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老叶在场院的小库房的破麻袋堆上眼睁睁地躺了一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一会儿拿着大扎枪到场院上转一圈，一会儿又出来转一圈。他心里烦：家里平白无故地来了个表哥，老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就是淑珍在老家的那个相好，大老远地来看淑珍了，还是走着来的，走了大半年，这是啥劲谁不明白？他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越想越是睡不着觉，老叶沾枕头就着的脑瓜子，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了啥叫失眠的滋味。
第二天，淑珍把老叶叫到一旁对他说：“你到连里借点钱吧，咱家一分也没有，他表舅回去也得有个盘缠呀，不能让他再走回去。”老叶听说山娃子要走当然心里高兴，嘴上不说，他看着淑珍的眼睛问：“那俺就找连长去问问？”淑珍说：“去吧，咋还不走，还让俺给你雇个轿子抬着去呀，瞧你那熊德形！”
老叶来到连长家，把来意一说，连长低头寻思，他家里的在一旁搭话：“大老远的住这几天就走呀，还是走来的不易呀。”连长对他家里的说：“别乱说话，这是正事。”他对老叶说：“你也别借钱了，我看这么办，秋收连里正少劳力缺人手，让他在连里干点活儿，等挣够路费不就得了，也省得你拉饥荒。”老叶笑着忙说：“好好——俺回家跟家里的商量商量。”连长也笑了：“好，回家找能做主的问问行不行给我个话。”淑珍当然同意，山娃子也点头答应了。
山娃子就安排在家属排，跟老娘们们一起干活儿，领了把镰刀在大田里割豆子。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豆地就像是一个舞台，干活时只听得风声、镰刀割豆的刷刷声，到了地头休息，大田里便响起喧闹的打笑声，老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十个女人，五十个女人，这台戏唱得那叫个山响，那叫个天大，把收割机的轰鸣都压下去了。干了几天活，老娘们开始拿山娃子打趣了，长得黑不溜秋的外号叫黑老鸹子的老娘们扯着嗓子问：“俺说他大表哥——你这个千里走单骑，图个啥呢？”山娃子擦着头上的汗不说话，心里寻思：北大荒的老娘们吃得饱睡得着，就是比家乡里的老娘们劲大，每天割这么长的豆垅，也累不趴下，还有这么大精神头起哄架秧子。淑珍见有人拿山娃子找乐，嘴不铙人地说：“黑老鸹子——闭上你那张臭嘴，一张嘴就喷粪。叫你割豆子来的，谁让你到豆地里上肥呀。”黑老鸹子咂着嘴：“啧啧啧——瞧见了吗，有卖笼头的就有把嘴伸过来的，那你说说你大表哥干啥来了？”淑珍脸一下子被说得痱红，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黑老鸹子：“来干啥关你屁事。”黑老鸹子抓住话把儿：“当然不关俺的事，关你的事呗！”淑珍边嚷：“看俺不撕碎你那张臭嘴，割你那烂舌头。”边窜到黑老鸹子身边两人要动起手来了，妇女排长马上拉开说：“还是没累着，不老实歇着，有劲割豆子去。”黑老鸹子嘟嚷着：“俺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值得这样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淑珍气得一甩手又去割豆垅子去了。
望风扑影的事比真事传得快，越是不着边际的传说传得越邪乎，大辣椒和表哥的事成了连里的老娘们们的话题，背着大辣椒那嘴里说啥的都有，这也算是调节人们空虚的精神生活一包五香面儿。于是大辣椒与表哥便演译成了一出吊人胃口的糗故事，津津有味地地连里传来传去。老叶也听到了风言风语，一个人生闷气。连里总有些嘎蛋溜球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也有专爱找乐子下伴子的人，见到老叶不阴不阳地打哈哈：“老叶，园子里的土豆收得咋样了？”老叶一看这是马号喂马的小狗子，平常里打对头脑门子撞个包都不带说话的，今儿看来就是找乐子的，便没好气的地回答：“管你家球事。”小狗子裂开大嘴叉子，抹了一下吊下来的鼻涕说：“是不管俺家球事，谁比得了你人丁兴旺的，土豆子收完了，大白菜下窖了，你家有劳力，有拉、拉、拉偏套的呗。”拉偏套在北大荒是一句骂人特恨的话，就跟‘上你家炕’‘睡你家媳妇’这样的话没啥两样，四周的人听到后哈哈大笑，老叶是个不惹事胆小的人，有亏能吃狠狠地骂了一声：“王八犊子——生孩子没屁眼儿！”转身走了。
生着闷气的老叶脸拉得老长，到家把大扎枪往门后一扔，蹲在灶前生气憋肚，淑珍一看就知道老叶在外面受气了，问老叶：“咋了？”老叶双手揣进衣袖里朝灶坑吐子口唾沫：“娘的——不说人话！”淑珍不想让山娃了看到两人吵架，忍着性子说：“你就是个窝襄废——杵窝子，外边受了气到家里撒，这叫啥？老鼠扛枪窝里站！你跟我吵架的能耐那！得得得——到月底他表舅领工钱就回去了，你就省心了，看他们狗日的还吣个啥。”
加好友 
发短信
Post By：2010/10/6 8:29: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