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风雨湘南三十年》（《青山洞里学耕田》后续）

        “你不也在养虎为患？”陈晓阳将了一军。

        “虎不是我养的，这个情况你应该很清楚。但我承认我驯虎无力。”厂长并没文过饰非。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总结了有四大出格的地方：第一，麻子没按我们实际上交的养老保险金计算退休工资。换一句话说，麻子将我们已交的养老金扣下了一部分。第二，与麻子同时参加工作，职务与麻子一样，有的还比麻子早一些年头当中层干部的人，退休工资都比麻子低。第三，凡与麻子共过事而且与他关系铁的人比其他条件相同的人，退休工资都要高。据我分折，第一种情况你是知情的。说得不客气一点，也许是你授意的。你有把柄在他手上，他就敢肆无忌惮，才会出现二三四种情况”。陈晓阳说得有理有据。用他常说的那句话，干信访工作的人必须言必有据，无据不谈。

        “你说的第一个出格的问题，我是要负主要责任的。那时你还在运输公司。在一次厂务会上我提出了节约挖潜共渡时艰的主张。还没等大家发言，麻处就第一个跳出来提出了他与书记商议已久的方案：开源节流共渡时艰。从文字上看与我的提法大同小义，而实际上却是挂羊头卖狗肉。他讲的开源指的是向部里多报一些下岗人员，从部里多领取下岗费；他讲的节流实际上是截留，衡阳话音同字不同，其义就更不同了。何止是不同，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完完全全的南辕北辙。他提出把上交的养老金截留三分之一。他解释说，这也不影响职工退时的退休工资。按当时的政策也的确如此。企业领导不思进取，常常以钻政策的空子，打擦边球来摆脱困境。我也未能脱俗啊！”厂长十分内疚地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厂里现在这种处境除大气候外，我有不可推缷的责任。兵跟将动，将以帅行。主帅无能，累死三军。这几年我一直忙于事务性工作，管理不善，经营不善，更主要的是用人不善。”

        “善哉，善哉！厂长你能从善如流，自然能知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的哲理，一个善字能包罗万象，我就不班门弄斧了。”陈晓阳一看厂长心情过于沉重，话语中略带玩世不恭的味道，借以活跃气氛。

        厂长自然知道他用心良苦，笑着说：“你先别说好听的，还有一点难听的没说出来。”陈晓阳连忙摇头，表示全都说完了。厂长指出，第四点他还没说出来。他轻轻地说，只要前面几点解决了，第四点就会迎刃而解，不提也罢。“不是不提，而是不好提。事关你一个人的事，你当然不好开口了。说说看麻处是如何特殊照顾你的。”厂长的脑袋也是属于电脑型的，自然一言中的。

        陈晓阳见厂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只好实话实说了：“麻子对我的照顾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无论是我在运输公司的副手，还是我在实业公司的副手；无论是我在退休办的副手，还是我在社区的副手，他们的工龄都比我短，但退休工资却都比我多。麻子抓准了我的软肋。知道损人利已的事我不会干，损人不利已的事我更不会干。我如果点穿麻子的鬼把戏，势必得罪所有的老同事老部下，退休后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麻子想要我哑子吃黄莲，有苦难言。所以你刚才问我第四点是什么，真叫我不知怎样说才好。我真不明白麻子为什么老这样跟我过不去。我又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

        厂长听后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地说：“麻子不这样做倒不叫麻子了。你这什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陈晓阳仰天长叹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退了休的人难道还要进一次风波亭？”

        厂长对陈晓阳的说法表示了不同的意见：“虽然说有秦桧，但我决非是宋高宗，决不会发昏。”

        “你不发昏，可是有人姓吴。他要在你没在家时吴（糊）来了，你可怎么办？”陈晓阳坚持自己的看法。

        “出于此，为了防范于未然，你得赶快拿出解决的办法来。”厂长就汤下面的功夫实在是高，同时也立即转移了话题。

        “推倒重来，一切从零开始。这样既不追究麻子的责任，也让别有用心的人无话可说。要知道这一批退休人员中有几十个中层干部，他们的能量和心机你是清楚的。总有那么几个为了失去的即得利益的人唯恐天下不乱。与其事后去疏导不如事前去引导。争取主动，化矛盾于无形之中。”陈晓阳直奔主题。

        “你的理由与借口是什么？”厂长深知推倒重来的阻力有多大，不但麻处那一关不好过，吴书记到时候也不姓吴了。陈晓阳也心知厂长的担心，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大事，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厂长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他故作轻松地说：“厂长，有道是天不灭曹，吉人自有天助。党的政策大如天，天助你也！”

        “助我不助你？快给我说说天公的美意。”厂长知道陈晓阳找到了破解的钥匙。

        “厂长，我们这一些人名义上说是退了休，但还没交到市社保局去，从法律上讲现在还是在职职工。我们厂的破产虽然快结近尾声了，但在法律上讲还是没有终结。我们这一批人就不能办理退休手续。按目前的实际情况推算，我们厂的破产工作要在五月份才能结束。也只有等到那个时候要我们退休才合情合理，才合符党的政策。我们的退休工资也必须按今年的退休政策重新计算。以党的政策为准绳，从大处入手，不谈任何枝节问题，不追究任何人的过失，也让他们几个人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晓阳诿诿道来，显得非常平静。　　　　　　　　　

        “你想打时间差？”厂长明白了陈晓阳的推倒重来的政策依据。

        “我是利用时间差，要打短平快！”陈晓阳阐述自己想法的重

        “说得好！再说下去你就成了排球教练了”。厂长开心地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厂办主任来告诉厂长：局领导已到楼下了。厂长急忙交待陈晓阳，要他不要与任何人议论此事，一切问题等他从省局回来再说。

晓阳点破个中秘，

厂长认错很谦虚，

讨得对策先离开，

等待归来再细议。

 

        陈晓阳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还没等到厂长回来，还没来得及同厂长再说，就得要同麻子数说，跟书记糊说了。好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书记坐在正面的中间位置，左边是麻子，右边是麻子的副手冯副处长。靠墙的两侧，一侧坐有党办主任、宣传部部长，一侧坐有厂办主任、破产办副主任。人事劳资部四个干事一个不缺地坐那里。办公室里所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陈晓阳。那架势就差拍惊堂木，喊升堂和喊威武了。他们想通过这阵式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的算盘打错了。陈晓阳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什么大场合没经历过，还能正眼瞧得起你这一套？如果陈晓阳将自己十几岁时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经历的狂风暴雨告诉这些人的话，这些人就会瞠目结舌了。这些人也会为自己小儿科的举动感到羞耻。

        要来的终须会来，要面临的必需要面临，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自然规律！但令陈晓阳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尚以阴冷出名的麻子，竟然一反常态。当陈晓阳刚进办公室，麻子立即冲了过来，用手指着陈晓阳的鼻子气急败坏地说：“陈晓阳你搞什么鬼？到处扇阴风点鬼火，造谣生事，居心何在？”

陈晓阳一看麻子的情态心中反而更的底了。他不温不火地嘲弄了起来：“麻处有话好说。你这种态度可有失风度，大煞风景。什么事急得你这位刁德一变成了胡传魁？”陈晓阳的话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除麻子以外，大家的脸色好看多了。其实陈晓阳要的也是这样的分围。他不想为了这一件事得罪其他的人。麻子一看没有人跟进，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麻子恼羞成怒地说：“别扯淡，我没有时间跟你扯淡，就是有时间也不跟你这种人扯淡。你为什么要造谣生事，其目的到底是什么？今天当着书记的面你必须说清楚！”要想打鬼，必须借助钟馗。麻子知道陈晓阳不吃自己这一套，抬出书记以大压小，以上压下，借以达到以势压人。麻子越这样做，越显得内心空虚，越证明陈晓阳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陈晓阳接过麻子的话：“是呀，今天当着书记的面请你也说清楚，我造了什么谣，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诬蔑我造谣生事？请将我造谣生事的时间地点内容说出来！”麻子被陈晓阳几句话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陈晓阳立即追上一句，看看没词了吧。吴书记对麻子的表现也大为不满：能说会道的麻子怎么一遇上陈晓阳就哑口无言了？麻子一看书记的脸色，知道再不击中陈晓阳的要害，今天可输到家了。

        麻子没头没脑的冲着陈晓阳吼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对王林说今年的退休金要比去年高，这不是造谣是什么？”

        陈晓阳并没立即正面回答，反而笑着反问了一句：“这是你说的话？”麻子并没真正理解陈晓阳这句话的含义，随口而出：“不是我说的，还会有谁敢这样说你？”麻子认为自己这一句话反问得真是恰到好处。在书记面前即灭了陈晓阳的威风，又显示了自己的才能。他万万没想到陈晓阳用的是请君入瓮的手法。这种手法早在三十多年前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陈晓阳就玩得相当溜熟了。现在拿来对付麻子一伙，自然显得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陈晓阳仍旧不露声色地说：“麻处，这是你的真心话？我看不是！你是在逗我玩吧。你怎么会说出这种没水平的话来？你可是我们厂的化学脑袋和劳资专家呀！现在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国民经济在高速发展，无论省平均工资还是全国平均工资每年都要增加一百多块。我想稍会有点头脑的人都清楚水涨船高的道理吧！今年比去年的退休工资要高一些，这是显然易见的事。只要不是瞎子就会看得见，只要不是傻子就会想得到。麻处这么聪明的人，而且又是这方面的专家，自然比我们知道多得多。用不着我孔子面前卖文章，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多此一举了。是吧麻处？你不说话，我就权当你默认了。你默认了，就说明我讲的是对的。既然是对的，你就不能指责我在造谣。造谣一说就不攻自破了。再讲一讲生事一说。我同王林在他办公室里正确的谈话不能称之为生事吧！王林把我与他谈话的正确内容按正确途径按组织原则向党委书记汇报，这也不能叫生事吧。你们把我从家里叫到这里来也不能叫无事生非吧！这么说来我可没有什么错呀！”

        “你还没有错？你把几块钱的事说成几十块，夸大十多倍，引起混乱还说没的错！”麻子鸡蛋里面挑骨头，强词夺理。　　　

        “本来就相差几十块嘛！”陈晓阳很认真地说  。   

        “你算的？”

        “我算的！”

        “你也会算？谁告诉你的？”麻子对陈晓阳的话感到有些不解。在他看来不精通劳资工作的人，对退休工资的计算公式会一头雾水，如看天书。何况他三令五申，对退休工资的计算公式实行高度保密，严禁外传。要不他怎么一手遮天，将人事劳资处变成了他的独立王国。

        “还来不及请教你，我就自己动手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这样一来我就多几十块钱啰！”陈晓阳的话带点挖苦的味道。

        “想得倒美，你会算什么？你肯定算错了！”麻子自以为自地说。

        “没错，绝对没错！不信你就再算一算！”陈晓阳满有把握地说。

        “连不要再算，我可以肯定地说你绝对错了。不信的话，我俩打一赌！”麻子将陈晓阳逼上了梁山。

        “赌就赌！说话要算数，要兑现。书记你当裁判。赌什么？听你的！”陈晓阳知道麻子嗜赌成性，平时打麻将，打扑克总是赢多输少。吴书记真的是姓糊，竟然说那当然要兑现。麻子一看书记都支持他的作法就更来劲了：“赌一千块钱！”麻子知道在全厂的中层干部里只有陈晓阳不打麻将和扑克，不赌钱。麻子认为他下的赌注不把陈晓阳吓得半死，也会将他吓退。可陈晓阳偏偏不信这个邪。他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我赌两千！”陈晓阳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认为陈晓阳会主动减少睹注，玩过五百块就差不多了。麻子连做梦也没想到陈晓阳没减反加。这大概就是老虎来了没有跛子。麻子没有思想准备，一时不好怎么说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我赌三千。”

        陈晓阳一见麻子不知好歹，气愤地一掌拍在书记面前的办公桌上，狠狠地说：“我赌五千！你还加不加码？我俩今天干脆豪赌一场，我输了，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麻子想吓陈晓阳，

借助书记摆公堂，

谁知对方有准备，

下定决心赌一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麻子根本不了解陈晓阳，怎么可能打羸这一仗呢？

青山居士出续作，

知青返城再述说；

风雨湘南三十年，

人生历练经坎坷，

感谢青山居士老师在散文小说版再发续作！

 

        谁也没想到陈晓阳竟然以命相搏。麻子被陈晓阳的气势惊懾住了，心里有些发虚，嘴唇在动却没发出声来。吴书记这时却不糊塗了，赶紧出来打圆场：“麻处你要他们几个人算一算吧。陈书记你又是怎么算出来要多几十块钱的？”

        一听吴书记叫自己的官衔了，陈晓阳知道自己离胜利不远了。他心情十分轻松地说：“很简单。好算得很！每年全省的平均工资要增加一百三十到一百五十块钱左右，按照退休工资计算方法四条中的第一条规定，全省平均工资增加额的百分之二十为退休工资的增加额，仅这一块每人就可以增加二十六块到三十块。由于我们按今年退休计算，去掉一个最低数，加上了一个最高数，这样我们的缴费工资就高了，我们的指数化工资也高了。这几块总有一点钱吧，加上第一项所得，不用电子计算机也可以算得出来。除非这个人是个白痴，是个大傻瓜！”说完后，陈晓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书记听后立即问麻子：“算好了没有？怎么样？”麻子你像一个斗败了的公鸡，红着脸低声地回答：“他是对的！”

        “怎么样？”陈晓阳不愿多说什么，从嘴里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后，转身就离开了人事劳资部。那些参加三堂会审的人，个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垂头丧气。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两个主要的中层干部当着书记的面打赌的消息不胫而走。各种版本的说法五花八门层出不穷。有从头说到尾的，也有着重说一两个细节的，越说越精彩越说越离奇。有的在描述陈晓阳是如何舌战群儒的；有的在讲述陈晓阳是怎样给书记上党的政策课的；有的在谈论陈晓阳是如何给麻子上数学课的；有的甚至加油添醋地说，陈晓阳一掌把书记面前办公桌上的玻璃拍得粉碎，手被玻璃扎得鲜血齐流。陈晓阳用自己的鲜血也没唤醒这些人的良知，最后不得不以命相搏，这才为这一批退休工人争取到应有的权益。还有的人公开说麻子赖账，我们还账，并提议这一批退休的二百六十七个人每人出二十元钱，将五千元赌注变成奖金赠给陈晓阳。对于那些传说与戏说，陈晓阳一笑了之。对于这个提议，陈晓阳不得不郑重对待。一旦这个提议变为现实势必要激怒麻子一伙，那就得不偿失了。他立　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那些好心的人：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要节外生枝，不要再去激怒麻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下一步工作还得靠麻子这一伙人事劳资处的人去干！

        党委书记当裁判，两个中层干部打睹，赌注五千元，这原本就是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这的确是一个天方夜谈的故事。但是的的确确发生在即将破产终结的湘南机械厂。厂长火烧火燎地从省局赶回来，强压着怒火同书记一道给大家作思想工作。还是那位提议者又提出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要求。他振振有词地说，论德论才陈晓阳是屈指可数手出一指的人，论官场排位也排在第九。麻子算老几？他能留用，为什么陈晓阳不能留下来？他办事我们放心，老九不能走！他一呼百应。几百人异口同声地高喊：老九不能走，老九不能走！就这样厂领导顺从民意，将陈晓阳留了下来，而且一干就是一年，时至破产终结。面对着如此感人的场面，耳听着如此震撼的声音，陈晓阳深深的感叹：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杯，金奖银奖不如老百姓的夸奖。事实胜于雄辩，历史给陈晓阳做出了最公正的评价。三十年的风，三十年的雨，三十年的路，三十年的情，在陈晓阳眼前再现，在他心中翻滚……　

谢谢大家支持！！！

晓阳大获全胜处，

人心向背最丰富，

终于重新请回厂，

引起感慨思忆足。

    好一个“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杯，金奖银奖不如老百姓的夸奖。”现在有几个人还把这当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