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乡那会儿,我所在的农工排排长是一位姓刘的老职工,人长的又高又膀,上嘴唇有个不大点儿的小豁口,所以老职工们都管他叫“刘豁子”。我们知青可不敢那么叫,毕竟人家是老职工又是排长。再说了,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怎么敢不分大小不懂礼貌地叫人家的外号呢?因此,平时我们都很尊敬他,一口一个排长排长地称呼他。每当听到我们称呼他排长时,他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一脸的得意。
我们的班长叫叶喜成,也是一位老职工,老实巴交,为人忠厚善良 ,对我们知青特别好。那时候,我们才十七八岁,涉世不深,特别是对周围的人和事根本就看不透。只凭着一股热情和冲动拼命地干活,越是干累活脏活危险的活越感到光荣。每当干活时,班长总是小声地提示我们:“轻悠地!别累着。”“慢着点!忙啥呀?”有时候,班长还主动招呼大家歇一会儿。为这,班长没少挨排长的批评。那时候,我们不敢对排长说什么,可我们都替班长感到委屈,自然地我们就很同情班长也特别地感激班长。
有一次,我们干活儿的时候,班长小声地嘟囔:“这个刘豁子!真不是东西!总分给咱们班累活儿脏活儿。”当时我听到这话也没在意,总觉得是很正常的。革命工作嘛!有什么轻重之分呢?只要革命需要,就象歌里唱的那样:“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然而,事情并非象天真幼稚的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有了班长那句话的提醒,渐渐地,我也感觉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每次分配工作时,排长都安排我们班干最累最脏的活儿,排长要是跟着我们班一起干活也行,我们无话可说。他却跟着其他的班干相对比较轻松一点的活儿,这能不让我对他产生看法吗?怎么着?我们班长老实你就欺负我们班啊!你身为排长处事为什么不一视同仁?我们班怎么得罪你啦?你他妈怎么这么坏呀?时间长了,我对他的看法转变成了对他的憎恨,恨是恨也只能恨在心里,当面又不能说什么,避免给人留下不服从指挥和拈轻怕重的口舌。
俗话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那是我们进山伐木之前,我们排进山搭建地窨子。中午的时候,连队的马爬犁送饭来了。顺便说明一下:那个时候,连队先后又来了几批知青,粮食浪费很大,泔水缸里漂着的,路边上,宿舍的炉膛里,床铺下到处都能看见丢弃的馒头,所以连队才由原来的每月12元的死伙改为了活伙。也就是用现金换饭票,吃多少买多少,这样就杜绝了粮食浪费的问题。
那天食堂送来的是油饼,油饼烙的很大,一个人一张足够吃的了,食堂也是按着人数烙的。大家正在吃饭的时候,就听见炊事员喊道:“谁多领了一张饼?怎么少了一张?”没人吭声。我无意间瞥见排长把两张饼叠在一起若无其事地咬着,我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张连友向排长努了努嘴,他也看见了,小声地骂道:“操!什么玩意呢!”炊事员又喊了一句,还是没人吭声,只见张连友扬起头象要说话,我不知道他要说啥,又担心他说出真相,急忙喊了一声:“别喊了!记在我身上,是我吃的!”张连友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向他眨了眨眼笑了一下。排长好像察觉到了我俩的神态,用一双诡秘的眼睛瞅着我俩。
开始干活了,也许是心虚,或者是试探我俩究竟知道不知道他多吃一张饼的事儿,以往干活时排长很少和我们在一起,这次却主动和我俩接近,有话无话地搭讪着,我俩还象平时那样不愿意搭理他。
下班后,回到连队,我拽了一下张连友直接进了指导员于正坤的家,把在山上吃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指导员做了汇报。指导员听后非常气愤,我还说:“照顾他面子,没在大家面前揭露他。”我又说:“象他这样占公家便宜的贫下中农我们怎么样接受他的再教育啊?我们学他什么呀?象他这样的人配当排长吗?”
晚上开大会的时候,指导员没点名地把排长好一顿批评,也没点名地把我好一顿表扬。没过几天,连队就把他的排长撤了。
我从伐木点回到连队上了机务,再也没看到过“刘豁子”,听说是他被撤掉排长之后不久就调到十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