有多重？完完全全可以忽略不计。我说过，李一月人品不怎么样，但开车的技术却是一流的，而且还是一位开快车的高手。他开空车跑长途，总是见车超车，一路绝尘的。以他的技术，莫说开的是空车，就是满载的重车，任何手扶拖拉机都是望尘莫及的。所以我断定，车是麻子开的！麻子在行驶途中遇到了家禽家畜突然窜到公路上的干拢，踩了一脚紧急刹车，导致车速突然过慢，尔后以换挡不进造成汽车熄火。李一月为防车辆退滑，拉死了手制动。后面的手扶拖拉机反应不及时，处理不当就碰了上来。开手扶拖拉机的是一位新手，在惊慌之中没有觉察到麻子与李一月是换了位置走下车的。”

        “晓阳，我算是服了你俩！”刘国琛对陈晓阳如亲临其境似的说法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服了我俩？你这话如何解释？”陈晓阳一听刘国琛话里有话，连忙发问。

        “你俩，自然是指麻子与你了。”没等陈晓阳再发问，刘国琛就说出了所以然来：“麻子把实情告诉了我，要我如实跟你说。并一再强调，凭你过人的精明，就是不告诉你实情，你脑子一转，眼睛一眨，什么都一清二楚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一试，果然如此。看来我成了三国演义中的鲁肃了，在你这位诸葛亮面前现丑了。”

        听完了刘国琛的自嘲，陈晓阳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他仅仅问了一句：“麻子怎么不亲自来？”

        “呵，你不说我倒把一件大事给忘了。他原本是要亲自来请你出山的。没想到下班前厂办通知他今晚参加厂务会。会议的内容是研究今年厂长手中千分之三的奖励升工资的名单。他想把你夫妇二人都报上去。他告诉我，你夫妇中报一人上去，那是百分之百的可以通过的。如果报两人，非得有人说硬话了。他想扮这个角色。”刘国琛说出了一番陈晓阳根本不可想到的话。

        “他是在发善心还是在与我做交易？”刘国琛这番话的确给陈晓阳带来了不少的惊讶。

        “不管是发善心还是做交易，我看你只赚不赔。你别跟我说什么‘志士不饮盗田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不是哪个人对你的恩赐，而是组织上对你的肯定。你上一次运焊丝回来，金书记与厂长在我们生产处交谈时就谈到了你夫妇二人。厂长当时还感慨地说，这千分之三要么不给，一给就得给两个。金书记接过话来说，什么叫两口子？不是一样的人就不进一家门，这就叫满门忠良！有耕耘就会有收获！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存什么交易。再说投桃报李也是人之常情。”刘国琛生怕陈晓阳产生什么误会。

        “好一个投桃报李！有我们永州话来说，这叫做受你一礼，还你一拜，吃了你的萝卜，我还芥菜。好一个人之常情，不是交易胜似交易！”陈晓阳这句话没说错。在现实生活中，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就处在一个交易的世界。只不过是某些交易只能意味，而不能言传罢了。

        果然，第二天一上车，麻子就对陈晓阳说：“双双千分之三。”陈晓阳会心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一到衡山交警队，陈晓阳很有礼貌地一一递烟寒暄，然后顺利地查阅了事故勘察记录和拖拉机手的有关情况。当然陈晓阳此时的身份是车队队长。手扶拖拉机手和他请来助战的人早早就等候在会议室里了。他们十分不耐烦地派人来办公室叫陈晓阳一行过去。

        陈晓阳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与他的同事就是要扮猪吃老虎。他们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不露声色任凭对方狂轰滥炸。对方的言行连交警队的同志都看不过去了，几次提醒他们这是在处理事故而不是吵架斗殴。对方终于说累了，骂累了。陈晓阳才慢慢地走到画有事故现场图的黑板前笑着说：“你们说完了，现在我说几句好吗？刚才各们发表看法时，我们没有插话。那么我在表达我的意思时，请各位不要打断我的话。如果大家同意的话，我就说。否则就请你们再继续说下去，直到你们认为说完了为止。好不好？”这几句开场白起到了震慑作用，没有人愿当出头的椽子。事实上对方也看出来了，陈晓阳决非等闲之辈。就这样，会议室里只听到陈晓阳一个人在侃侃而谈。

        “今天我们是抱着协商处理问题的诚意来的。对于个别同志的过激言语我们是能理解的，并且也不计较。出了事故，谁的心情都不会好，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不想出事故！出了事故是不幸的，但不幸中的万幸，这起事故没有造成人员受伤。人是最可宝贵的，只要人没受伤，就比什么都好。从某种意义上讲，手扶拖拉机与汽车追尾就等于鸡蛋碰石头。一般来说会有人员受伤，特别是开手扶拖拉机的驾驶员。而在这次事故中，我们的手扶拖拉机手竟然毫发无损，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所以我说是不幸中的万幸。”陈晓阳以人为本的开讲博得了全场人的好评，连那些手头暂时没有工作的交警人员都到会议室来傍听。

        陈晓阳见来听的人多了，就越发来劲了：“刚才你们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但我总结了一下，也不外乎三点。一，我方负完全责任。二，手扶拖拉机的两个大灯，水箱，挡泥板，前支架和离合器报废了。三，要求我方赔偿一千二百元。对于这三点，我们现在就能达成共识的就是第二点。因为情况是明摆在那儿的。这一点，也请交警队的同志记录在案。以便为下一步处理提供双方都认可的依据，同时也可以节省一点处理问题的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嘛！说到了金钱，就免不了要提到要求我方赔偿一千二百元的事。我们认为，只要没伤到人，钱不算一个问题，钱的事好办，好商量。既于赔多少，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事；也不是你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的事。而是要让事实说话，按责任大小来定。关于这一点你们也非常清楚非常明白，要不然怎么会提出要我方负完全责任呢？当然，这也是你们一家之词。谁负多少责任，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也不是以谁的声音高，谁来的人多，更不是以谁的拳头硬为准的。交警部门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秉公处理的。我所要说的也仅仅是我们一家之言，也仅仅供交警部门的同志在处理这次事故做为参考。说到责任，我们就不能不看事故发生的原始记录。对于这份原始记录，你我双方都不存异议。这很好！这也说明了我们交警队的同志工作做到家了。在此，我对交警队的同志深表谢意。请大家同我一道看黑板上的现场图。从现场的刹车距离来分析，就足可以证明，我方的车行驶速度非常慢。（是麻处开的车，当然车速非常慢，陈晓阳心中有数）为什么这样慢呢？因为我们的驾驶员早早就发现一群鸭子横过公路。在座的各位都知道鸭子横过公路的特点，一是成群结队，二是大摇大摆，三是慢慢吞吞。它们可以傍若无人，但你却不能眼中无鸭。你只能让这些‘美国佬’先走。”陈晓阳的话引来了哄堂大笑。笑声冲破了刚才的剑拔弓弩的局面。被陈晓阳一再称道的和感谢的交警队的同志都露出了笑脸。陈晓阳趁热打铁接着说：“你们真的别认为我在说笑话。我们的驾驶员就谙熟此道。因为他是一位有十八年驾龄，有二十万公里安全行车的衡阳市优秀驾驶员。他在与鸭子比耐心，比克制，比慢速。要知道开慢车比开快车要难。要知道为什么慢，在什么时间慢，在什么地点慢，怎样慢，那就更难了。正当他看到大队‘美国佬’已完全通过公路，准备加速行驶时，突然以窜出了几只掉队的‘美国佬’，不得不临时紧急刹车。这倒好，鸭子得救了，自己的车屁股却被后来者撞了一下。这是一次完完全全可以避免的事故。前面的车为什么开得那么慢？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会明白，那一定是有情况了。他慢我也得慢，这是最基本的行车常识。前车慢，而且已经慢了好一会儿了，你后车还不慢，你想干什么呀？前车的刹车灯通亮通亮的，你视而不见，你心想什么去了，眼睛看什么地方去了？我只能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驾驶员，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驾驶员。否则你怎么解释，你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有些话，我真不好开口怎么说。你使用的是代理证，而不是正式的驾驶证。什么情况下才使用代理证？我看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驾驶证尚未到手，二是因有事故在身尚未结案。你是属于哪种情况呢？我不愿多说，也不愿推测，但我想你自己心中有数。我在这里不得不提醒一句的是你的代理证签发的时间是今天的日期。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说清楚吗？我至少可以说你昨天是无证驾驶！我这样推断你服气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事故的责任还用得着再分析吗？时间不早了，我倒想建议上午到此休会算了。也好留一点时间给你们再商量商量。当然，我不希望你们商量出要我们赔一千二百元这样的天方夜谈来。因为一台新的手扶拖拉机才卖一千一百八十元。”陈晓阳的话又引来了一阵哄笑。但对方露出的却是苦涩的笑脸。说实在的，陈晓阳对这次前来衡山处理事故心里感到有些内疚，毕竟要昧着良心说假话。陈晓阳可是一个从没说过假话的人。当他看到对方的代理证时，才觉得自己小巫见大巫了，心中的不安才有所减弱。

        他的长篇大论简直是反客为主。交警队的同志省心省力多了，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了

      两位无证驾驶碰到一块了，不出事故才叫奇迹。

详细分析知原委，

双涨工资算报回，

长篇大论作答辩，

对方无语来相对。

晓阳处理交通事故有理有据反客为主，实在令人佩服。不知道拖拉机手会是怎样的态度？

 

        散会后，麻子找了县城里最好的一家餐厅设宴感谢陈晓阳。陈晓阳趁菜还没上席之际，去了一趟农机公司服务部，拿到了手扶拖拉机零配件价格表，心中就更有底了。

        下午的会基本上就是讨价还价了。对方自觉理亏，主动地将索赔率降至百分之五十，提出了各负百分之五十的责任。陈晓阳回答得也很简单干脆：“我们不负任何责任，所以不存赔不赔的问题。”话一出口，陈晓阳内疚之心油然而生。他毕竟是知青出身，知道农村有多苦，搞农业有多难，农民有多穷。他换了换口气说：“工农是一家。我们也知道你们撑起这点家业的艰辛，出于阶级友爱，我们愿意为你们分担百分之十的经济损失。但必须在结案书中写清楚，我方不负任何责任。”

        “我看一好不如再好。你们大人有大量，请替我们分担百分之四十的经济损失，好不好？”对方是请求而不是要求了。

        “不行！你们别得寸进尺了。”陈晓阳装作寸步不让的样子。经过对方多次请求和交警队的同志从中调解，陈晓阳很不情愿地加到了百分之二十。就这样，对方仍然唠唠叨叨不肯结案。交警队的同志也从陈晓阳的言行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来，于是就再一次出面当和事佬：“这一次事故的责任在手扶拖拉机一方，这一点是很明确的，不容置疑的。湘南机械厂的同志胸怀是大的，风格是高的，精神是令人感动的。他们在不负任何责任的情况下，愿意为农民兄弟分忧，这真体现了工人阶级的伟大心胸。有一句话不知比喻得恰当不恰当，那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厂子大，力量强，经济雄厚，你们就是再多支援百分之十，也不过水牛身上拔根毛。我话也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们是高风格的人，知道你们也出身于农村，愿意帮助农村朋友。看在我的面上，看在农民朋友的份上，请湘南机械厂的同志替农民朋友分忧百分之三十，好不好？”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晓阳还能说什么呢！其实他也愿意出多出一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内心的内疚。他之所以没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是要顾及麻子一伙人的心情呀！他想说的和他想做的，现在通过交警队的同志实现了，岂不皆大欢喜？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写结案书时，对方又节外生枝。他们提出那几件被损坏的零部件价值五百元。对此，陈晓阳又好气来又好笑。气的是对方对陈晓阳的一再让步并不领情。感到好笑的是对方的农民意识真的是太强了。这怪谁呢？千百年来，我国最难的问题就是“三农”问题。有“三农”问题存在，就有农民意识的流露。陈晓阳今天处理问题的出发点，不也是农民意识的大体现？当然，他有他的底线，那就是工农兼顾。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只能抵三百元吧！”对方这一次却寸步不让了。没办法，陈晓阳只得亮出“杀手锏”来，将手扶拖拉机零配件价格表递了过去：“我是算好了的，不信你们自己再好好算算。”陈晓阳话中有话。

        对方接过价格表后，发现了扉页上有几行演算式。第一行算式：大灯（价×2）＋水箱（价）＋挡泥板（价）＋前支架（价）＋离合器（价）＝168元。第二行算式：168×3‰＝50·4元。第三行算式：168×5‰二84元。第四行算式：300元×3‰＝90元。陈晓阳特意在四行算式后加了一句话：要50·4元，还是要90元？请注意，这90元已经超过了你们想要的84元了。要还是不要？？？！！！并且在其后连打三个问号和惊叹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陈晓阳的良苦用心了。陈晓阳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内疚。他毕竟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知青。

        没有争吵，双方都露出了笑容，在这种难得的气氛中，痛痛快快结案了。面对着这样的结果，交警队的负责人紧紧握着陈晓阳的手感激地说：“我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了，处理事故已多达一千余次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高手。我们除佩服外就得努力向你学习。”

        陈晓阳谦虚地说：“领导，您过奖了。主要是你们调解得好，政策运用到位。再加之农民朋友姿态也高，这样就皆大欢喜了。”世上有四种人：一是德才兼备，二是有才无德，三是有德无才，四是无德无才。遇上陈晓阳这样的人，你想不服还不成。就连对方的拖拉机手也走过来紧握陈晓阳的手说：“我家就在店门前，欢迎到我家做客。你们的车子在这一段路上遇上了麻烦，找我就是了！”这时陈晓阳才知道这位老兄的叔叔是这个乡的乡长，父亲是村支部书记，他自己是这个村的副主任。也就在这个时候，陈晓阳才明白“代理证”中的玄机。

        只花费了九十元，又不负任何责任，这样的结案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这是麻子和李一月连想也不敢想的事。九十元与一百多元和一千多元大不一样。因为两位数与三位数和四位数的概念在人们的眼里相差太远了。在回厂途中，在车上麻子好奇地问道：“陈晓阳，你在价格表上写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们看后一个个都不吭气了？”

        陈晓阳故弄玄虚地说：“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