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孩子走了之后,小老姨一屁股坐在地下,胡噜着胸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扔下铁锹,坐在她旁边,摘下她大辫子上的一个草棍儿,不解地问道:
“老姨,他们是谁呀?你干嘛这么怕他们啊?”
小老姨看着那帮孩子的背影,心有余悸地问道:
“唉,你知道你姥姥平时为啥不让你到村边儿来玩吗?”
听了小老姨的话,我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瞧着她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小老姨抬头看着前边的村子,缓缓地说道:
“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什么,咱们村跟钱庄子结下了仇,两个村的人,从大人到小孩,见面就打架。这么多年了,一直解不开,姥姥怕你吃亏,所以不让你到村边玩儿。哦,对了,回到家你可别说咱们到这来了啊。”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都到了青春期。小老姨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种变化,尤其是胸前的“飞机场”,莫名其妙的地变成了“丘陵”,悄悄地鼓胀起来,看上去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了。不知为什么,每次再到姥姥家,我忽然觉得在那里多看一眼,心中就会没来由一阵狂跳,似乎有一种负罪感。于是,我和她之间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距离感,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好在我早已经回到县城,接触的机会也少了。到了高中快毕业时,我也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偷偷定下了三生之约。
不久,我高中毕业了,在当时,不可避免地下乡到了农村。在这段日子里,我第一次经历了爱情的大起大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万念俱灰,甚至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四年之后,我分配到了中科院某研究所,在这段时间里,我与姥姥家渐渐疏远了。直到有一天周末,我回到家里,无意间听到大姐提起,说小老姨的对象吹了。我感同身受,忍不住问大姐怎么回事。大姐叹了一口气,说起了一段如泣如诉的爱情悲剧……
几乎与我初恋的同时,小老姨在高中毕业之前,也被丘比特的神箭射中,在一个英俊男孩的猛烈攻击下,冲开了感情的闸门。人生是一朵艳丽的花,那么爱就是花的蜜。人们常常把蜜推崇为甘甜之冠,殊不知少女的初恋比蜜还要甜十倍、百倍。相遇、相知,随后是彼此相爱……呵,这如幻如梦的初恋,给了她无比甜蜜的憧憬,从此之后,她红润俊俏的脸上总是流泻幸福的笑靥,甜润清脆的声音总是跳荡着优美的音符。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当时空的隧道进入一千九百七十七年,随着“四人帮”被粉碎,全国恢复了高考。那个男孩在回乡劳动两年之后,通过刻苦努力,考上了地区的一所中专,甩掉了农业户口的帽子,小老姨也参加了高考,遗憾地是最后落榜了,只好到村里的小学代课。
男孩上学期间,每逢周末,小老姨总会翻起校园的记忆和当初的情愫,自我陶醉地感动一番,把每一个情节都写在心底,把每一次感动都绘成憧憬,一个人静静地对着明月沉思、遐想,重温着当初相遇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
起初,两个人开始还保持着书信往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男孩的来信明显的越来越少,信中的语言也没有以前的激情了。终于,小老姨爱情悲剧的梦魇来了。男孩毕业之后,分配到地区某部门,成了一名令村里人羡慕的机关工作人员,吃上了“皇粮”。
有一天,小老姨下课回到教研室,又接到了男孩的一封信。小老姨兴奋地拆开来信,一看之下,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男孩在信中婉转地讲了目前两个人身份的差异,最后直言不讳的提出了分手。小老姨如遭五雷轰顶,寸断柔肠。书信中那一句句绝情的话,犹如一把把利刃,将她那颗少女纯洁的心,割得鲜血淋漓,眼眶的船舷飞溅出一颗颗又苦又涩的泪的水珠,顺着秀丽的脸颊无声流淌下来……
第一次尝到爱的甜蜜。而甜蜜的爱,又在蓦然之间变成了一杯苦涩的酒,无情的打击将小老姨全部的希望和憧憬击得粉碎。一封绝情的信意味着她真挚爱情的终结,从此之后,她,没有一天不回忆着初恋的美好,难忘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难忘他在校园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帮助,难忘他在自己高考落榜之初给予的热情鼓励,难忘他的才华横溢,难忘他的翩翩风采。
为此,夜里她常流泪,泪水打透了枕巾,心中发出无声地呐喊:苍天啊,你为什么这样无情?硬生生将我们拆散。既然将我们分开,又为什么不把我的爱也一起带去呢?她的心头浸出殷红的鲜血,又无解脱的办法,极度悲伤之下,她大病一场。病好之后,仍然痴情难忘,她暗暗发誓:我的心早已给了他,只要山没崩,海没枯,就再也不会另有他属。真的,再也不会!
这虽然是她花季年龄的誓言,可谁又能想得到,从此之后,她真的关上了自己感情的闸门,这个誓言竟然伴随了她将近二十年!蹉跎了美好年华。呵,爱的方舟,悄悄地驶离心的港湾,迷失在茫茫大海之上,知向谁边……
日历一张张翻过,时间就像静静东去的流水悄无声息地逝去,带走了昨天,迎来今天,又走向明天,而谁又能解它无言的痴情。痴痴的情难道真的只是无数痴情堆积的荒冢,而爱就是黄土下面那个被埋葬的生命?否则,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流传着无数关于爱情悲剧的传说呢?
无论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这么多年来,不仅姥姥、姥爷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就连舅舅和姨也为此伤透了脑筋。以致在姥姥、姥爷在相继辞世前的弥留之际,都还在牵肠挂肚,于病榻之前将女儿的事托付给了老舅之后,才撒手人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