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三尖泡印象
发源于内蒙(西辽河)与吉林(东辽河)的大辽河,是辽宁省的母亲河,也是沈阳市与法库县(那时法库县归铁岭地区管辖)的天然界河。本来它的走向是由东北方向一路奔腾流向西南而去的,最后经营口汇入渤海湾,完成为我们服务与贡献的历程。偏偏在我们下乡的三尖泡大队的这里,中途遇到了河南石佛寺公社的七星山。尽管七星山的七座小山包没有什么美丽的传说,没有什么文人墨客的笔迹,况且不高大也不耸立,它还是轻易地强迫大辽河改变了走向。由于河道在这里突然拐弯,一年一度阴历七月的大水一过去,就在这里留下了厚厚的一层肥沃泥土和那星星点点的大小水泡子。我们的三尖泡大队就因这里常有三个大的水泡子而得名。在那美丽的夏秋季夜晚,如果你站在高高的辽河大堤上,抬头可以望到温馨无限的明月和繁星,低头可以看到穿过树影后倒映在水泡子里的无数明月和更多的星星。
辽河水冲积后留下的肥沃如油的泥土不仅抚育了这里的庄稼,也世世代代地养育了这里的人们。人们在这里种地,即使不往地里上粪,象高粱、苞米之类的五谷杂粮仍然可以长得非常茁壮。记得刚下乡时就赶上秋收,我们知青用磨的飞快的镰刀割玉米,然而,粗壮的苞米秸子一手用力居然割不下来,你说那庄稼有多壮?所以,这里除非遇到特大洪水,否则地里的庄稼就是年年大丰收。在得天独厚的村南边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泡子里,你可以轻易地看到大水过后留下来的无数鱼虾,有白白的河虾,胖胖的鲤鱼,黑黑的河蚌,如果幸运的话,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横行霸道的螃蟹。这些不知道来自于何方的客人或是看中这一块风水宝地要在这里繁衍下去,或是冒着被人们捞出来吃掉的危险,静静地等待着在明年的大水中逃走。
辽河在我们三尖泡大队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渡口,渡口上有一大两小共三条木船,产权原先属于我们大队,后来归属于辽河河道管理处。稍大一点的木船用来摆渡来往于沈阳和法库之间的车辆和货物,其余两条小木船用来摆渡来往的过路人。就是这三条不大的木船,把辽河南北岸联系到了一起,也是我们回家的必径之地。更有意思的是,每年七月发大水的时候,这个小小的渡口还是个发“水患”财的地方。每到这个时候,我们队里总要派人死看死守渡口,打捞上游冲下来的牲畜和物品,然后再与物品的主人讲价钱。不过除了队长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些东西换了多少钱,而且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从辽河的主河道到辽河的北大堤之间,有一条几十里长十来里宽的大树林子。这条绿翡翠一样的树林子里面不仅长满了糖梨树、榆树、花柳、刺槐等各种各样的树,还有不少象狍子,灰狼一类的大型动物,至于那五彩斑斓的野鸡和浅黄色的野兔就是更多了,如果你信步走在大树林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随着那扑扑拉拉的声音,就可以看到成双成对的野鸡飞了出去。地面上有青蛙大队长(指青蛙背上的三道杠)与野鸡脖子蛇,老乡们敢吃青蛙腿却不敢吃蛇,说那东西惹不得,尤其是对待老房子里的蛇,他们象敬神一样恭敬。老乡们管那大树林子叫马家林子。解放前夕,据说这里曾经是一个洪姓“胡子”的根据地,老乡们说不清洪“胡子”是好人还是坏人,有人说好,是因为当地不少的地主老财没少叫他们洗劫,有人说坏,是因为亲身叫洪胡子敲过竹杠。三尖泡大队有一个年轻人出身是地主,在他三岁那年,他的所有亲人叫胡子给杀死了。解放后不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洪胡子(也叫土匪吧)叫共/产/党抓起来给毙了。
每年的七、八月份一到,三尖泡这里的大人和孩子们,受不了夏天的酷暑折磨,纷纷跳进碧波荡漾、清澈透明的大辽河里玩耍,有洗澡的也有游泳的,虽然他们不讲究什么游泳的样式,更不懂什么蛙式、自由式,可是那种自由自在随意的游泳,以及用两条腿把河水打的老高的“狗刨”也可称为一绝。“狗刨”高手象个首领一样,带领那些愿意游泳的孩子们,变着花得在水中游来游去。他们在辽河北岸平坦的河边,有时排成个一字就像溜边的黄花鱼,有时又会聚拢成一堆,像个随时变换的水中喷泉。
当然也有另外一些人,他们不愿意或者说不会游泳,他们热衷于逮鱼摸虾,或者用丝褂子挂鱼,或者用旋网逮鱼,或者干脆徒手潜入水下摸鱼,也有的时候用炸药炸鱼。有一回,我们知青还参加了老乡们搞的炸鱼,在炸鱼之前,先把锯末子和化肥硝氨在农村的大锅里炒来炒去直到炒干。然后把炒好的炸药装进酒瓶子里,每个瓶子口上插一根导火索,再用黄泥把口封上,等到黄泥干了“炸弹”就做好了。准备工作搞好以后,我们划着小船,往鱼群比较集中的水中放“酒瓶子炸弹”。记得那次炸鱼的两三天以后还有死鱼往上漂,无数被炸死的小鱼漂在泡子的边上,象一条环形的银带。被炸死的小鱼估计能有几百斤,后来想想样子有点惨不忍睹。这么多的小鱼吃不了,用水桶挑着挨家挨户送。辽河里的虾与我们平时看到的河虾不一样,又大又白而且数量还很多。老乡们把旧的塑料纱窗套在Y形的树干上,改成专用于捞虾的抄网,沿着大辽河的河边,慢慢推动抄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看到网底上都是活蹦乱跳的辽河大虾了。
马家林子与辽河之间,还有条细长的金黄色的大沙滩,我们管它叫黄金海岸。每年夏天的烈日炎炎下,在水中玩够了的人们躺在那铺满细细沙子的沙滩上,一会儿让太阳晒晒后背,一会儿又翻过身来晾晾前胸,真是多少钱买不来的金沙浴。只有此刻,人们才能充分享受大自然的恩爱。感到人生好不幸福,好不得意。也只有这个时候,人们才能忘记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下地的劳累和生活的艰辛。 但是好景不长,自从六二年这里被征为沈阳724厂试验炮弹的靶场后,往日的那种嬉闹场面就少多了。每当红旗在七星山上飘起来的时候,人们知道要试验炮弹了,纷纷撇下手中的农活,撒鸭子逃离大河套。当然,过不了几分钟,你就可以看到一颗颗呼啸而来的炮弹,把金黄色的沙滩炸成一个又一个大坑。永远宁静的三尖泡变成了临时的战场,可爱的家乡变成了人类搏斗的写照。
翻过辽河北大堤就是我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三尖泡大队了。村子里有六个生产小队,二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人。全大队四千多亩的土地上,差不多种的全是苞米和八大头高粱。黄豆属于经济作物,公社有种植的指标规定,所以种的不算太多。但是黄豆在这里长的挺好,个大粒园,常常卖给外地作种子用。这里真是块要水有水,要地有地,要肥有肥的宝地。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三尖泡社员的收入相当不错,比如普通劳动力(社员)的报酬就与城里工人的工资差不多。
三尖泡大队,你有多么肥沃的土地,多么优秀的人类生存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