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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往事（6）

没有送给星星的孩子

木 一

    我出生那年，爸爸正在外学习，回来时，郑重的选购了一件礼物要送给没有满月的我。那件礼物是个非常漂亮的洋娃娃，当妈妈把它摆到我的旁边时，它比我大好多。奶奶给它起名叫“晶晶”。后来，我长得和晶晶一样高了，三岁时，我终于可以把它抱起来了。我们从来就在一起。

    有一个星期天，我和晶晶在大门口玩，有一个大孩子从院子门前经过，一把从我手里夺走了晶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一直追到院墙的拐弯处，眼睁睁的看着他跑远了。这一切都是我记得的，只是，不记得那个大孩子是男孩还是个女孩。

    从那天开始，我变成了一个忧郁的孩子，无论爸爸妈妈怎样带我出去玩耍，怎样给我买了一个又一个洋娃娃；无论幼儿园的阿姨老师怎样不离身的牵着我，让小朋友逗我开心，我都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静静的坐在一边。

    现在，妈妈说起这段往事，还总是要怜惜的看我一眼，并庆幸我后来的健康成长。可是，妈妈不知道，“孤独”就象病根一样，种在了我的心里。

    在大多数时间里，这孤独并不伴有苦闷，而仅仅是一种状态，就象我心里的一个家。在外面跑累了，就回家，在心灵深处那个自己的小屋里，和自己在一起。

    也许你我都孤独，却并不会因这相似的孤独而相通，人终究是孤独的。即使是在两情相悦时，孤独也是暂时隐退，当火山喷发的爱趋于平缓时，孤独便是心的驿站。

    忽然记起一件小事。

    在兵团时，有一天，我们排从大田往菜窖里抬土豆，最后一趟，人已经筋疲力尽了，我扛着扁担落在后面。出得菜窖来，只见一个叫不上名字的男生朝我走过来，递给我一个洗干净的大萝卜。我楞在那里，他塞到我手里就走了。我手托着大萝卜回到宿舍，正准备和大家分吃，付班长进来了，义正词严的对我说：“你怎么拿菜窖的萝卜呀，那是集体的财产，赶快送回去！”
   

    我申辩道：“不是我拿的，是别人给我的。”
   “谁给你的呀？”她咄咄逼人。
   “我……”

    我不知说什么好，如果不说是谁给的，就等于承认是自己拿的。在当时，这个“拿”无异于“偷”。

    那时，男生和女生根本不说话，如果指出是谁送的，不是没有人相信，就可能是复杂的问题了。于是，我只得拿起了还没来得及切的大萝卜，跑出宿舍，在旷野里站了好久，才走到给我萝卜的地方，把那只在食不裹腹的日子里看起来很好吃的大萝卜，放在沙土地上。

    从此，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以至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我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我有教养和心计，而仅仅是生性懦弱且内心孤独，不想申辩，也不想倾诉。类似这种不加以解释的事很多，以至我被公认的最大缺点是“清高”。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随着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的改变，迫使我也在改变着，渐渐变得犀利起来。风风火火的日子，热热闹闹的环境，竟然还是无法拆除内心深处那间孤独的小屋。

    也有过把那间小屋变成四季有花的阳光房的愿望和机会，但是，在本性面前，愿望表现得很虚弱。

    有人说，孤独是因为缺乏幸福感和安全感。我对这话没有把握，我到经常看到一些似乎没有孤独感的幸福而开朗的人，面对困苦时的惊慌和哀怨。而内心孤独的人总是做好了孤独面对一切的准备，因此，他冷静、平淡，以至麻木。

    在网上读到一篇关于“儿童孤独症”的介绍，文章说，这是一种特殊的病，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在被发现后的几十年中，人类一直找不到导致疾病的病因，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法。这些得病的孩子仿佛都经过上帝的遴选一样，一个个都异常的纯洁、漂亮。可是，他们却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缺乏应有的反应。有视力却不愿和你对视，有语言却很难和你交流，有听力却总是充耳不闻，有行为却总与你的安排违背，人们无从解释，只好把这样的孩子叫作“星星的孩子”。

    难怪妈妈很欣慰，我只是偶然叫了星星的名字，而没有成为星星的孩子。我也要感谢上苍，没有把我送给星星，否则，我的亲人们将是多么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