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长
各位,我所说的“老班长”可不是什么现役军队中的老班长,也不是预备役军人中的老班长。而是以前我下乡在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时,生产连队中的一个农工排长。
说他是“老班长”,其实并不是年龄有多老,而是他当班长的资格比较老。听说,他入伍的第二年,因为他打仗勇敢,就担任了班长的工作,由于文化水平比较低,同班的其他战士几年内相继都提拔为排长、连长了,他还是任劳任怨的班长。复员转业时,他由于种种原因,又失去了一次提拔机会。来到农场后,由于他的农活干得好,又被任命为了农工班的班长了。他这个人从来就不计较个人的得失,为人又很忠厚老实。后来虽然在生产队里,已经被任命为农工排长了,但是人们还都愿意称呼他是“老”班长。
在文革期间因为我的家庭出身是“旧职员”,而且还是一派的小头头,所以挂上了“黑五类”、“资产阶级狗崽子”、“反革命的坏头头”的牌子而被揪斗了,经过多次的批判和游斗后,被“监督劳动”送到了生产连队,编入了农工二班,认识了这位老班长。
虽然我与老班长是派性斗争中的对立派,可是他对我却从来都不歧视,还特别关心我。我和他同住在一个单身的宿舍里,早晨他总是比我起得早,不但帮我打好了刷牙和洗脸水,我的热水壶也更换了新的开水。我是来“劳动改造”的,他的关心与照顾,实在使我过意不去,当我要求他不要这样对我时,他很憨厚而直爽地说:
“怕什么?我可没把你当什么坏人。我们党早就说过;家庭出身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但是道路是自己走的。我们的周恩来总理就出身在剥削阶级家庭,他不是一样成为我们的革命领袖吗?运动吗,就是那么回事儿,哪次运动没冤枉过好人?更不用说现在的派性斗争了。毛主席不是说了吗;两派都是革命群众。哎!只是啊,你们这些两派的头头们,为了自己名誉和地位而斗个不休罢了。真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吗?我就不信。你自己承认你是反革命吗?”
“……”他这突然的问话使我非常尴尬,也无法回答。的确,就拿我这“炮轰派”的小头头来说吧,文化大革命以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潘复生、赵去非是什么人物,更不知道他们的历史作为。就是参加了“炮轰派”也只是听人家说他们是什么叛徒……具体情况根本就不了解。只是因为对立派是保潘复生和赵去非的,所以我们派就随着全省的形势加入了“炮轰派”。再说了,两派斗来斗去,的确就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头头们为了个“权”字。如果……
他接着说:“要相信党,要相信群众眼睛是亮的。组织上是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最终会给你们一个明确答复的。现在好好劳动锻炼一下也好,把身体锻炼好了,以后还得回学校去教书。文化大革命前,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比较好的老师,农场很需要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北大荒的孩子们更需要你们这些老师。我比你大,就当是你的老大哥吧,这点事儿你也不用计较了。对了,咱们农工排里的老同志识字的不多,以后开会时,就由你给大家读书读报怎么样?”
“那当然没问题了,只要信的过我,我一定做到。”
他的这些话,说得我心理热乎乎的。真没想到他一语道破了我们这些所谓“造反派”头头的内心世界……我真的五体投地了。
他还经常对其他人说:“这些从北京来的支边青年都很不容易,尤其是他们前两批来北大荒的人,都是志愿报名来的。能舍得北京那么好的大城市生活,舍得离开父母和亲人来到北大荒,就是革命行动。他们都是年轻的学生,没干过农活,身体又那么单薄,重活累活大家都抢着多干点儿。”在他的关照下,我解除了思想上的压抑和顾虑,很快地就和全班的同志们融洽在一起了。
与大家一起聊天时,我才更进一步地了解了我们的“老班长”。
我们的老班长是个山东大汉,不但身材高大,体格也十分魁梧,浓眉大眼的,还有满脸的落腮胡须,长像虽然威严而霸气,但是他那经常带着微笑的眼神却非常的和善,不知道怎么的,让人一看就会喜欢他的。
他的名字叫王晓歌,这个名字就有个来历;他原本是个孤儿,谁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全村人都知道他是一群逃荒人丢弃的一个还不到一周岁的婴儿,是好心的王大妈在村头的破庙里捡到的,并把他拉扯大。那时,王大妈一家就三口人,有老伴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儿子,都是壮体力,虽然给地主家扛大活,还租种了几亩薄田,生活还算过得去。所以他们一边精心地喂养着这个捡来的苦命孩子,一边等待着孩子的亲生父母来认领,也就没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因为他是个男孩儿,平时就把他叫“小子”了。当他5岁时那个比他大十八岁的哥哥,刚刚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就被什么军阀给拉去当了兵,以后再也没有了音信。那个刚过门的媳妇,只等了两年时间就回了娘家,听说没有过多久就改嫁了。王大妈和王老爹连气带恨,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家庭生活也越来越困难。老班长七岁就给地主放牛,因为那时不但他的个子比较大,也非常有力气,小朋友们都喜欢和他在一起,所以那些放牛的小孩儿们都管他叫“小哥”。在他十三岁时,王大妈和王老爹不知得了什么病,也都相继离开了人间。47年他16岁时,他的家乡成了革命的根据地,他报名参加了八路军,人家问他的姓名时,他只得用小朋友们对他的称呼;“王小哥”了。
老班长虽然老实憨厚、性格内向,听说那时在连队唱歌时声音却很洪亮,还基本是不跑调儿,因此连长说:“‘小哥’的名字不好听,还占大家的便宜,干脆叫‘晓歌’吧。”战士们听了都哄堂大笑起来,都说:“闹了半天不还是叫‘小哥’吗?”连长也笑了,说:“字不一样了,意思也不一样了,我说的‘晓’是拂晓的‘晓’,早晨的意思,那个‘歌’呢,是唱歌的‘歌’,放在一起就是早晨的歌声啊,这多有意思呀。别总想当别人的什么‘小哥’了。”从那时起他的名字才叫王晓歌。
老班长能有37、8岁,怎么住单身宿舍呢?他没成家吗?我虽然不明白,也从来都不问。一次在锄玉米地休息时,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吸着烟一边聊起天来,一些老同志和老班长开玩笑时问他:“老王,你不把老婆接来,就不怕她跟别人跑了?”
“嘿嘿,这,你们可不知道了。你们谁的老婆都能丢,我的老婆是没人敢要的。就说老吴的老婆吧,长得那么年轻,还那么漂亮,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那个色鬼不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