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
蓬勃问:“为什么不在村里多打几口井,非要下那么深的沟里用一口井呢?”
宝宝说:“地下有水线的地方才有水。咱们村的水线在沟里。村里没水线,打不出水来。
“沟里这口井是甜水,村里人吃水全靠这口井。可是人多水少,怎么办呢?于是好多人家就用窨(yin)子水。”
蓬勃问:“什么是窨子水?”
宝宝说:“在院里挖一个地窖,把窖底抹得不透水。地窖口在院子最低处,专门为收集雨水。本地人管这种蓄水窖叫地窨子,储存的雨水就是窨子水。”
蓬勃说:“窨子水是不是很脏?能吃吗?”
宝宝说:“天要下雨时,你看大家把手里的活计全放下了。干啥呢?打扫院子。什么鸡屎呀、羊粪呀、树叶、草根呀,都得打扫干净。还有,平时不用水时,窨子口盖得严严实实。所以窨子水不算太脏,就是有股土腥气。”
蓬勃和宝宝越聊越有兴趣,从喝水、吃饭聊到生活习俗,又聊到宝宝本人。
宝宝说,村里人爱的是水、盼的是水、惜的是水。因此他起名叫雨水,爱称叫宝宝。
他的父亲已去世,他和母亲一起过。他还有个哥哥,哥嫂都在南京工作,每隔三、五个月都给家里寄些钱来。
宝宝平时在砖窑工作,兼顾家里的自留地,生活也算不错。
宝宝只有小学文化,他很喜欢摆弄电器。他把许多手电小灯泡连在一起,涂上色彩,接通电池,给家里装上彩灯。他给自行车装上发电机,按上照明灯。他还自制一台矿石收音机,用耳机可以收听两三个广播电台。
他羡慕那些通上电的村子。因为人家能用上电灯、用上电扇,还有电动机磨。他盼望西荆也能够通电。他说:“那时我就在家门口安上一个大大的电灯,照亮一大片。我还安装个广播喇叭,让一条街都听到。”
蓬勃和宝宝真是一见如故,他喜欢这个想入非非的小青年。于是对宝宝说:“我这就有一台带喇叭的收音机,可惜没你说的那么大声,只能让屋子里的人听到。”说着拿出收音机,打开电源,递给宝宝。
宝宝翻来覆去地欣赏着说:“这个东西我在县城的电器商店见到过。人家只让看,不让听。他们知道乡下人买不起。”
蓬勃说:“买不起就自己做呀。我这台收音机就是自己做的。如果在商店买,得花一百八十多元,自己做只用六、七十元。省大发啦!”
宝宝关切地问:“我也能做吗?”
蓬勃说:“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可以。不过你得慢慢来:先做单管机;再做双管机;然后是四管机;最后是八管机。”
宝宝太高兴了,催着说:“说干就干。你就教我把。我马上给我哥写信要钱。”
蓬勃突然想起来什么,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行。咱们村没电,用不了电烙铁!”
宝宝笑着说:“我家有火烙铁。我做矿石收音机,就是用火烙铁焊的。”
蓬勃的头摇得象拨浪鼓,解释说:“半导体收音机用的是晶体管、磁片电容、碳膜电阻、印刷电路板……焊接时必须严格控制温度,否则就烫坏了。火烙铁绝对不行。”
宝宝失望了。他无可奈何地说:“没电就真的什么事都干不成么?”
蓬勃开玩笑地说:“没有电,眼下还可以种地嘛!”
“球!”宝宝一点也不笑:“没有电,地也种不好!”
蓬勃问 :“怎么讲?”
宝宝说:“咱们村都是旱地,收不收全看老天爷的眼色咧。种麦,好年景每亩收四百斤,坏年景只收一、二百斤。种棉花,好年景每亩收两百来元,坏年景只收四十多元。你看,有水没水差得就这么多。要是有电,咱们可以打深井,机井灌溉,旱天也能好收成。”
蓬勃笑着听宝宝说话,心想:“这小青年真不简单。只是村里的条件太差,埋没了人才。”
蓬勃突然心头一凉,他从宝宝身上看到了自己。
他想:“西荆是个埋没人才的地方。人们常说:‘穷则思变’,可是西荆并不穷,也不富。‘满足现状、不求进步’,是西荆的真实写照。在这种地方插队,你的知识和才能没人重视,因为这里不需要,你只是个劳动力而已。”
“宝宝被埋没了,我也会被埋没,大家都会被埋没。”
“贺豫生和李学农他们踌躇满志,要‘大有作为’,他们一定会失望的。”
“我该怎么做?首先是要熟悉环境,要能生存,要和村里搞好关系,但不能窝窝囊囊受人欺负,要建立尊严。然后是等待机会,设法离开这里,返回北京。”
这时贺豫生和李学农回来了。
贺豫生说:“高万仁答应从小农场找些秫秸杆当修厕所的材料。”
宝宝说:“我该回了。你们什么时候修厕所,叫我一声,我来帮忙。”
宝宝走后,贺豫生说:“高万仁说,从明天开始,大队要办一个清理阶级队伍学习班,让我们都参加。地点在南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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