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记忆
北地苦旱,北京多年以来也很少见到下像样的雪了。然而初冬的11月1号,清晨,我随女儿一起起床,拉开窗帘,晨曦中,只见远处的建筑物披上了银装,对面明城墙遗址公园的花草、银杏树、玉兰树,上百年的老槐树和叫不出名堂的各种“名树”层林尽染,好不壮观。一朵朵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麻麻,急急地坠下。变成了“雪”的汪洋.。
京城的人们终于可以暂时撇开被“H1N1”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尽情地深深吸吮着沁人心肺的新鲜空气了。随着女儿踏出家门时一声重重关门声。我站在阳台的窗前目光追逐着她那去学校冒雪赶路的背影.......
我久久地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翩然而至的雪花......我的视线凝固了.....刹那间变得模糊了,那片片鹅毛一如过滤着我人生的经历。不知过了多久.....雪花飘散了我的意识流。眼前的一切亦渐渐清晰......人生有许多经历的记忆,如酒精一样挥发掉了,然而人生中总会有些积攒的记忆挥之不去。
那年是我到北大荒的第二年,我在炊事班当班长,索伦兄是我的顶头上司(司务长)。(当时五好战士才能上伙房,传说中,有了先到伙房这个经历,才有可能选拔到机务排。我为之努力着)。也是在十一月份一个寒冷的夜晚(北大荒的冬天来得早)轮到我和一位老职工老王头值夜班连早班。就在这天夜里,连队发生了当时震惊整个“八五二”农场乃至全国的特大‘杀人案’。那天夜晚大约十点左右,做完了夜班饭,为了休息方便,我就回宿舍小睡一会,老王也可在伙房休息一会。3,4点钟再接着做早饭。老王头在我走后提着马灯就到烧火间去观望在发电间值班外号叫“老滑鬼”的老职工是否过来吃饭了。老王提着马灯张望着,......突然距离烧火间不到100米的煤堆附近晃过一个人影,老王误认为是老滑鬼便高喊:“老滑鬼你才来”只见那人一愣,便匆匆跑过,一边往苞米地里跑,一边大声说:“我杀人了,我把刘文亮一家给杀了。”老王头,惊呆了,赶紧去敲索伦兄((司务长)和另外一个知青(上士)就住在伙房隔壁)的房门。转而再往指导员家奔。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空气像凝结了,异常的寒冷。吴付指导员和上士(知青)闻风去追赶罪犯。索伦兄,首当其冲,果断地带着连卫生员张惟泓,妇女连长侯怀英在第一时间冲进了离伙房不到2,300百米的出事地点刘文亮的家,只见刘文亮躺在大门外,头中斧砍,已气断命绝,冲进里间卧室,发现他的家属满脸是血,用被子裹着卷曲在墙角,炕沿上两个孩子,分别两至四岁一男一女,脑浆外溢,脸部面目全非。其中女孩还有口气,卫生员张惟泓还为之包扎了一通。还有一个稍大的一个男孩(和已故男孩是双胞胎)躲在他母亲的背后脚下,才免于遇难。大约夜十二点左右我也被指导员的家属(毛太太)从大宿舍唤起,赶到伙房为值班连的战友做早餐。
此时的大雪已是纷纷扬扬了,越下越大,几乎很难辨认对面的来者。如果说大自然的雪和这惨烈的事件有何关联的话,那就是更加衬托了事件的惨不忍睹。三具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躺在了白雪之上。 这是我人生旅途中首次不期的经历。由此也开始延续着我“在人间”这本大书的阅读......
事件的调查在继续着,全连职工陷入“停工”状态。我们伙房的人却不能休息,终日无论在伙房打水的井台上,或是在灶间捅火,都能望到刘文亮家门外那依稀可辨,后经赶制的三口白茬棺材。领导们紧张研究对“事件”的应急措施。着手抢救一息尚存的受害者同时,也收到了和我们相邻的红部乡政府的通报“罪犯”已自首。罪犯是河南来的木匠,由于给刘文亮做家俱,刘,未能及时付钱。双方发生矛盾。于是发生了惨案。致使刘文亮一家惨死四口。刘文亮家属肚子里的胎儿也由于惊吓而夭折。其结果,是他幸存的家人将受到终生的精神残害,尤其是孩子。是个悲惨的结局。也许事件本身并没有什么离奇曲折的故事,表面上是一个钱财的刑事命案,我以为一定有它时代的社会基础的复杂因素所致。还是留给社会学家来剖析吧。总的感觉是杀人的冤,被杀的也冤。无疑残害生命,是要受到道德的谴责和法律的制裁的。
鹅毛的大雪下了七天七夜,又刮了三天三夜的大烟泡。所有的道路封锁了,山路也封了。说起来还真有点文学描述的效应,然而它是真实的。......
人们被冰天雪地,乱云飞渡的烟炮的阴霾牢牢地地封锁着,久久地挥之不去。......
如果说此事件带给我一些思索和感悟的话,那就是,人类的精神文明到底离我们还有多远???!!!
同时我也被索伦兄、张惟泓,侯怀英,上士等知青,他们的那种奋然前行,救人救命的大无畏精神所感染着。那是在城市里永远都无法体验的感动。(我们是知青里年纪最小的)应该说在知青的道路上......他们给予我的启蒙,远远不止这些。这只是在我步入社会,对人生的最初体验。......我敬佩这些老知青,四十年多年来我和他们始终保持着友谊。“知青”将是我们永久的话题。更多的还有“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