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吸血鬼
□ 陈 新
今天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除了蚊子以外,大概很少见到其它困扰人类正常生活的昆虫。然而去过北大荒的知青除了经受大强度劳动和恶劣的自然条件的考验以外,还见识了许多城里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昆虫,对于它们的种群庞大、习性怪异、嗜血成性至今都心有余悸。
刚到东河我就领教了跳蚤的厉害。东北睡火炕,烧得越热,跳蚤越多,东一口,西一口,咬得你奇痒无比,无法入睡。点灯起来抓,稍纵即逝,难觅踪影,据说它跳跃的高度能达到身长的一百倍,无怪乎吉尼斯要授予它跳高冠军的称号。早晨起来,身上已是红斑一片,被单上遍布着紫黑色的跳蚤屎,星星点点、久洗不去。天长日久,总结了一套抓跳蚤的经验:仔细观察、以静制动;指沾唾沫、一下按住;反复拧捏、直到断气。夏天睡觉前,摘几片倭瓜叶铺在被褥周围。早晨起来,你会发现十几只跳蚤被瓜叶上绵密的茸毛死死沾住,动弹不得,点上一支烟,用烟头挨个处以火刑。
也不知是何处出典,那年头管虱子叫“革命虫”,许是穷人不讲卫生,多长虱子,而穷则思变,穷则革命,故得此名。东河的虱子多得可怕,大凡知青,无一幸免。杭州一中有个高三女生叫秦爱华,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文绉绉的。一日早起惊呼“这是啥”?!众人围观,发现她的毛衣针眼里隐匿着成百上千只虱子和虫卵,吃得圆滚滚、胖乎乎的,在羊毛织成的安乐窝里撅腚睡觉。如何才能消灭如此众多的虱子,知青没了主意。还是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起了作用,先在屋外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冻十分钟,待虱子冻僵后将毛衣在炉火上烤,冻僵的虱子失去了抓力,纷纷掉进火里,劈劈啪啪如爆豆一般。
“抚远的蚊子老毛子种,个大皮黄长骨头”,这话尽管夸大,倒也接近事实。这是一种特殊的蚊子,通体黄色,体形有普通蚊子2-3倍大,捏死它的时候真有一种甲壳质的手感。此虫攻击力极强,粗长的针状颚连马皮都能刺穿,成千上万集团出动时,黄云翻滚,遮天蔽日,所到之处,见血就吸,常有牲畜被蚊子咬死的传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北大荒冬季冰天雪地,气温低达零下三十几度,这些蚊子在哪里越冬?抚远地广人稀,很多地方根本没人,这些蚊子靠啥生存?农民告诉我,这种蚊子喝血是打牙祭,大部分时间靠吸食草茎里的汁液为生。我不信,仔细观察才发现果不其然,如此天造地就的精灵,野火烧不死,严寒冻不死,其生存能力岂是人类可比。
最硌应(恶心)人的是臭虫,因散发臭味而得名,不但咬人疼,而且反应重,爬一溜,咬一行,红疙瘩呈线形排列,逐渐转变成一串水泡,搔抓破水,浸淫成片,极易导致继发感染。臭虫的生命力极强,能在断绝食物来源时将基础代谢率降至最低而进入休眠状态,几年不吃不喝也照样不死。一旦来了猎物,几分钟之内就可以转入攻击。1970年夏天,我带队参加公社的文艺会演,一个人住在一间空屋子里,刚入梦乡就被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惊醒,点灯一看,脸、脖子和肚子上硬币大的疙瘩层层叠叠,痛痒难忍,找了半天也不见目标,当我往炕沿缝里一瞧,不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吸饱了血的臭虫密密麻麻挤在缝里滚成了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万般无奈,我找了一根细铁丝,在油灯上烤热,见一只叉一只,象穿糖葫芦一样叉了几十只。第二天,当地人告诉我,那间屋已经几年无人居住了。
“黄蚊子、糠皮子、吸血大王草爬子”,这句顺口溜清楚的说明了草爬子在吸血类昆虫里的排名。草爬子,学名叫硬蜱,属蜱螨类昆虫,棕红色,大小如虱子,长着八条腿和一对钳形口器,平时栖息在灌木和草丛中,一旦有人畜经过就附着在动物体上,伺机吸血。草爬子吸血与一般昆虫不同,它没有肛门,只吃不拉,一生只吸一次血。吸饱了血的草爬子体积能增大100倍,挂在身上像个肉瘤子,拔下来用脚踩,“砰”的一声象气球爆破,黑血四溅。不过千万不要简单的拔除,应该用烟头火烫它的躯体逼其自行退出,否则很可能拔掉了身子而把脑袋和口器残留在体内,几年不得安生。阴雨天奇痒难忍,抓之不去,更严重的会感染一种类似出血热的自然源性传染病,累及心脏、关节和神经系统。东河有个知青耳朵里长了一个肉瘤,日渐增大,堵塞耳道,去卫生院检查才发现是一只吸饱了血的草爬子,用长嘴镊子好一阵鼓捣才抓出来。
好了,再说我的鸡皮疙瘩又要出来了。北大荒的知青多不容易啊,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还要与虫斗,好在斗出了一身铮铮铁骨,走南闯北,受用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