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老李
初到连队的第二天中午,我们在食堂打饭时,进来一队四人的“牛鬼蛇神”,被双鸭山知青押解着。当时只知道有个大胡子的走资派,具体是谁不清楚。那天晚上开全连批斗大会,看见一人胸前挂着个署名李正纯纸牌。这是第一次认识老李。他肤色黑黑的大个子,满脸络腮胡子,由于住在牛棚,显得蓬头垢面,腰板却挺得直直的。那时感觉老李的态度最好,因为凡是群众问的问题,他都回答。印象最深的是他有个口头语“时候哈”。
从老职工的嘴里了解到他的“罪行”:一文革中推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镇压群众运动;二文革前推行刘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三是他乱搞男女关系。会场上有一名青年女子高喊打倒李正纯,声门最高,声音最大。旁边的老职工悄悄对我说,这名女子姓张,她的姐姐和李正纯相好。原来老李在26队当队长时候,和住在山下的张姐好上了。那时26队分为山上和山下两个办公地方。老李经常借故在山下过夜,不回山上的家,一来二去和张姐弄出孩子来了。老李的老婆找到山下和那位张姐打架,张姐不承认,老李也狡辩,气得李妻在树上上吊,后被抢救过来。老李说,都是山下这棵歪脖树做的孽,招的灾,派人把它砍掉了。过了一段时间,张姐生个孩子,嘿,完全是个小李正纯。这下老李没的说了,(那时没有鉴定DNA的技术,但是凭这孩子长相就足以说明问题)于是背个处分就调到25连。说也凑巧。那个张姐的妹妹家原在24连,文革开始后,老李靠边站,从24连调来一位新支书。这位新支书是张姐的妹夫。在连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弄得新支书妻子(张姐妹妹)很不自在。当然在那种场合就要报复一番了。
随着不断接触了解,才知道老李的情况。他是辽宁人,解放战争中加入东北解放军,作战勇敢,有文化基础,进步很快。东北解放后赴朝作战,从朝鲜战场归来评定军衔时定为中尉副连长,转业到了北大荒。五〇年代初他就来到二龙山,是个老开发了,一直劳动在农业生产第一线。文革前就是老队长,甭管是执行什么路线,对共产党还是怀有朴素的阶级感情。由于生活作风问题,加上平时工作态度粗暴,方法简单,得罪一些人,因为这些问题,在文革初期被揪出来。他儿子当时10多岁,很不理解,怨气冲天,在山背后放牛时候,喊出了“打倒某某某”的当时极端反动的口号,被村里人听到了,回到家也给揪出来了。那孩子小,在队里关了几天就放回家了,老李罪加一等。
老李在队里被关押了大约二年,在群众监督下劳动改造,兵团组建后就解放回家了,由于连队派性作怪,一直没被任用。1972年初进行的路线教育运动中,这笔账算在原指导员(连队支书)头上。当年恢复了老李行政职务,任命为副连长,好象是62元的行政22级,虽然是副连长,在我们连队也算“高级干部”了。那时指导员还只拿农业工人级别的工资,不是国家正式干部。现在看来就是“以工代干”人员。
被解放了的老李开始工作时候小心翼翼,尤其面对那么多知青,更是畏首畏尾了。他生产经验丰富,领导管理也有一套办法,只是被“整”怕了,不能大胆工作。在后来的连队生活生产中他的为人给人留下口碑。时隔40年后有人回忆当时的一件事情:
一个阴雨连绵的初冬日,寒冷极了,天上雨水不断,地上泥泞不堪。李老带领知青冒雨抢运埋在地里的土豆。已经装运了一个上午,知青的衣服全被雨水浇湿了。午饭后刚换上干燥的衣服,下午又继续在雨中装运。面对知青艰苦劳动的情景,他不单是管理有方,而且赋予更大的同情心。每装完一车,他都来与知青商议:“再装一车吧!”于是大家又装满了一车土豆,一车一车的装,直到天快黑了,下起了小雪,可是规定的定额没完成。老李又一次地来到知青面前:“咱们看看(时候哈)……”他话未说完,大家已知其意,一个个很不高兴,怨气冲天。老李连忙说:“不干了,收工吧!”可还是有人说出了心声:“下午新换的棉衣都湿透了。要谁命咋地?”老李连声说:“不干了,不干了!”后来在总结会上,老李还表扬了这些知青。这次抢运土豆事情,老李没有多余的话,却用铁的事实教育了知青。那一场早来的霜冻,使许多连队的土豆都冻在了地里,惟有我们连队的食堂整个冬天都有土豆可以吃。那可是知青们冬天的主要蔬菜啊!
一位久经沙场的老革命,一个刚刚被“解放”的农场老干部,面对知识青年的无礼,却要连连称是,显示了老同志胸襟博大及宽容。在兵团生活中,像老李这样的老农垦,用他们的崇高的言行影响教育着知青,他们像兄长一样呵护着知青的成长,也宽容着知青的无知。他们有海一样的胸襟,表现出可敬的坦诚与善良。
老李言传身教,帮助了知青们一步一个脚印地健康成长。
这就是我印象中的李正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