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怀着既兴奋,又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母亲出了家门。姥姥家里县城不过五六公里的路程,骑车很快就到了。
呵,多么熟悉的环境,离开一年多了,依然是那么亲切。 一群鸡在院子里追逐着、打闹着,几只鸭子摇摆着笨拙的身体,伸着脖子“嘎嘎嘎”的叫着,拴着的大黄狗见院子里进来人,立刻窜了起来,挣着链子拼命“汪汪”着。我冲着它叫了一声:“大黄,不认识了?瞎叫什么?”狗的记性就是好,虽然离开一年多了,但它还是认出了我,摇头摆尾地撒起欢儿来。
“哎呦,是大姐和建华来了?”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小老姨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是母亲和我,先是热情地招呼着,又回头冲着里面大声喊道:
“妈,我大姐和建华来了!”听到喊声,姥姥颤动着一双小脚从屋里走了出来。
“姥姥。”我一声欢叫,就像一只小鸟一般扑到姥姥跟前。姥姥慈爱地将我揽在怀里,用手绢擦了擦昏花的眼睛,仔细端详着我,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建华,你可来了,快让姥姥看看。嗯,长高了,也壮实多了。”这时,小老姨在旁边说道:
“妈,大姐他们大老远来的,肯定累了,快让他们进屋吧。”姥姥笑道:“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走,进屋说去。”
“姥姥,老姨,姥爷和我老舅呢?”一进屋,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老姨“扑哧”一笑,点着我的额头说道:
“你呀,到什么时候也忘不了你老舅,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天天没事就知道玩儿,当然是下地干活去了。”听了小老姨的话,我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失望。
墙上的挂钟当当当的不紧不慢地敲了十二下,随着外面传来耕牛“哞——哞——”的悠长鸣叫,姥爷和老舅回来了。我一把抓住老舅粘着泥土的手,使劲摇着叫道:
“老舅,你老说到城里去跟我玩儿,都好几年了,咋一回也没去过?我都想死你了,你说话不算数。”
老舅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声音里带着让人读不懂的伤感:
“小建华,老舅不是不想去,可咱们是土里刨食的,能把地里活扔下跑到城里去玩儿吗?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的确,童年的幼稚,使老舅的话就像如今赵大忽悠的话,让我听不太明白,如堕雾中,眨巴着眼睛盯着老舅似乎有些陌生的脸,欲言又止……
为了招待我和母亲,三舅母早早就过来了,虽然母亲一再阻拦,可外屋的案板上,还是摆上许多煎炒焖炖的各种荤素菜肴。一阵锅碗瓢盆交响曲响过,“吃饭喽——”小老姨一边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子,一边招呼道。随着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上桌子,屋子里飘出一阵阵香味和欢声笑语。
潮白河水日夜流淌,忽而潺潺细语像吟诗句;忽而叮叮咚咚如拨琴弦;忽而平明娴静似一面明镜;忽而风吹细浪赛素带飘舞。对于农民们来说,它就像乳汁滋润着这片肥沃的土地;而对我来说,它记录的是童年的回忆,是那样的清晰、难忘……
母亲带着我每天准时来到大队部,由部队医疗队的医生给我针灸,每次长长的银针扎在我的舌根下面,钻心般的疼痛,都让我眼泪直流。因此,每天行走在通往大队部的乡间土路上时,我都像上刑场一般充满恐惧。好在受完罪回到姥姥家,不仅总有好吃的等着我,老舅还会在收工后跟我一起和泥搓泥球,晒干后带着弹弓和我一起到村里去打鸟。老舅的弹弓就像安了瞄准镜,打得非常准,每天都会带着铁雀、老家贼、虎不拉(伯劳鸟)等“猎物”回来。小老姨帮着挦去鸟毛,用盐水浸上,做饭时用油一炸,别提多香了。有一次,老舅终于准确地射在树杈上,将一只红靛颏震晕了。回到家里,他又用秫秸杆插了一个鸟笼子养了起来。从此,每天忍着疼痛回来之后,看到那只在鸟笼里跳着、叫着、色彩鲜艳的红靛颏,都会将疼痛抛到九霄云外。呵,这个不长的假期,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与老舅的厮混中苦中作乐,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日子过得挺惬意,挺愉快,真的好难忘。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上了初二,忽然有一天,姥姥托人捎来口信,让我们一家去一趟。母亲不知道什么事,就带着我和两个姐姐去了。
到了姥姥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喜庆的气氛。门上贴着大红双喜字,小老姨像过节一样穿着一身新衣里外忙着。见我们进了,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大姐,你们来了,赶快进屋吧。”看到这些,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招呼着我和姐姐进了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