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了?你家中的急事怎么办?”李一月的态度陈晓阳早就预料到了,却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顾左而言其它。因为返程时要运钢瓶回来,干不了私活,带不了私货,捞不到额外收入,在李一月看来是肥了车队亏了自己,他才不会干呢!
“我家有什么屁急事?谁说的?谁告诉你的?”李一月反咬一口。
“刚才老胡和宋处以及你自己都是这样说的。”陈晓阳满脸笑容地说。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不是也常说计划不如变化,变化不如领导一句话。现在我车有毛病了,去不了啦!”李一月当众撒谎可不脸红。
“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有什么办法呢!”“耒古子”贺立名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人吃五谷得百病,车坏了我有什么办法呢?”李一月深知“耒古子”的为人,不敢与他硬碰硬。
“有的是修理工,你没办法,他们有的是办法!”“耒古子”丢下了一句呛得人死的话。他才不管你李一月受不受得了。他与李一月、黄建军、冷启裕四个人下放在一个大队。进厂一年后,黄建军先借调到省工办,然后就去读大学去了,冷启裕参军走了。在车队,除陈晓阳外,论文论武他手出一指。何况他还有一座硬得不能再硬的靠山。他的父亲和三个叔叔同在衡阳市云集县委和县政府为官。云集不仅是衡阳最大,而且还是经济最发达的县。自古就有“一个云集半个衡阳”之说。他父亲与三个叔叔的大名最后一个字合在一起就组成了:风调雨顺。为此,云集的老百姓戏称,只要贺家四兄弟潜心二十四个节气,云集就会风调雨顺。上级曾打算调走一两个,以避免有人说云集是贺家天下。可云集的老百姓却不这样看。他们认为不管调走谁,风调雨顺就不成立了,没有风调雨顺这日子怎么过?百姓心中有杆子秤,民心大如天呀!就这样,云集一直风调雨顺。这也许是中国政坛上难得的佳话。李一月招工进厂还是小贺通过关系助了一臂之力。
“调度,是换车还是修车?”李一月咄咄逼人。换车与修车,虽说是一字之差,但这一字可重于千斤。掂量得不好,就有可能伤及手脚,痛及筋骨。
“你刚才发现你的车有什么毛病?”陈晓阳话中有话,特意强调了刚才二字。只要不是傻瓜,谁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刹车不好!”李一月真能说谎。
“你把车开到修理沟上去,我要修理工将前后轮都捡修一次。”陈晓阳并不动气,立即答应了李一月的要求。
李一月开车走后,“耒古子”不放心地问道:“他如果再提出转向系统也有问题呢?”
“修!”
“如果他再提出变速箱也有问题呢?”“耒古子”紧追不舍。
“修!我反正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他提出发动机有问题,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字:修!我不修,你们就修我!”陈晓阳知道这己经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好!我们就需要这样明白的当家人!”“耒古子”竟然用拳头擂着办公桌叫起好来。他这一叫,引来了大家喝彩。粗旷的叫好声掺杂着擂桌子声,几乎要把车队办公室的屋顶掀翻。
事情真如“耒古子”预料的那样,当刹车没问题后,李一月就提出来转向系统有毛病。当陈晓阳要修理工将转向系统修好后,李一月就说变速箱有异常响声。不管李一月想什么点子,找什么茬,陈晓阳以不变应万变,以一个“修”字,一推六二五,一了百了。车队的人都为陈晓阳这种做法叫好。而老胡却有点坐不住了。他抵不住李一月的“烟酒”攻势,当然更抵不住李一月老婆的“耳边风”与“枕头”攻势。李一月的老婆也姓胡,原来是钢瓶车间的搬运工。李一月与老胡好上后,他老婆立即与老胡贴上了。贴上的理由很简单很自然也很亲切。五百年前天下胡姓是一家嘛!妹妹认哥哥这是非常正常的事。当然啰,哥哥到妹妹家来也是无可非议的。特别是当李一月出车跑长途时,哥哥对妹妹的照顾就是“全方位”的了。这也是车队众所周知心照不宣的秘密。投桃报李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乎,老胡通过厂长这层关系,轻而易举地将小胡妹妹调到了汽车队财务室当出纳。由于老胡左一声“小妹”,右一声“小妹”的,大家干脆就叫她为胡小妹了。李一月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还能有醋意?当然,日子久了,老胡老婆的醋意却流露出来了。她常去李春玲师娘那儿告状。陈晓阳也少不了要扮演灭火的义务消防队员。陈晓阳灭了火,还不能告诉老胡,只能当无名英雄。陈晓阳当然知道得罪李一月的后果是什么。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既要面对李一月这样的人,又要面对老胡这样的领导,用陈晓阳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常常被迫横着站。其实横着站也并不管事,只因事情尚没到那种饱和的程度。这一次,罗长子调走了,缺少了一个调和的力量,老胡在新的任命催化下,面对李一月的问题,与陈晓阳终于摊牌了。在火车站送走罗长子回到车队办公室后,老胡当着车队群众的面质问陈晓阳:“你打算将李一月的车扣到什么时候?”
“胡头,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扣过李一月的车?”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陈晓阳一听老胡的话,知道要摊牌了。他也将“老胡”改称为“胡头”。
“那他的车为什么还停在修理沟上?”老胡明知故问。
“你问我?我问谁?我看你不如直接去问他!”陈晓阳才不吃这一套。
“我问过他了。他说是你不同意。”老胡有备而来。
“我什么时候不同意?他说哪里有问题我就同意修哪里,连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没发生过,怎能说我不同意?这件事你可以问问修理工,不要偏听偏信一面之词。”陈晓阳不客气地说。
“我不是说修车,而是指换车!”老胡终于忍不住了。
“是的,我只同意修车,不同意换车!你同意换车?”陈晓阳同老胡抬死扛了。
“不是谁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定。干工作不能赌气,不能因为赌气影响全局工作。他的车既然坏了在报修,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不换车?影响了经销处的送货,谁负得起这个责?”老胡第一次在陈晓阳的面前耍起官腔来了。
“胡头,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打开窗子说亮话。先说影响送货谁负这个责的事。如果因我派车不当的话,自然我责无旁贷。这一次派李一月去广州并非我所愿,而是你与宋处指定好了的,到我这里不过是走走形式做做样子罢了。要说派错了人,派错了车,责任不在我。更何况派车之前我反复问过李一月的车辆状况,得知一切良好后我才派的车。这一点王林可以为我作证。装好钢瓶后,我在开出省证时,李一月还口口声声在说打起马达就出发。这一点在场的各位可以给我作证。为什么车辆突然就坏了,而且还坏得这样严重呢?其中的奥妙我就不说了,你知,我知,大家知!如果大家都象他一样,今后我怎么派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总不能因他一人而有章不循?也不能因一粒老鼠子屎坏了一锅汤吧!”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总不能被尿逼死!”老胡见陈晓阳越说越在理,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得罪用户得罪上帝。”
“胡头,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你也不要拿用户与上帝来说事。就这一车钢瓶而言,你与宋处都反复强调过,广州物管处并不需要钢瓶。为了解决李一月家中的急事,请求物管处的同志帮忙的。换一句话来说,就是这一车钢瓶什么时间运到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李一月要到广州的事。我这样做,既没破坏规矩,也照顾了李一月,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怎么就错了呢?”陈晓阳有理有据,据理力争。
“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仅仅在就事论事。要你换一辆车,你就换嘛!为什么要把这么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老胡显得有一点烦了。
“如果都搞下不为例,我的工作怎么干?群众那儿我怎么交待?”陈晓阳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群众那里,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管不了你。如果你认为自己没法干下去,那就别干呀!死了张屠夫,难道就吃混毛猪?地球这么大,少了谁还不是照样转!”老胡终于摊牌了。
图穷匕首见,老胡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老胡的话反而使陈晓阳立即变得轻松起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在场的人为老胡的言论感到吃惊,为陈晓阳的结局感到婉惜。别人看重的是结果,而陈晓阳却享受的是过程。在陈晓阳看来,早知如此,不悔当初!陈晓阳笑着说:“胡头,感谢你的直爽。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现在罗长子走了,我也应该走了。两年前是你邀请我出山的,现在又是你亲自要我下台的。也许有人认为这是‘成也箫何败也箫何’,但我却不这么看,因为老胡不是箫何,我也不是韩信。我俩现在仅仅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两天前我曾说过,如果我说话不算数,我将引咎辞职。现在好了,我想辞职,你想要我去职,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我俩好聚好散吧。我也不怨你,你也莫怨我。今后你我各自的路还长着呢!我俩各自珍惜吧!对了,这是办公室的钥匙,我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你。我现在是净身出屋,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