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木匠——2 - 白山黑水 - 中国知青网

生产队的木匠——2

我们生产队木工车间，除了李师傅外还有一位老木匠师傅，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他也是老村子里的坐地户，但他不是山东移民，而是老东北人，老家就是宝清县双柳镇的。在山东移民来到当时的宝清县索伦乡建点时，是被请来帮忙指导如何盖北大荒式房子与如何了解北大荒农业生产的几户本地人家中的一户。

这位师傅姓林，身材不高，也比较单薄，还略许有些驼背。但是，他的木工活计，那可是非常棒的。怎么说呢，他基本上属于家具木工一类，捣卯、割（ga）榫、拼大逢样样精通。打出的家具，不但严丝合缝，不管是桌、椅、板凳，还是箱子、柜厨，棱角都打磨的非常平滑，不用油漆，都是怎么看都顺眼。

大家都知道，我们买的木箱子或是柜厨，基本上都是板子与板子互相咬合起来的结构。这些咬合的方法，又分为明榫咬合，也就是板子与板子的直角连接处，在两个板面上都能看到阴、阳榫头，这基本上是都在箱子或柜子的里面（靠墙摆放的一面）。如果箱子或柜子的外表面，显露出榫头，就比较难看了。所以箱子或柜子的外表面，都是一明一暗的咬合方式了，也就是只有在板子与板子的直角连接处的侧面能看出阴、阳榫头，其正面却是光滑的整体板面了。

而林师傅却有一手绝活，那就是可以把箱子或是柜厨的外表面板与板的扣合处，都制作成暗榫儿。也就是在它们直角连接处，只能看到两板交接处的一道线，而看不见两面上的榫头是如何咬合在一起的。这种暗榫儿的制作方法，不但费工夫，还需要比较高级一点的技术呢。

林师傅不仅手巧，更是个心细而爱动脑筋的人。据说他只读过三年的小学，就跟着父亲学习木工活了。现在他不但能画出家具的外观图来，更能设计出其结构图来，不但尺寸都标得明明白白，还有他自己知道的特殊符号。因为我在制作菌肥的接种箱、试管架、育种摇床以及建设生产队气象观测点时又与林师傅一起制作了百叶箱……我不但与林师傅特别熟悉了，更从他那里学习了不少知识与技术，所以才知道那些特殊符号是他制作家具时，拼装的工作程序……

在这里，我必须说明一点，那就是我怎么到这个生产队来的了，我又是怎么与生产队木匠师傅那么熟悉的过程了。

因为在文化大革命中，我是农场炮轰派的头头，又是搞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式农业中学的执行者……所以，在68年5月27号，炮轰派失败时，我被揪斗了。69年6月30号虽然被宣布平反了，却还不能回原单位——学校，而是继续被监督进行“劳动改造”。所以，69年7月3号我被分配到这个生产队。并且把我安排在了农工二班，这个班基本都是生产队被批斗的一些人员组成的。农工排长是生产队“红联总”（炮轰派对立派）的头目，是他授命于对我们的监督……

八月初，由于生产队建设的需要，在从分场请来的电工的要求下，我被安排了为生产队架设电线、为各家安装电灯与建设发电机机房和安装配电盘的工作了。而后，又让我在生产队组建了农业科研小组，因为当年已经错过了种试验田的时机，我们就决定实验生产“五四○六菌肥”了。以后，又与总场气象站联系，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建立了生产队的气象哨。为了生产菌肥和建立气象哨，就要自己动手制作菌肥的接种箱、试管架、育种摇床以及建设气象观测点所需要的百叶箱了。我虽然从北京到农场时就带着了木工斧、锯、刨与凿子，但是还需要木料才能加工。因此生产队指导员通知了木工车间，叫他们帮助我们选材与制作了……

这样，我才在与他们接触中了解他们，并向他们学习了很多知识和技能。

在与林师傅接触中，有三件事情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有一次，由他划线我来锯的一块木板时，我刚刚锯了两锯，林师傅就说我锯错了。

我说：“就是按您划的线下的锯，怎么能错呢？”

林师傅说：“你应该按那条划叉的线去锯啊。”

“划叉的？那不是表示划错了吗？”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木工有一句话，说啊‘木工不识字，划叉儿的就是’。就是说，划叉的才是要加工的呢。”

这可真使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上小学一年级就知道，老师给打叉儿的符号，是回答错了的。怎么木工就特殊呢？这也没办法，听他说得还很顺口的，只有入乡随俗了……

第二件事，就更有意思了。一次，他给人家打了个木箱子，不但严丝合缝，颜色与清漆刷得也非常漂亮，只等人家来取了。我看，既然已经都完工了，漆也干透了。就帮助他想把箱子里的木削都清理出来，没想到又被他呵止住了。

他说：“那可不能给清理呀。你没听说‘干净泥瓦匠，邋遢木匠吗’？什么意思？说泥瓦匠干完活，都要把垃圾清理干净，这样才能让人家看清楚他们干的活是合格的，是漂亮的。而木工不论是打了什么家具，里面的木削都是不能清理的，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知道那些木削会做什么用吗？”

“那有啥用，不就是烧柴吗？”

“对啊，是烧柴！‘柴’就是‘财’，你要是把那些‘财’都弄走了，人家能高兴吗？所以木匠都养成了邋遢的习惯，怎么也得给人家留下‘财’呀。”

……

除了以上两件事情外，林师傅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有，就是他非常爱护自己的木工工具了。

因为生产队里需要维修的木工活比较多，很多人经常来车间借用木工工具。什么锯呀，斧子的，也有用刨子的……不借吧，不好，一是，那些小活都来木工车间维修，也太乱了……借吧，那些二把刀都不珍惜这些工具……所以，林师傅有两套木工工具，一套是自己使用的，别提他是多么珍惜了，都装在了一个工具箱里，就是他自己不做细活时，都不拿出来用的。不但斧子、刨刃、凿子都磨得飞快，两把锯也都把锯齿筏得非常凌厉呢。工具箱里面的刨床子就有五个呢，分得还特别细，有一把八十公分长的细线儿刨，和一把五十公分长的粗线儿刨，还有一把二十公分长的净刨，和两把平常的粗刨。此外还有槽刨、边角刨子。那些磨好的刨刃都用油布包裹着……

另一套工具是干粗活用的，那些虽然也是可以外借的，但是也绝对好用……

林师傅就是一个对技术精益求精的人，人缘也是特别好的人，更是我能自己制作家具的导师。他年岁大了，听说已经仙逝了。但是他的形象和品质会永远活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