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中篇小说 浪花层层

 

      自打小老姨到县里工作之后，同事之间渐渐了解了，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将个人的生活问题也带到了新的空间。说来也怪，人们似乎对这类的事情都十分“热心”，于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不同猜测。当然，更多的是纷纷扯起手中的“红绳”，你拴一个，他拴一个，当起了“乱点鸳鸯谱”的乔太守。

      开始小老姨依然不为所动，甚至感到厌恶。可县城不比村里，在实际生活当中，环境的变化往往能够改变一个人。毕竟花季少女时的梦想已经随风而逝了。况且，她已经知道，当年的那个翩翩少年，如今早已为人之父，爬到了单位的领导位置。残酷的现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当爱情发言的时候，就像诸神的合唱，能让整个天界陶醉于美妙的仙乐之中；当爱情沉默的时候，就像万马齐喑，能使整个人间陷入于苦闷的孤独之中。对她而言，曾经的甜美爱情已经鸿飞杳杳，一去不返了，在这样固执地坚守下去，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会连累家里人为自己操心挂念，于是，她心中的那块坚硬的磐石，终于开始风化碎落了。

      夜静静流淌着，许多人家的灯火相继熄灭，小小的县城万籁俱寂，似乎也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夏天是天真热烈的季节，也是生命呼啸的季节，在这寂静的夜晚，不知多少花儿在悄悄开放，多少果子在默默成熟。在对小老姨而言，这注定是一个难眠夜晚，她躺在床上，枕着星光，揽着月色，听着窗外的阵阵蛩鸣，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白天的事情，思绪的涌动让她仿佛进入了一个玫瑰色的幻境，火热的夏夜似乎敲开了她沉睡已久的心灵，让她的心房重新透露出温馨的美丽和光泽，焕发出新的活力和生机。她的心，复苏了……

      事情就是这样巧，苍天也会做拆了东墙补西墙的事。翌日白天刚一上班，一个要好的同事悄悄地把她叫的外面，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眉飞色舞的说：

      “跟你说啊，昨天晚上我们家那口子回来跟我说，前些日子他们单位新调来个财务科长，老婆两年前得绝症死了，到现在还耍光棍儿呢，让我给留心物色一个，我立马就想到你了。听我家那口子说，人家可是大学生，比你才大三岁，又是个科长，条件多好啊！虽说有个儿子，可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是不是？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啊，咱们岁数也不小了，就不能太挑剔了。跟你说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可得好好想想，要是觉着还行，我立马儿给我们那口子打电话。”

      小老姨听了，开始觉得有些突兀，本能地蹙起了眉头，多年心灵桎梏让她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可很快又绽开笑容，毕竟这些日子的现实，已经让她的心理悄悄地产生了变化。沉默了好一会，眼睛里终于闪出毅然的光芒，轻轻地说道：

     “好吧，今天晚上我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一上班就给你答复。你晌午回去也让姐夫把我这边的情况跟人家介绍一下，咱也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是？”

     “咳，我觉得只要你没有意见，就应该问题不大。行！那就这么定了。”同事像是完成了一件大好事，喜笑颜开的应承道。就这样，一个不期而遇的机遇，搅乱了小老姨心头的一池春水，多年以来古井不波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她，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呵，心中的冰河融化了，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在同事两口子的热心撮合下，两个人很快见了面。

      那是一个静谧的晚上，一轮银盘似的皓月升上夜空，给周围的景物披上了一层银纱，小老姨正坐在床头的书桌前备课，忽然，外面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她的心没来由地“砰砰”一阵狂跳，对着镜子匆匆理了理秀发，转身来到门前开了门。

     “你好，我叫向永辉，你就是小郭吧？”门口出现一个中年男人，文质彬彬地自我介绍道。

     “哦，我就是，快请进，坐吧。”小老姨脸上微微一红，将来人请到屋里。在这个当儿，不由自主地偷偷打量一下这个男人。

只见这个叫向永辉的男人年约四十出头，瘦高的身材，清癯面容，白皙而细腻的皮肤，宽阔的前额，细眉长目，高高的鼻梁上面，架着一副玳瑁眼镜，乍看上去说不上风流倜傥，却在沉稳之中显得文质彬彬，第一眼就给小老姨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当爱神真的拍到你肩膀的时候，才会从心底感到颤栗，只有在幸福主动敲门的时候，两颗心才会共同撞击出火花。小老姨自己也不明白，在见到这个男人之后，只是进行了短暂的接触，忽然觉得久闭感情闸门在一瞬间被冲开了，忍不住将尽二十年的坎坷经历细细倾吐出来。呵，千言万语久已积蓄在心头，一旦释放，便如潺潺溪水源源而淌。

情与爱真的很难说清啊。

老姨比他小两岁，

长得出类又拔萃，

因为感情受打击，

将近不惑春方霁。

有缘千里一线牵，事情有时就是那么巧

老姨的爱情缘分一定会到来。

是啊，吉人自有天相。

    幸亏变了环境，不然，恐怕很难解开这个结。

闯北走南版主总是一语中的。

 

      向永辉坐在沙发上啜着茶水，一直没有插言，默默地听着，偶尔掏出手帕擦擦眼镜，直到小老姨含着泪水讲完。

      一种异样的沉默弥漫在不到二十平方米房间的空间里，那么深幽，那么含蓄，

     “真没想到你的生活历程里有着这么多的曲折，你受苦了。平心而论，我虽然佩服你对感情的专一和忠贞。不过……”

      说到这里，向永辉稍微踌躇一下，抬手托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接着说：

     “不过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觉得他不值得你如此错爱，为此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可以想象，假如你们真的走到了一起，你对他的内心世界就会感到失望：原来如此自私。”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的话直言不讳，对小老姨而言，恍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清醒了许多。但思维的惯性又让她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初恋对她来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她虽然有些难以接受，可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她只有选择了沉默。 

      向永辉显然看出了她的矛盾心理，但还是接着说道：

     “就是因为对理想爱情的执着追求，才贻误了你自己大好年华，而今，爱情远去，青春难追，那还不如让我们一道去追一追逝去的青春尾声，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

      话虽然不多，却深深地打动了小老姨，她的心里九转萦回，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于是，她那颗雪藏在冷库多年的心渐渐回暖了，感到了真情的温馨；尘封已久的感情之门在这一瞬间被开启了，吹进了一缕清新的春风；两颗曾经孤独的心也在这融融夏夜贴到了一起。呵，花儿开了，果子熟了……

      听完“小不点儿”的真情诉说，我被深深感动了，仿佛是看完一场悲喜交集、含泪带血的言情悲喜剧，虽然以比较美好的结局收尾，然而，剧终落幕之后，我的心还是有一点酸酸的，留下一缕淡淡的哀伤。

      阴历二十六那天，天公作美，一轮旭日早早地露出了它那张红红的脸庞，笑眯眯地俯瞰着人间；清风徐徐送来，轻轻地抚摸着人们的面颊；成群的鸟雀唧唧喳喳地吵闹着，似乎在相互传递着什么喜讯。为了亲眼见证这一场迟来的婚庆典礼，我前一天傍晚就搭便车回到了熟悉的小县城。

      翌日上午，我来到了新房。站在门口，我发自内心地笑了，脑子里一个劲地琢磨着，小老姨如今怎么样了？未来的老姨夫究竟怎么个文质彬彬的样子？一对饱经沧桑的中年夫妇，面对宾客，又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太有意思了。可忽然转念一想，见了面，第一句话又应该说什么？我还真的没想好呢。

      我正在胡思乱想，门开了，耳边又传来“小不点儿”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大哥，你咋才来呀？别再戳着了，快进来吧。”我抬头一看，只见“小不点儿”身着一身新衣，头上还带着一朵红花，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

      新房里热闹非凡，茶几上摆满了干果、烟、糖等。一盏大吊灯在白天也亮着，房子装修的淡雅而又有档次，全套家具擦得干净明亮。小老姨打扮得漂漂亮亮，看上去依然那么年轻，那么情采动人，她的脸上荡漾着幸福和宾客们寒暄着，见到我进来，立刻迎上来喜形于色地招呼道：

     “建华，你来了。坐，快坐，吃糖，抽烟。大姐和大姐夫还好吗？”

      我接过小老姨递过的一支烟，闪身避开她划着的火柴，掏出打火机自己点上，脑海中翻腾着儿时的往事，脸上闪动着祝福的喜悦，带着一丝歉意说道：

     “老姨，恭喜你了。本来他们都要来，可这几天我爸血压高又犯了，我妈和梦君都在家里照顾他，就来不了了，他们让我全权代表，跟你说一声，请你原谅。”

      “没关系，我知道大姐夫身体不好，你来就行了。行啊，建华，你也长成大人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小受气包了。”小老姨热情洋溢地说道，红扑扑脸颊似乎又回到了儿时纯真。

      婚礼办得喜庆而又热闹，喜宴上，高朋满座，场面热闹。继当年参加了老舅的婚礼之后，我又目送着小老姨走进神圣的婚礼殿堂。当我第一次见到了老姨夫的沉稳和文质彬彬，由衷地为小老姨找到生命的泊地而高兴。

      呵，我的小老姨，我真心地祝福你，收拾起昨天的忧伤，用双手托起美好的明天，让灵魂纯净，把幸福放飞，让五彩缤纷的憧憬和梦想尽情地跳跃吧，舞出满天的彩霞，舞出火红的青春，描绘出灿烂的新生活！

                                           (五)

                 最后的话

      呵，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这么多年了。每当月圆的时候，每当夜幕降临，我常常会想起儿时难忘的记忆，想起少年岁月的一段轻愁。多少朦胧而又清晰的日子，虽然带着轻轻的苦涩，可每次回味起来，一切又如美丽的童话，让我醉心于回忆当中。

      姥姥，您将人世间最伟大的爱都给予了我，虽然不是亲姥姥，却胜似亲姥姥，你的爱，至今仍然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底。您在天堂可曾听见？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这思念的海波，这记忆的浪花，总是深情地拍打着我心中的磐石……

      老舅，我儿时的精神寄托和保护神，你曾经用坚强有力的臂膀呵护着我，用宽阔的胸膛热热地温暖了我那颗孤单的心，直到如今，我依然感觉得到那份温暖，深深的，真真的……

      “小不点儿”，你是我儿时记忆的见证，也是我与这个温暖的家血脉相连的延续。通过你，直到今天，我还会常常回放那些人生中悲喜交集，苦乐相匀的片段……

      小老姨，你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泊地，现在幸福吗？尽管那时我们一样不太知道情为何物，但却也同样有着一段跌宕起伏、刻骨铭心的爱的交响曲。我祝福你，祝你在曾经迷失多年后，重新拾起昨天失落的爱的花瓣，迈向美好的明天……

      如今，过去已经远去，我已经人到暮年，只能将曾经留下的生活脚印收集起来，永久地留在记忆中。当我偶尔舀起那苦乐相匀的时光的时候，总会回味起那样一段多梦的岁月……(续完）

      圆满的结局，却带有淡淡的苦涩的味道，我们这代人的童年、青年、中年直至晚年的生活，都少不了那点苦涩，但也正是这点苦涩让我们的人生更丰富，更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