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体力劳动
自从那个漆黑之夜,我们被送入那个小小的屯落之后,便揭开了我们接受“再教育”的帷幕,开始了我们命运交响曲的第一乐章。再教育的主要课程就是体力劳动,教员就是贫下中农,课堂就是广阔天地,课本就是春耕、夏锄、秋收、冬藏等各式各样的农活儿。
1.Ráng粪
我们不知道Ráng粪的Ráng该用哪个汉字,只得拼音化了。这是我们在农村参加的首次劳动的正式名称,就是将堆在地里的粪土用人工均匀地洒到田里的各个角落。记得那是个大风天,我们集体户的成员被带到一个名叫许家围子前的地块儿。地块儿垄是东西走向的,风从北面吹来,砂石被扬起,击在脸上、身上,“噗噗”作响。沿着地垄,隔不远就卸有一堆粪土,粪土包一堆一堆由西向东延伸。我们每人都被分派到一串串粪土包前,并驾齐驱地用锹ráng完一堆,再去ráng第二堆、第三堆..。。。。。。风很大,顺风时,粪土凭借风力飘得很远;逆风时,粪土刚ráng出便反弹回来,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Ráng完四五堆之后,渐觉体力不支,真想歇息片刻,但抬头一看,打头的早已超过我们很远,而我们知青所在那几条垄上的粪土包包仍然像碉堡一样耸立在前方,我们只得咬牙,继续挥动铁锹,而顾及不到砂石裹挟粪土的拍打。收工时,风突然地停止,天色完全昏暗下来。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扛着铁锹,带着塞满领口、袖口的土渣、粪渣打道回府。
2.刨茬(zhà)子
所谓刨茬子,就是将秋季收割完高粱、玉米后遗留在地里一冬的根部用镐刨出土的农活儿。乍看这活儿不难,其实并不容易,劳动强度十分大。使用的农具是镐,又称镢头。使用时高高地举起,对准目标,然后重重地落下,茬子应声而落。干净利落的活计应该是一镐刨断一个茬子,达到稳、准、狠的地步。然而我们做不到,臂力有限,镐举的高度不足,下刨时有些犹豫,目标找得不准,结果一个茬子总要两三镐,尽做无用功。一天下来,双手磨起了水泡,疼痛不堪。
3.扶拉子、踩格子
茬子刨了,粪ráng了,接着就该播种了。那时种地说不上是刀耕火种,也差不太多。一匹马拉一木制的犁杖,仅仅犁铧是铁制的。驾驭马匹的驭手手持长鞭,夸张地吆喝牲口,驱赶其前行。在扶犁杖的的驭手后部,紧跟一人,肩挎盛满种子做成圆筒状的布袋,布袋一端有一插有扫帚苗的开口,用小棍儿轻轻敲击,种子便洒落在犁铧犁开的土沟里。紧跟在犁杖之后,用两条绳子拖住成一定角度的两片木片,木片之上有一长棍予以固定并有人扶住,这将犁掘开的土沟重新合拢的木片便名之曰“拉子”。在扶拉子人后面,将其未用脚踩实的地方踏实便是“踩格子”。踩格子比较简单,穿上当地称之为“水袜子”的大头胶鞋(明明是鞋,干吗叫袜子?),沿着垄台将前面扶拉子人的脚印之间的空档处补上自己的脚印,踏实即可;扶拉子稍微增加一点儿技术难度,要扶稳、扶正拉子,使拉子保持一定角度,将土覆盖于种子之上。为了走直、走稳,扶拉子、踩格子的人还必须手拄一根长杆,以保持平衡。东北乡村的种地确是一景:一头牲口四个人走成一溜,一趟下来才种完一根陇。这四个人的工种技术含量从前向后依次降低,所以知青们都从最后面那个扶拉子的入门工种干起。也有凑不上四个人的时候。只好三个人跟着牲口先往前干,然后再派一个人去“补格子”。你就会看见一个人,手拄拐棍,找东西似的低着头,迈着走钢丝的步子在长长的陇上独行。我们大多喜欢踩格子,因为可以边走边想心事,可谓一举两得;而扶拉子则必须专注,稍一走神,拉子就会倾倒或斜歪,使得种子覆盖不严而被大风吹走。
4.搂草
经过一个冬天,柴草用光了,而新草而未长出来,就得去搂草,以接济能源的短缺。这就要用到一种名叫“草耙子”的农具,它有一组铁条或钢条做成体形硕大的耙子头,上有一根长杆,杆头有一类似车轭的横板。搂草时,肩部抵住轭板,长杆从后背倾斜到下方,胳膊弯曲在后,手握杆的中部,肩扛手拽拖拉草耙子向前行进。初春的草甸子枯黄一片,衰草在北风的劲吹下瑟瑟抖动,离根的蓬蒿不时被抛起,飘荡于旷野的上空。我们集体户的成员拖拽着草耙子,游走在荒草与“碱不拉”(当地对长不出草的盐碱地的称呼)相交织的原野上。起初尚觉轻松,当耙到的碎草增多时,就如同耙子被拽住一样沉重。草越搂越多,耙子越拽越沉,当草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必须解开挡草的绳索,将草堆放到一起,以便用车拉回。当草堆积成一个一个小丘时,我们已经走得脚痛,腿软,汗流浃背了。
5.铲地
当小苗破土而出,地里毛茸茸的一片的时候,铲地就开始了。铲地,关里叫锄地,就是用锄头将地里的杂草除净,疏松土壤,除去多余的小苗,使之在垄台上成为一条直线,利于光照和通风。铲地时,每人负责一条垄,开始是平行向前锄,不久慢手便渐渐落后了。站在垄的左侧,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手握锄柄,左腿弓,右腿绷的方式是为“正手”。 站在垄的右侧,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手握锄柄,右腿弓,左腿绷的方式是为“反手”。如果正反手都行的话,可以缓解腰部的疲劳。尽管可以“左右开弓”,我们大多却不能“得心应手”,原因是在“开苗”(将多余的苗踢除)时“废锄”(多余的动作)太多,往往好几锄也不能把苗的根部剔除干净,有时竟要下手去拔,自然要落后于人了。
铲高粱地还比较柔性,可以相互讲些笑话,缓解疲劳,而“扒大垄”是用蛮力的活儿,丝毫没有讲话的时间。所谓“扒大垄”,就是在犁杖“趟”(深耕培土)过后玉米苗长粗长壮体高及人的时候,将所培的土扒平。只有这时才意识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意味,也才懂得铲地排垄(每个人的位置)次序不可轻易变更的重要性。如果前人活计好,地锄得干净、利落、杂草不生,那么你就只管勇往直前,轻而易举;如果前人活计孬,地垄杂草丛生,枝丫纵横,那么你就费神拼力,举步维艰了。我们有些人经常摊上草乱如麻的地垄,也许是自作自受吧!这时,我们就将手中的锄当作镐使用,左砍右劈,前推后拉,慌乱中几株粗壮高大的玉米株应声倒下,甚是可惜。头顶日头暴晒,身边玉米叶子边缘把裸露的双臂割破,汗水不停涌出,周身疼痛难忍。即使如此也必须奋力前进,因为谁也不甘落后。
6.打Yáng草
夏末水草肥美之际,正是储备柴草之时,以备冬日的不时之需,此时便开始打Yáng草。Yáng 写做“阳”或“羊”不敢确定,但草是必须打的,正所谓未雨绸缪。打Yáng草
的农具是扇刀,一种柄长,顶端装有一刀,刀与柄成一定角度,以利于切割并拢住Yáng草。打草时,从领头的开始,依次成阶梯状排开,即后一人与前一人保持一定距离,避免后一人的刀到伤及前一人。同时,每两人为一组,一个“开趟子”(即挥刀向左或右),一个“背趟子”(与前一人方向相反,即挥刀向右或向左),使打下来的草聚积成一条,称为“趟子”。打草时,无论开趟子还是背趟子,都要两腿站直,宽度与肩平,两手紧握长杆,并用肘部夹紧,按住刀头,使之紧贴地面,腰部使劲,双臂向左或右用力晃动,使Yáng草倒地并归拢到趟子之上。这活儿的强度一般般,多少还带有一点儿诗意,刀落、草折、花落,飘起阵阵芳香。远处白云朵朵,头顶碧空如洗,一派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美中不足的是,蚊蝇小咬儿猖獗异常,隔着衣服咬人,令人防不胜防。打羊草没有捆那道工序,草被晒得半干以后直接用二尺叉挑上大车,而羊草装车可是个考验行家的活。
7.割(gā)地
秋天是金色的季节,是收获的时光。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割(gā)地是其重要的生产环节。庄稼收割,一般用镰刀。拿到镰刀,想起的是党旗上的图案,不过那是外国的样式,起码在东北使用不了。我们使用的镰刀有一直柄(一般与肘臂等长,过长过短都不好使),顶部是刀头。当地人也使用“夹镰”,即将旧扇刀剁下一截做成刀头,夹在木柄上,既好使又废物利用。割(gā)地时,也是一次一人一垄,队长号令一下,便冲入地里抢收。割谷子时,先用镰刀拢住一丛,抓住穗头稍下的地方,再用镰刀钩住拢住的谷子的根部,猛地一拽,割断谷子根部,然后将谷子放到身后的地上。当地上谷穗积攒的一定程度,再将谷穗捆牢。如果镰刀磨得不好,刃部不锋利,结果就会出现割出的插口高低不平,甚是难看的现象。在割高粱时更是困难重重,要是刀不快,只能一根一根地割,严重影响进度。高粱头重脚轻,几根高粱攥在手中,左晃右倒,手腕酸痛不已。坚持一天,累得都到了要拽着猫尾巴上炕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