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死鬼猴子又带来了一个男朋友,一条凶猛高大的牙狗,老包冲进门来,对着王建一大声地说:“快快——!狗——!”
王建一说:“狗——狗怎么了?”
“猴子又勾来了一只狗。”袁春华喘了一口气着急地说。
宋茂林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猴子又拐来一只大黑狗,快——!”
王建一听罢笑着说:“着什么急,跑不了,有猴子在,那狗就是咱们的盘中餐了,走看看咱们的红烧肉肥不肥。”说完对众人一挥手,走出了屋子。他看见食堂后面的林子边上有两条黑影,就把手指放在嘴里用力一吹,一声尖锐的哨声飞进林子,猴子跑过来了,他对老包、大胡子说:“弟兄们——抄家伙什儿,红烧肉上桌了。”
宿舍的走廊里站着一排人,胡子宋茂林手里拿着一条长绳子,老包的手里提着一条拖拉机上的铁撬棍,大家分配了任务,时刻准备着。
王建一轻声地叫着猴子,仔细观察着它身后的那条狗,这是一条很少见的狗,身体硕大,清一色黑毛,狗头如同料斗一般大小,瞪着两只铜玲般的大眼睛,哈哈地吐着红红的舌头,蹲坐在地上有大半个人高,王建一心里也有些发怵,他用手拍着猴子,回过头来叮嘱着:“看见我得了手,你们快点上,这可是个大家伙!”
那狗见猴子在王建一身边,也跟了过来,还有十来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它有些犹豫又不肯放过机会,血管里奔放的荷尔蒙最终使它走向了一条不归的路,它要为爱而献身,因为,它不知道爱是要付出最沉重的代价——生命。
王建一放出身边的猴子,那狗便和猴子嬉戏起来,跟着猴子的屁股嗅着新娘子的气味,王建一把猴子叫了过来,那狗也跟了过来,一次又一次那狗放松了警惕,王建一也感到奇怪,莫非这狗也是青年养的吗?它对青年好像很是熟悉的。管它是谁养的那,到了嘴边上的红烧肉怎么让它跑到别人的碗里去,王建一抚摸着猴子,轻轻地吹着口哨,大黑狗渐渐地靠近了,王建一试探着拍着那狗的头,感到那狗身上强有力的肌肉,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有些犹豫,身后传来了老包的小声催促:“快动手呀——!”
王建一右手轻轻地抓住那狗的头皮,左手抄向那狗的下巴,一提右腿跨骑在那狗的背上,那狗一惊,四肢猛地用力一蹬,带着王建一在操场上狂燥地蹿跳起来,王建一就像坐在风浪中的小船,上下颠簸着,无法控制。这时只要他一松手,胯下的那狗反过头来就会攻击他,情况万分紧急,走廊里的人们见状慌张地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抓捕起来,大胡子宋茂林手里拿着绳子胆颤心惊地跑过来,在那狗的脖子上拴了一个活扣,王建一看见他的手不停地抖着。因为,他知道这时只要有一点闪失就会闯下大祸,孙晓斌拉住绳子的一头,大胡子拉着另一头,王建一猛地撤开手,跳到了一旁,拴在绳子中间的那只大狗,疯狂地挣扎着,拉着绳子两头的人在操场上转起了磨磨,老包拎着铁撬棍追着那狗大声地喊:“快来人——!拉住它!”
又冲上了几个人,像拔河一样,死死地拉住了绳子,那狗被紧锁的绳扣勒得喘不上气来,吐着长长的舌头,两只前爪扑在空中一阵乱挠,老包把握住时机,抡起了撬棍朝着那狗头使劲地砸了下去,一下、二下、三下------陈小京抢过铁撬棍拼命地猛击着,直到那狗的身子瘫软下来,众人方才住手,这一阵子的博斗,青年们个个累得头上冒出了汗,看着那躺在雪地上的大黑狗,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大胡子宋茂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我的妈呀——!差点拉不住了,悬了——”
董建国说:“这狗怎么有这么大的劲?”
老包气喘嘘嘘振振有词地说:“这就叫狗急了跳墙,狗在危急的时候,肌肉里分泌一种化学物质,它能使肌肉瞬间产生强大的动力,所以咱们就拉它不住了。”
陈小京截住老包的话茬子:“行了,老包,别引经据典了,回屋里歇会吧!你不累呀?”
青年们一人抓着一只狗腿,把那狗抬到了还没开学的小学校里,回到屋里休息,老包磨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董建国安排着各项任务,买酒的买酒,刷锅的刷锅,威虎厅里今晚又要大摆狗肉宴了,------
一切准备就绪,老包拎着刀子说:“走——!剥皮去。”众人推开了小学校的门,朝里一看,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呆如木鸡,陈小京走在后面不知前边发生什么事,大声地吵吵着:“怎么不动唤了,怎么了?”他扒开众人看,心头打了个冷颤,失声地叫了起来:“我的妈呀!”
只见教室的地上蹲坐着那只两眼睛血红的大狗,它没死,它又活过来了,它怒视着进来的人,一动不动地坐着,------
人是一种外强中干的软弱动物,在特殊情况下,会心颤手软,丧失了防守和攻击的能力,面对着突来的预想不到的情况,只能用束手无策来形容是最恰当的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退路了,硬着头皮也得上,王建一手里拿着铁撬棍,走到了丧失了反抗能力的大黑狗面前,闭着眼砸了下去,------
周日的夜晚,宿舍里飘出了狗肉的香味,混着北大荒烧酒还有喧闹声,一直到很晚,沉浸在享受之中的青年们,淡忘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幕。可是那狗的眼神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了王建一的心里,一种挥之不去的目光,一种求生的无奈的目光,永生永世地凿刻在他的心头,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时时地折磨着他,是悔恨,是遣责,还是------他自己想了很多年,也说不清楚。过了些日子,三连的青年传来话,说那狗是他们养的,他们也准备杀掉吃肉的,可惜的是他们晚了一天。北大荒狗的命运是最悲惨的了,能活过隔年的狗不多,当地常说的一个字就是把杀狗叫做‘砸’,那狗的名子叫——虎子。
选自作者编年记实长篇小说《逝去的黑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