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 野果 (三)

营里放映电影了，马车、铁牛、尤特兹拉着各连队的人们汇集到营部的小广场，人山人海黑压压一片，多日不见的问寒问暖、爱听稀罕事的打听小道消息、老娘们凑一堆瞎吵吵乱嚷嚷，反正电影机不转总是乱哄哄的。

没有福把马车停在小广场边上，他无心看电影，坐在车梆上抽着卷成大炮筒的蛤蟆头黄烟，广场上鸦雀无声了，只有电影机转动的沙沙声，没有福觉得衣角被啥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一个女人，是：杏儿，脸腾地一下子又红了起来，瓮声瓮气地问：“咋是你？”杏儿拉着他的手闪到一个没有人的墙角小声说：“想俺了吗？”没有福没说话，杏儿装做生气的样子说：“就知道你不想俺，算了——俺别自做多情了。”说完甩手要走，没有福一把将杏儿搂进怀里，把她抱得双脚离地，猛烈地亲着杏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杏推开没有福的嘴巴说：“味死了——”没有福马上说：“从今往后俺不抽烟就是了。”杏儿偷偷地笑：“谁管你抽不抽烟了。”拉着没有福的手朝营部边上的小树林溜去------

到了夏锄麦收的农忙季节，连队实行了大礼拜制，就是逢十休息一天，到了每月的逢十的日子，没有福总是把杨瘸子赶回家陪老婆睡觉，第二天清晨，杨瘸子也总是看到那匹叫二赖子骟马身上湿淋淋的，他问过几回：“兄弟——这二赖子咋出那么多的汗？”没有福说：“二赖子太尿性了，乱咬群。”杨瘸子还是有些纳闷：昨天我喂时，二赖子挺老实的，再说二赖子是匹骟马，咋会乱咬群？

打夜班的拖拉机手们也传出：天蒙蒙亮时，看见有一匹马从山路上跑回来，谁这么大早骑马，有啥事了吧？

原来，杏儿和没有福约定好了，逢十相会，杏儿所在的连队离没有福的连队马号很远，杏儿要夜行二十多里的路，穿过野兽横行的荒草甸，回去的时候，没有福会骑着二赖子送她一程，真是美了没有福，苦了二赖子，白白出了力，却没人知道，更落不着啥表扬嘉奖，休个假嘛五的。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首先发现不正常的当然是杏儿的男人了，一觉醒来，身边的女人不见了，天亮回来了，湿了裤腿湿了鞋袜，两口子又是打又是闹，杏子钢牙一咬就是不说。她男人留意了，这天又到了逢十的日子，杏儿刚动身出连，他男人找到连长派了铁牛轮一路追来，杏儿见身后有车灯，便悄悄地趴在路沟的草丛里，拖拉机轰隆隆开过来了，又轰隆隆开回去了，杏儿等到拖拉机没了声响，又继续朝着没有福的连队奔去。

杨瘸子又被没有福支回家，他躺在炕上也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媳妇生气地说：“鸡都快叫了，不睡回马号去，瞎拆腾啥？是晚上吃多了——撑的！”杨瘸子心里想：对呀——回马号，一看不就明白了吗。杨瘸子一瘸一拐地来到了马号，鸡刚刚叫了头遍，他轻轻地走到马号的窗户下，听到了里面有女人的哭泣声传来，杨瘸子顿时吓得快拉拉尿了，他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珠子，心里寻思着：是不是没有福被狐狸精迷上了。屋里传出声音：“我以后不能来了，你也别送我了，下辈子吧，我等着你。”杨瘸子心里叫了一声：“呦——我的傻兄弟，你可要遭罪了。”过了片刻儿，杨瘸子看见没有福牵着二赖子走出马号，翻身上马，用手拉抱把一个女子放到他的身前，杨瘸子听到一声：“驾——！”二赖子四蹄腾飞，一溜烟儿跑出了他的视线，消失在晨雾里，杨瘸子坐在马号的土炕上，抽着烟等着没有福回来。

天大亮了，没有福赶了回来，他正拴着二赖子的僵绳，杨瘸子站在他身后大声问：“干啥去了？”没有福先是吓了一跳，回身缓过神来说：“没没干啥，遛遛马。”杨瘸子说：“俺都看见了，还说没干啥。”没有福硬着头皮说：“就是遛马嘛，没干啥。”杨瘸子指着二赖子说：“它就是个哑巴牲口，不能说话，你看两人把它累的，还说没干啥，你这是小砂锅里煮鸭子——肉烂嘴不烂！”杨瘸子对着没有福的耳朵说：“兄弟——你咋敢碰她？小心点儿吧，她就是狐狸迷子了。”没有福问：“啥狐狸迷子不迷子的，不知道你说啥那。”杨瘸子说：“全营谁不知道里边连队的狐狸迷子。”没有福说：“不知道。”杨瘸子说：“好好——就算俺啥都没看见得了吧。”

从那以后，没有福再也不逢十让杨瘸子回家睡觉了，没有福还是照常赶他的马车，只是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没精神，也越来越显得老了。

                                                                  08、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