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斩后奏，先奏后斩，斩而不奏，奏而不斩。这一套把戏吴书记早就玩得溜溜转了。厂长面对这一切也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叹：“唉！……”厂长非常过意不去地对陈晓阳说：“没给你评职称，让你受委屈了，我感到非常内疚。我决不会让你姑娘再同你一样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了。这一次提你为厂长助理倒没有一个人反对，你也别对职称一事耿耿于怀了。”
“厂长，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对你敞开心胸吧。我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也感谢组织对的提拔。尽管这种提拔是‘工种粮票’，不象高级职称是‘全国粮票’，虽然有些遗憾，但我也知足了。虽然心中有点牢骚，但请您放心，我会好好站好最后一岗的。”陈晓阳的一番话算是释怀吧。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工种粮票’‘全国粮票’的。就你这个电子脑袋新名词新说法最多。”厂长只想点到这止。
“不是我的新名词新说法最多，而是现在的新情况新事物比比皆是，我们难道还不能与时俱进？存在决定意识嘛，您不说难道就不存在了？”陈晓阳开始耍贫了。
“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厂长知道陈晓阳心中是藏不住话的。
“我不希望您只带耳而不带嘴！”陈晓阳笑着将了一军。
“怎么还要放嘴与我一辩？”厂长也笑了起来。
“与你一辩？我没有这个想法。博您一评，我倒还有这个意思！”陈晓阳贫过后就显得一本正经了，“大家都知道，在粮食定量的时代，有‘工种粮票’、‘省票’、‘全国粮票’之分。顾名思义，干什么工种的活，补发的粮票叫工种粮票。这种粮票只能在本厂内部通用。省票在全省通用，只有全国粮票才能全国畅通。如果有人想支持在外省的亲友，就得先将工种粮票换成省票，再将省票换成国票。省票换成国票容易，但将工种粮票换成省票的难度就相当大了。自从企业干部从任命制变为聘任制，虽一字之改，但这一改就将全国粮票改为了工种粮票了。在我们国家里，往往是其政治地位决定了其经济地位，其经济地位体现了其政治地位。在众多的领域内我国取消了双轨制，唯独在工资这一块人为地搞起了双轨制。还不双轨，是三轨，是多轨！我们厂那么多退休的老干部（离休的另当别论）的退休工资还远不如市政府一个守传达室的同志。如果与过去职别一样的官员比较，那真有天壤之别。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现象呢？就是因为政府机关的人是全国粮票，他们的身分是国家干部，而我们企业的干部因为是工种粮票的原因，只能望‘干’兴叹！这种全国粮票者处处高人一头，在职时高工资，还不用个人交养老保险，退休后工资高，高得吓人。这就是一到报考公务员时，为什么就会出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怪现象！我在与上访的军转干部交心时，他们明确地告诉我，就是对工资的双轨制多轨制有看法。他们说，正如一首歌唱的那样：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谁知道他们服从组织分配，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最后竟然丢掉了干籍。军转干部本身就是全国粮票者，他们没望‘干’兴叹，而是去要回干籍 ，而且也要回了干籍！这干籍一要回来后，他们的退休工资就涨了上来！这是谁也不可否认的事实呀！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全国粮票与工种粮票大不一样。现在社会上出现了弄文凭搞职称的怪现象，其源盖出于此。某些人干工作不是实干家，但在捞实惠上却称得上战略家。他们可以放下手中的工作，为文凭为职称奔忙。你还说不得，讲不得，否则他为反唇相讥，说你不思进取，不以与日俱进。他们走的就是以工种粮票换全国粮票之捷径。因为高级职称毕竟得到了省政府有关部门认可，可以称得上是省票，就好换成全国粮票。我这样说并非心血来潮和空穴来风。二００二年，我还在离退休办工作时，有关部门就按中组部一个文件精神，给一九六六年前的高级工程师单独调过一次工资。那一次宋工和黄工他俩从四百三十元一个月，一下子就调到了八百六十元一个月。所以说有高级职称与没有高级职称大不一样。说一句题外不该说的话，这一部分人在造舆论上可不是弱势群体。有关部门会吸取军转干部上访的教训的。听说破产结束后，你去湖南一厂当一把手，而吴书记现不愿与您再搭挡了，宁可矮半级去当省局副局长。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工种粮票与全国粮票之争呀！我想国家对您们这一级的工种粮票会出台一个换票政策的。我们这样的工种粮票是享受不到这‘最惠国待遇’了。我这不是杞人忧天吧！”
“但愿不是杞人忧天！你怎么知道我与书记的去向的？”厂长不愿对陈晓阳的奇谈怪论多加评说，只得话锋一转。
“上一次我去局里参加信访座谈会时听说的。”陈晓阳轻轻地说。
“是你那当局长的老乡向你透露的？”厂长轻轻地发问。
“是的。”陈晓阳爽快地承认了。
“看来我好心办了一件错事。当年他要调你去局里工作，被我给拦下了。没想到这一拦就拦下了遗憾。”厂长内疚地说。
“厂长，您快别这样说。你对我是‘偏师借重’，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来的遗憾！有道是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我们只能尽人事，顺天命。退一万步来说，人生哪有不遗憾的！就是有，也是残缺美！维纳斯不就是因残缺美而举世闻名的？我倒非常推崇保尔柯察金的那段：‘当他回首往事时，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过去碌碌无为而羞耻’的名言。只要我们努力过了，奋斗过了，就是有遗憾也不感觉遗憾了。人活着不能只想着向社会索取，注重社会对自己的回报，更重要的是扪心自问，自己对社会奉献了什么，贡献了多少！如果大家都成了全国粮票者，工种粮票的事谁去做？没有工种粮票者，我国社会这部大机器又如何能运转得了？这种事总得要有人干呀！有道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陈晓阳深情地说。
对！有道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厂长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电话玲声打断了陈晓阳对往事的搜索。他拿起电话很客气地说：“您好！请问您是谁，有什么事？”可电话那一端并没声音，陈晓阳仍然很礼貌地说：“您是哪一位？您请说话！”
“我是哪一位？你从电话上看不出来吗？？”电话里传出了金书记的声音。
“哈，金书记是您呀！您好，您好！”陈晓阳贫了起来，“对不起得很，我家不是可视电话，真的从电话上看不出来。”
“你少给我耍贫嘴！你贵人多忘，忘了我的电话号码了？”金书记臭起陈晓阳来了。
“书记，您得给我平反！我就是忘记了我姓什么，也不会忘记您的电话号码！”陈晓阳油得可爱。
“你别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过去只要我给你办公室一打电话，你就知道我是谁。没想到我第一次给你家打电话，得到的竟然是‘请问您谁’和‘您是哪一位’！这大概就是你常说的‘一阔脸就变’？”金书记不客气地数落了起来。
“书记，您真的是冤枉我了。怪不得您说我没从电话上看出您来。我办公室的电话机上有来电显示，只要一看电话号码，就知道是谁打过来的。而我家里的电话机没有这个功能，我只得用‘请问您是谁’和‘您是哪一位’了！”陈晓阳解释说。
“你家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金书记不相信地反问了一句。
“您不知道？”陈晓阳反问过去。
“我不知道！”金书记又答了回来。
“您不知道，天下就没有人知道了！”陈晓阳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金书记觉得陈晓阳话里有话。
“我这是在说真话，在回答您的话。”陈晓阳真的在实话实说，“我家这部电话机还是当年您办公室换下给我的那一部。有不有来电显示，您老人家还不清楚？我可没说您贵人多忘呀！”
“这是什么年代了，你还在用哪一部电话机？现在有的人换手机就象夏天换衣服一样勤，没想到你家的电话机还没换！”金书记无限感慨地说。
“能用，没有坏，我换它干什么？何况能让我睹物思人，让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一切来之不易呀！”陈晓阳前半句是大实话，后半句是只有金书记才听得出来的弦外之音。
当年陈晓阳重新出山时，厂办文主任决定给陈晓阳家安装电话，被吴书记给拦下了。吴书记的理由是陈晓阳有个三个月试用期。在试用期间不宜装电话。没想到就在试用的第一个月里，吴书记的岳母娘去世了，当晚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陈晓阳家来要车。当着陈晓阳的面批评厂办为什么不给陈晓阳家装电话。昊书记岳母娘的丧事可不是用一次车就能了事的。第二天一上班吴书记就催着厂办赶快给陈晓阳家装电话。电话室说没有机动备用的电话机，就这样金书记将自己办公室刚换下来的旧电话机让陈晓阳临时湊合着用。谁也没想到，这一湊合就是十来年。
“好，好，好！我给你平反，给你赔礼道歉！”金书记爽朗地笑了起来，“不过我曾欠你两次情，但你却欠我两杯酒。”
“书记，您给我平反可以，道歉的话就不要说了，否则我就无地自容了。您老也别节外生枝了，您什么时候欠过我的情，我又什么时间欠过您的酒？”陈晓阳被金书记弄糊凃了。
“你真不记有这么一回事了？”金书记笑着反问了一句。
“不是不记得了，而是根本就没这回事！”陈晓阳认为金书记在“讹”他。
“你敢说没有这么一回事？”金书记不依不饶。
“我敢说！”陈晓阳没改口。
“我问你，你姑娘结婚，你请过我没有？你儿子结婚你请过我没有？你没请我，不是欠我两杯酒吗？你没请我喝酒，自然我的红包就没法送出去了。这就等于我欠你两次情。”金书记哈哈一笑。
原来如此，陈晓阳立马开始了反击：“书记，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姑娘结婚时，我没单独摆酒，是亲家送了我几桌。我去您家请过您。遗憾得很，您与您夫人去你儿子那里去了。我儿子结婚，我家根本就没摆过酒，所以就没请您老人家了。”
“呵，这么说我错怪你了？现在哪个在位的不借着红白喜事大操大办，趁机敛财。我以为你怕我说，才不请我呢！”金书记半真半假地说。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没权力管别人，但有责任约束自己。何况还有您盯着，我敢为吗？我曾对您承诺过要守住清贫，那是要算数的，要兑现的。儿女们结婚时我没摆酒收礼，外孙女和孙女出世也没办满月酒。我不敢说举世皆浊，唯我独清；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但我总得要对得起您 ，对得起天地良心和我自己呀！”陈晓阳说了一句大实话。别人借儿女婚事敛财，乐不可支。陈晓阳却因此得诗，乐此不疲。得财者眉开眼笑，得诗者心花怒放，各有所得，各有所喜，各有所乐，各有各的境界，各有各的情操,有什么办法呢，人各有志，岂能勉强？只能是大路朝天，一人半边！可不是，他女儿结婚时，得诗一首：不意经年喜连姻，美食城内宴佳宾。极目英雄何所事，养花逗孙乐天伦。儿子结婚时又得诗一首：彩虹飞架楚天晴，喜看旻儿娶伍冰。南华飞出比翼鸟，万里征途万里情。他外孙女属鸡，生于母亲节，取名黄蕊，小名亲亲；他孙女属狗，生于小寒前，取名思予，小名丁丁。自然也少不了开怀饮酒吟诗：今日喜得掌上珍，花蕊向阳总示春。老夫又遇开心事，梦里笑醒叫亲亲。其二：小寒不寒思予骄，鸡飞狗跳引春潮。巾帼英雄今安在，喜看绕膝孙二娇。这就是陈晓阳，陈晓阳就是这样的！
“看来我又得给你平反了。两次平反，请酒一次。我今晚请你喝酒！”金书记发出邀请。
“今晚就别请我喝酒了，要请就过几天请，今晚我有事。”陈晓阳就是陈晓阳，他才不会白放过一次喝酒的机会。
“怎么啦？我现在请不动你了？你就这么不肯给我面子？”金书记不高兴地说。
“不，不，不！今晚我的确没有空。我答应了吴书记。他今晚请我喝酒。”陈晓阳语无伦次地说。
“他请你，你就去。我请你，你却不肯来。看来凤凰脱毛不如鸡了。世风直下，人情淡溥。我真的是老而无用了。”金书记怏怏不快地说。
“书记您千万别这样说。您是长者，您的高风亮节永远是我们的楷模。您不是常常教导我亲者疏，疏者亲吗？我改期再赴您的酒宴，不正好说明了我牢记您的指示了。如果我这样做，您老还不满意的话。我只好推掉吴书记之请了。”陈晓阳无可奈何地说。
“好了，好了！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我今晚请你喝酒也就是吴书记买单！”金书记哈哈一笑，“快来呀，不要让我等你！做官莫向前，做客莫在后哟！”
刚将电话放下，电话又响了起来。“您好！请问您找谁？”陈晓阳请字不离口。
“你好，你更好！我就找你！”话没说完电话里就传出了笑声。
“是你，老六头！”陈晓阳高兴得叫了起来，“什么好事？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请我喝酒？”
“知我者，老三也！当然是好事，你高升了怎么不是好事？今晩我陪你一醉！”又是今晚，老六头可是一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
“老六头，今晚你就别破费了，改期我请你！”陈晓阳很委婉地推辞。
“老三我知道你心中的小九九。实话告诉你吧，今晚我请客，吴书记买单！”老六头直来直去。
“今晚唱的是那一曲呀？”陈晓阳对吴书记宴请老六头一事深感意外。
“你甭管吴书记唱的是哪一曲，他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他明的是给你祝贺，要我作陪，其实是有事求我，要你帮他敲边鼓！”老六头对吴书记的脉把得准极了。
“他还有事要求你？”陈晓阳一时还没反映过来。
“他不求我，求谁？他这个安置领导小组组长手头上还有八十二个人员无法安置。不将这八十二个人安置好，他怎能脱身去省局当副局长？明白了吗？明白了我就开车来接你！”老六头得意洋洋地说。
“要你这位大委员亲自开车来接我，我可消受不起。你就让我安步当车算了！”陈晓阳风趣地谢绝了老六头的好意。
“我算服了你，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开了一辈子车，管了一辈子车，最后竟然安步当车！”老六头嘟嘟囔囔地说。
“安步当车踏实，而且有利于自我掌控！”陈晓阳的理论还是一套又一套的。
“就你名堂多！不跟你说了，我先挂了，等会见！对了，别忘记请你夫人一块来呀！”老六头最后又突出了重点。
“你快换衣服呀，我们一块去！这可是吴书记反复交待了的。”陈晓阳在催李春玲。
“我就不去了。吴书记要我去也许是一句客套话。你们一位是离休干部，一个是在位高官，一个是民营企业家，一个是还能用的工种粮票，我算什么？我去干什么？我算弱势群体的代表？现在哪还有我们弱势群体说话的地方？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还是不去的好，万一哪句话没说好，扫了大家的兴那多不好呀！”李春玲说得非常诚恳。
“我这个信访办主任就是专为弱势群体呐喊的。我去得你就去不得？”陈晓阳转弯抺角地劝说。
“对了，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你是我们公认的代言人！一客不劳二主，有你做代表，我更没有去的必要了。”李春玲说完后咯咯笑了起来。
口舌埸中无我份，海内即将少吾族。时不我待，留给陈晓阳的时间不多了。他要抓紧时间做好这个代言人。李春玲说的没有错，今晚设宴的和赴宴的均非等闲之辈，群贤毕至，风云际会。等待陈晓阳的将是怎样的酒文化，是暢叙幽情呢，还是沙埸点兵？谁知道呀！
“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二０一二年六月三十日于衡阳华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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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2/12 8:25: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