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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追忆集体户(15)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冰雪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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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追忆集体户(15)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0/4 9:45:00 [只看该作者]

 

16王队长及其家人


我们来到屯里的第二任队长是王队长,就是那个在我们初到时站在门口围观人中头顶皮毛,帽耳耷拉,十分抢眼的那位。王队长身材高大魁梧,面庞黝黑,两眼常常眯成一条缝,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模样。


当年的王队长40好几,却没能娶妻,可能正像歌词所唱“北大荒,真荒凉,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但我想最可能是极端贫穷的原因。不过稍后,时来运转,临屯有一个也是姓王的人故去,其遗孀便携儿带女地嫁给了王队长。嫁给王队长的女人姓马,据说也是北京人,很早就来到此地,王队长已是她的第三任丈夫了。这马姓女人,因其大腹便便,所以人称“马大肚”。王队长自娶了马大肚后,烦恼也接踵而来。


磨合期,两口子吵架是正常的,但搞得惊天动地、四邻不安却不常见。马大肚肚子大,嗓门更大,说话语速快,吐字含混却极富穿透力。只要她张开有着铲型门齿的嘴,就会连珠炮似的狂射,而王队长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低低说一句“这败家的娘们”。一次两人又干起仗来,我们闻讯前去观战兼劝架。马大肚站在堂屋,腆着鼓囊囊的肚皮,对着里屋接二连三数道起来,从公婆的态度,到队长的模样,再到小叔子的作派,林林总总述说个齐全,最后还是她的口头禅:“这可咋整!”


我问身边看热闹的社员:“队长呢?”那人低声笑道:“在(gě)里屋呢!”我冲马大肚说:“马大嫂,算了吧!”


马大肚斜睨了我一眼,转过红布一样的脸,吼道:“关你屁事,滚球子!”


我怏怏地退出,心想,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马大肚给王队长带来一堆孩子,一男三女。男孩儿名志国,七八岁,毛茸茸的头,大大的眼,有着和他妈一样的门齿,穿着破衣烂衫。他经常到我们集体户,趴在窗前看我们打牌。我们好心地给他东西吃,并戏谑言道:“志国,qiàng(吃)!”或“来,麻利儿的,可劲儿zào!”这个情景要是被比他大一点的姐姐,人称“大闺女”的看到,必定被生拉硬拽拖走,并予以厉声斥责,仿佛我们给她弟弟吃了毒药。这个“大闺女”黄毛丫头般大,就仿佛自己是公主的模样,常拿出小镜子,孤芳自赏。别看她人小,可心不小,竟然诬陷在队里挨家挨户掏厕所的“劳改”释放人员刘大夫偷看她上茅楼,可恶之极。因而我们一见到她就开骂:“你不□ □□照照,谁稀(罕)看你!”幸好队里没太在意,否则刘大夫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队长及其一家在1969年秋搬到了我们集体户的东屋,他是否征得队里或者我们的同意,不得而知,但在我的思想深处那是强占,是侵害。当我那年跋涉秋水回到我们集体户,正惊讶于突然与王队长一家为邻的时刻,王队长踏进我们的西屋,没有应有的招呼,冷冷地说:


“没(Mèi)想到曲队长一句话(注:挂锄可以回家看看),你们都liao(跑)了!”


“队长发话,就得执行啊!”我话里些微带点儿调理味道。


“现在我是队长,”他有点儿凛凛然,“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去抗洪,别的青年都去了!”


说实话,我十分不原意外出干活儿,尤其是大水横溢的时节,于是对他说:“我没法儿去,没棉衣。”


“不行,”他黑着脸,用不容协商的口吻说道,“必须去!冷啥冷?”


我一贯老实,但这时恼怒了,话脱口而出:“我是尊重您的,您能不能也尊重我,听听我的意见?现在是秋天,又闹洪水,外出不带棉衣,夜晚怎么过,会冻坏的。我去不了!”


“那不行,”他的脸更黑了,“你们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咋不听说呢?”


“接受再教育不假,但不能不管不顾,瞎指挥呀!”我愤愤地说,“知识青年理应受到保护、爱护,你哪儿像贫下中农?”


“你。。。。。。”王队长一时语塞,脸由黑变灰,接着变紫。


王队长撂下一句“我理论不过你,你自己照料着办吧”,甩手走了出去。


我是小人物,得罪了队长,心中自然惊慌失措,忐忑不安。但凡小人物,其心理总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的。当队长之前时,他也是小人物(当然一个生产队队长也不是多大的大人物),也有过心惊胆颤,忍辱负重的时刻。


记得老许头儿的二小子告诉我,他曾跟曲队长去查夜,经过刚刚结婚的王队长(那时还未当队长)家,没带烟,便闯进王队长的家,而此时夜已深,王队长两口子早已躺下。曲队长接过王队长递来的烟却没动地方,撩开被子,摸了一把马大肚,猥亵地嬉笑着说:“这皮板多好,又光又滑!”这时王队长的脸忽青忽白,可还是不尴不尬地咧着嘴,维持着笑意,而马大肚的脸像一块红布。这是多么放肆的举动,多么巨大的羞辱!但是王队长屈从了、隐忍了,我想这就是乡间土皇上的任意妄为和草民们的无可奈何吧!


其实,王队长是个好人,能干肯干,也爱“钻研”个字什么的。我送他一本新华字典,他爱不释手,没事的时候总要翻上一翻,翻来覆去地琢磨。对于送他的语录本则大为不恭,撕成窄条卷烟。对于他硬派我的工,不久我就释然了,这是他的职责,也有他的苦衷。他的态度固然强硬,可最终没有让我过不去,我们也没有永远敌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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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识字

 

子曰:“有教无类。”


大小子七岁,家里有一大堆姐妹,一个还在不断添丁的娘,一个脸阴手重的后爹。大小子不去上学,每天跟大伙下地,挣半拉子工分。


大小子来集体户串门,看着我们散扔在炕上的书,用手指头碰碰这本,碰碰那本。


“大小子,识字吗?”我们问他。


大小子笑笑,摇摇头。


“咋不上学呢?”


“俺爹让俺干活。”


我说:“不上学也能识字。你要是想学,我教你。”


大小子认真了,“俺想学,你教俺。”


吃晌午饭的时候,大小子来了。问他吃不吃,他说不吃。我忽然想起答应教他识字来着。炕上炕下用眼睛一扫----《毛选》、《外国名歌二百首》、《代数》、《三剑客》……没有可作启蒙教材的东西。


我拽过一张纸一支笔,对大小子说:“咱们从数字开始学,看好了”,我边说边写,“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大小子伸过手来夺我的笔,“这个俺会。”


我有点意外,再一想,七八岁的孩子会认这几个字不算稀奇。我说:“那好,你从一写到十,写完给我看,我先吃饭去。”


大小子坐在炕下,右手握笔在纸上使劲,左手每隔一会就去把右手里的笔扶扶正,还不时停下笔来在纸上指指点点。我心里纳闷,忽然猜到了他在干什么,赶紧放下贴饼子跳下炕去看。


果不其然,那张纸上画的都是横道。他从我先写的三个字里悟出了“规律”,如法炮制。每写完一个还认真数一遍,作到一笔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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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给知青做饭的人

 

来到屯子里的第二天,生产队给集体户安排了一名炊事员刘嫂。刘嫂是屯里小学校刘老师的媳妇,个头不高,人也干净麻利,做东北的“农家饭”也算是一流水平了。虽然刚开始吃不惯,但是刘嫂做的饭我们吃着很安心。

 

离开城市,脱离了各方面的束缚,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们开始变得无拘无束,抽烟并开始学喝酒。大队供销社的通化葡萄酒及其他果酒、水果罐头、迎春烟成了我们的专供商品。由于刚开始,酒量不佳,又不知道自我控制,有一次哥几个喝得有点过量,云山雾罩大声喧哗,兴奋之余,有几个人将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剁在了饭桌上。其实是我们的玩笑之举,却把刘嫂吓得不轻。翌日,刘嫂不来做饭了。队里问其原因,刘嫂说:“这哪是青年那,简直是一帮胡子”。得,一时间屯子里谁家的小孩子一闹,大人即吓唬说:“不听话,一会儿青年来了。”

 

没人给知青做饭不行,队里又给安排了一人‘二老朱’。此人个头一般,略显驼背,两边略高的颧骨中间长着一个扁而小的鼻子,一只眼睛有疾,一说话嘴角总是带着一些白沫。此人非常埋汰,又有往家带粮之嫌,不久被我们辞退。二老朱的眼疾,是白内障,我们临回京的时候已经双目失明,很是可怜。一次他非要我们给他拍照,他的家人都嘲笑他,说你都看不见,还照什么像?但我们笑不出来,只觉得苦涩、悲哀。我们所在的小屯子的人们吃面条与咱们北京不同,菜和面分开不相混,各吃各的。我们曾把北京的吃法告诉二老朱,他不信,于是我们给他做了一顿热汤面,他吃后感觉不错,服了。二老朱曾经出过国,到过朝鲜,打过仗。我们问他什么部队。他说,搞运输。再问他运什么。他说,运粮食。再问他开什么车。他半晌没吱声,最后说:“开啥--车呀,大车!”

 

再来者是‘大老朱’,顾名思意是二老朱的哥。此人独身,五十上下,身材高大,面方而黑,说话声似嗡钟,穿着一身黑趟绒服装,似黑塔一般。据说年轻时负重四五百斤不在话下,可现如今年事已高,又有脚疾,队里就让他干些轻活儿。大老朱的做饭手艺一般,每天做一些盐水黄豆汤、豆腐或小葱沾酱,主食则是高粱米饭、大茬子饭、贴饼子之类。大老朱没文化,不识字。有几天,大家在吃贴饼子的时候觉得味道不对,皆问大老朱:“贴饼子里您放什么了?咋这麽涩呀。”大老朱从灶台上拎起一个塑料袋说:“就是这个呀,这不是面碱吗?”哥几个一看都傻眼了,这哪是面碱呀,这是不知道谁洗完衣服忘了收的洗衣粉呀!整个给我们洗了肠子,这下可好,更胃亏油了。

 

我们知青与社员不同,吃完晚饭还要洗漱,然后唠嗑、嬉闹,十点多钟才睡觉。凌晨两点多钟正在深沉的睡梦之中,忽然传来敲击房门的声音和一声声嗡钟似的吆喝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起-哦!起-哦!队-长招呼了啊!不赶趟了-啊!”大老朱每天凌晨叫起床的喊声,简直就是对我们业已脆弱了的身心的一种折磨。久而久之,大老朱的吆喝声,使我们产生了一种十分强烈的精神上的条件反射。凌晨,当他敲门吆喝时,我们一个个像梦魇,像惊厥,像诈尸般的猛地直直地坐了起来,稍后又一个个躺下去,心怦怦地跳。后来我们实在无法忍受了,请大老朱不要再来了。

 

队里没有再派人来,集体户开会决定轮流做饭,后来固定由一人做饭,大家给工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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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0/4 11:18:00 [只看该作者]

当年乡间琐碎事,

如今想来趣味实,

一桩一件细叙述,

欢乐其中意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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