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北大荒琐忆------松花江横渡

 1959年， 为了向建国十周年献礼，父亲所在的单位根据实战情况拍摄了影片，这部片子在当时反响不错，影片得了奖，我们这些住在大院里的孩子也跟着沾了光受了益 ，拍片子时的内景地就选在了厂里生活区的南面，在靠近小河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大的水池，片子拍完后水池稍加改造就成了我们的天堂-----游泳池。每年暑假我和伙伴们都泡在水里，我小学三年级就学会了游泳。几十年来在一些不少水面试过水。横渡过北京玉渊潭公园的八一湖，昌平的十三陵水库，是我的学生时代。和同学游过广州的珠江，武汉的长江，是‘文革’的串联时期。在中苏边境的黑龙江，乌苏里江的下游玩过水，是我到了北大荒之后。去海南，青岛，大连，北戴河的海边游泳则是改革开放以后的日子。这些经历中令我难忘的还是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附近松花江上的一次横渡。

        1975年5月，我奉命去师直的某单位任职。任职之初，我通过各种方式尽快熟悉着自己工作的范围和管理对象。单位的另配件仓库，油库，生产资料库，驻外的三个物资转运站，车队，后勤，调拨室我都做了大概的了解。唯有船队的情况底数不清，那时单位的船队共有两条油驳，每一条油驳又分别由拖船和驳船组成，拖船负责在前面拖带，船上装有功率较大的柴油发动机，驳船负责装载油料，拖船和驳船是由一条长长的钢丝绳连接在一起，在江上航行一般是拖船在前驳船在后。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到佳木斯市附近的某油库把国家计划分配的柴油运回来。松花江通航期大概是在开江的五月到封江的十一月左右，这期间除了卸油，补充生活用品船队停靠码头，其它时间都在江里来往。8月份，为了尽快熟悉情况，我决定搬上驳船跟一个航期。我们在松花江上一般没有夜航，太阳下山后船就随机抛锚。晚饭，大家把一张圆桌放在甲板上，团团围坐，吃一口咸菜啃一口冷馒头（运油船不能用明火做饭），喝着一碗用煤油炉在岸上做的热汤。饭后，大家就在甲板上纳凉聊天，驳船上共用七八个水手，都是来自北京，天津，齐齐哈尔等地的知青，岁数大小相差不到五岁。因为我也是知青和水手们就有许多的共同语言，几天下来，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船到了佳木斯，拖船开到油库去办手续，驳船就在临近市区的江边抛锚等候。因为常在这条航线上跑，水手们没了上岸闲逛的兴趣，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听广播，有的在下棋，有的在整理内务。我独自站在甲板上看着着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江面来往穿梭的轮船，江边游泳的老老少少，就仿佛置身于一幅当代北国的清明上河图中。

     ‘JDY，你想游泳吗？’水手ZBL是个70年前后下乡的天津青年，中等身材，身上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圆园的脸盘，长着一双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操着一口天津腔，叫着我的职务看着我。‘你说，怎么游？’，我征询着他的想法。‘江边人太多，要不咱俩横渡？’，他建议着。我看了看水流，又目测了一下距离，说‘好，就听你的，横渡松花江’。我们各自回到船舱换游泳裤，换完衣服我在甲板上简单的做着下水前的热身活动。他换好衣服手里拿着一个救生圈，‘JDY，一个救生圈够吗？’听完他的话，我再次把眼光投向松花江，水流没有武汉段的长江那样急，江面也没有广州段的珠江宽，夏季的江水估计温度也不会太低，体力也没太大的问题。为防万一，我们还是带上了这个救生圈。

         我和ZBL先后下到江里，相约着我在前他在后向北岸游去。因为很长时间没有长距离游泳，加上在佳木斯横渡松花江是第一次，开始我游得很谨慎，慢慢适应着水温，慢慢适应着水流，不断调整着速度和姿势。游出二三百米后我终于找到了人和水融为一体的感觉，舒展着四肢，身体似乎被江水轻轻托举着，柔柔的江水划过皮肤，流向身后，激起细碎的浪花，耳畔是江水流动的哗哗声，水里的我全身每一根筋骨似乎都得到了舒展。这条水道很忙，我边游边躲避着身边不时驶过的跨江轮渡，还有在江面穿梭往来的拉煤，拉油，拉货，载客的大大小小江轮。

          ‘等等我，JDY，’松花江半渡时，我身后传来ZBL的呼声。我赶快停下来回望，只见他身上套着红白相间的救生圈，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急忙翻身紧划了几次水，来到他身边。‘我大腿抽筋了’，他边游边说。‘没事，你听我指挥’，我一边安慰他，一边用手抓住救生圈上的绳子。‘你两腿放松，用手划水，跟着我的节奏用力’，我一手拉着救生圈，一手划水，双脚拼命蹬水，人在江中慢慢蠕动。‘你看，一条船开过来了’，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艘客轮，正鸣着汽笛逆水而上。我目测着距离，计算着我们加水流的速度，和船的速度，抉择着下一步的行动。如果我们减速等客轮开过去再游过江，可能会被水流冲向下游几里地。我和ZBL一商量打算抢在客轮前面游过江去，这样就能省不少时间和精力，风险是万一过不去我们的血肉之躯将和钢壳铁甲的客轮相撞，后果就相当惨重了。主意一定我们两个人三只手（我一只手要拉救生圈）两只脚一起用力，我们嘴里喘着粗气，拼命向前游，在客轮一声愤怒的长笛声中我们和它擦肩而过，在水中仰视那庞然大物，我们不禁心跳，真是太危险了。过了主航道水流逐渐变缓，向下游冲的速度也随之减弱了，我们终于在精疲力尽之后爬上了北岸，瘫在江边软软的沙滩上，看着蓝天上漂浮的朵朵白云，我们喘着粗气相视一笑。‘JDY，你水性不错啊’，他把拇指伸到我面前。‘你胆子也够大啊!'’我心想早知你如此技艺，绝不敢和你渡江。‘哎哟，疼’。原来刚才和客轮抢时间的那一刻他拼力用胳膊划水，腋下被救生圈磨掉了皮，露出了红红的肉，刚才紧张没有感觉，现在静下神来才感到了火辣辣的疼。

        面对宽阔的江面，湍急的水流，带伤的胳膊，筋疲力尽的我们，再游回江南岸是不可能了。可我和他除了每人身上的一条游泳裤，多余的就是一个救生圈了，过江的铁桥距离我们呆的地方最少有十几里，如果打赤脚走回去不知会走到何年何月。ZBL说‘咱们坐轮渡吧’，不给钱白坐，可能不行。到了码头不知ZBL是怎样和人家说的，居然让我们上了渡江的轮渡，我们穿着游泳裤，带着救生圈踏上了回程，过江轮渡上有不少的乘客，独有我和ZBL的装束格外引人注目，我们就在船上找了一个角落面向江水背对乘客，躲避着众人的眼光。尴尬中我们终于回到了南岸，沿着江边的沙滩混迹在游泳的人群中走想我们的驳船。路上我问ZBL啥原因人家让我们上了轮渡，他一举救生圈说‘全凭它’，只见那船上专用的救生圈上大大的印着油驳船的名字，原来是江上互助的行规又一次帮我们摆脱了困境，如果没有它，我和ZBL真不知该如何返航。

    这次松花江横渡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眼前常常闪现那宽阔的江面，擦肩而过的江轮，红红的腋下，混迹于轮渡游客中的两个穿着游泳裤的毛头青年，自然还有那红白相间的救生圈，每每想起当时的样子都会忍俊不住。

                                                                                                                                                                                                                                                                                                                      2011年8月15日于知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