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共同生活
1.煮饭烧菜
古语曰: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当然不可马虎。因此,生产队在我们初到之时指派了专人为我们做饭,前后共3人:第一个是屯子里小学刘老师的妻子;第二、三个分别是朱姓两兄弟,人称“大老朱”、“二老朱”。刘老师的妻子没干几天便不干了,“大老朱”、“二老朱”干得时间较长。他们所做的饭菜是地道的东北风味,当然是带有本屯特色的。主食通常是大茬子捞饭、焖高粱米饭、小米饭,副食总是盐水煮黄豆、熬豆腐、葱粘酱。
每日天色未明,他们就开始在灶间烧火做饭。柴草在灶坑劈劈啪啪地燃烧,厨具与铁锅叮叮当当地碰撞,冲进我们的耳膜,进入我们的梦乡。感到身下的土炕升腾起热气,鼻孔里充塞了门缝间流入的蒸汽,我们的睡意依然浓重。只有当房门被重重地砸响,召唤起炕的声音如雷贯耳之际,我们才懒懒地起来,一阵乱哄哄地洗漱之后,便开始吃早饭。热气腾腾的小米饭,狼吞虎咽地吃,很干,很咽;而熬豆腐一人一小碗,很咸很咸,据说是为了省菜。吃得不好,当然干活儿无精打采。
记得大老朱做饭时,贴饼子老是酸的。大老朱他自己也纳闷,最后他得出结论,“你们打北京带来的面起子不好使,我搁多少都没用。”他这一说我们才起了疑,让他把那“面起子”拿来看看。他颤颤巍巍地打开纸包,我们一看,真让人哭笑不得,原来是的女生未使完的洗衣粉!
后来我们得知,委派给我们做饭不是白干的,而是要用我们的工分作为补偿。于是我们讨论决定我们自己轮流做饭,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再说,我们有十多个人,轮一次要十几天,经受得起。
自己做饭,第一关就是担水。在没有自己水井的时候,公用水井比较远,担一担水要走很远的路;而那口缸似无底洞,需要挑好几担水才能倒满。个高的还好,个子稍微矮一点儿,挑起挑子费力不说,水筲不是与地面就是与脚跟磕碰,水洒一地一鞋。煮饭烧菜、洗洗涮涮的用水全靠双肩的挑与扛,一天下来,肩膀又红又肿,苦不堪言。第二关就是煮饭,其实就技术而言,难度不大,但火候的掌握却是关键所在。煮饭的流程是煮-捞-焖,煮时水放得要恰到好处,捞时米要软硬适度,焖时柴要不疾不徐。开始的时候由于技术欠佳,我们常吃夹生或是串烟的饭,后来经验积累多了,做饭的质量得到了相应地提高。第三关就是做菜,这是难度最低的事,因为乡村的菜品种不多,又缺油少糖,无论怎样做,都不可能做得有滋有味。在蔬菜丰富的季节,将白菜、萝卜、土豆、茄子等切碎入锅,加水煮,起锅时加盐,就这么简单;在蔬菜短缺的季节,有时是小葱蘸酱,有时是圆白菜拌酱(还美其名曰:生拌甘蓝)。
这无油少盐的日子真是无法忍受,于是我们户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一位知青,吃怕了集体户的高粱米籽儿,一到开饭时就踪影不见,直到铺炕时才酒气熏熏的回户。追问之下才承认,认了村里的地主为“六叔”,天天去蹭吃蹭喝。这时户长想到了自己的职责,觉得应该抓一抓户里的阶级斗争,就组织了一个集体户会议,要对该知青进行一番思想教育。没想到这位知青振振有词,说是正战斗在阶级斗争的第一线:“对地主进行剥削!”后来,这件事成了我们的笑谈。
这无油少盐的日子真是无法忍受,于是我们效法老乡开始养猪,以期待到肉厚膘肥的时候杀了食肉用油。我们先后养了几只,不是饲养,而是“溺养”和“苛养”相结合。在粮食富足时是“溺养”,喂其大捧大捧的苞米豆儿,从不留泔水,煳猪食;在粮食稀缺时是“苛养”,让其自谋生路,任其四处打野食,或偷或夺自便。无论怎样,条条大路通罗马,猪不负众望,终于大了,肥了。记得其中一只宰过一看,我们都傻眼了,那“豆儿”哗哗啦啦地涌出来,原来是“豆儿猪”。无奈,只得熬成油,装坛,慢慢享用。
蔬菜收获的季节,我们也学老乡将多余的蔬菜晾晒起来,准备青黄不接的时候食用,比如把茄子削成薄片挂在屋前园子墙上插起的秫秸杆上,煞是好看。我们还在屯东头的高岗上掘土挖坑,棚上秫秸,上面铺上泥土,做成窖,把土豆、萝卜、角瓜等放入其中,打算来年食用。不想,经过一冬,大雪把它压塌 ,劳动成果毁于一旦,我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土里刨食的人了。
进入上世纪70年代中期,随着集体户人员的减少,我们的轮流做饭体制渐渐消于无形,代之而起的是共同做饭的制度,这就叫做“人少好吃饭”。每日下工,大家围在一起,淘米、择菜、背柴、烧火,一阵忙而不乱、相互默契的操作后,便可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当时我们盛行共产主义的生活方式,家中寄来的或各自买来的食品总是拿来一起分享,既增进了感情,又在食物分配上互通了有无。
月有阴晴圆缺,食物一样有盈余和匮乏的时候。在粮食危机之时,我们的应对方法可谓多种多样,或佯装不饿,或打扫粮仓库底,或四处借贷,或精神会餐。一次天降大雨,我们可以趁势歇工,只是装粮食的缸已经余粮不多,并且柴火大都被雨淋湿,无法点燃,当然也不能做饭。于是大家围坐炕上,开始精神会餐。从全聚德的烤鸭,到六必居的酱菜;从南来顺的涮锅,到护国寺的小吃,所有北京的名吃徜徉一遍。尽管巧舌如簧,唾沫横飞,依然抵挡不住饥肠辘辘的感觉。这时不知何人说了一句:“咱们现在吃什么呢?”大家突然兴趣索然,默不作声了。精神会餐是当时知青的一大法宝,想一想在北京吃过的,做过的,流一流口水,也就算解了馋了。还是我们的沈同学有办法,他说要给大家做从内蒙古学来的炒米子。于是,有的同学从装粮食的缸底子挫出一小盆小米,有的同学从水缸底舀来仅剩的一小碗水,有的同学从装柴火的灶前划拉出一小堆干柴。。。。。。由沈同学掌勺开炒。他先把柴草添入灶坑,点燃,再把小米倒入锅中翻炒,当锅中小米被炒香炒熟之后,又将那一小碗水撒在小米上并马上盖上锅盖。在焖了一段时间之后,打开锅盖,原先瘪塌塌的小米变得涨鼓鼓的、香喷喷的。大家欢呼雀跃,竞相“品尝”。在雨天缺粮、缺水、缺柴的情况下,竟然可以吃到一口东西,这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