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院子里头还有一间房子,住着一个不带家眷李叔儿,他是一个工厂里的木工,眼睛特小一天到晚虚眯着睡不醒赛的,胡同里的大人们见面就喊他:瞎李儿——!小眼睛的李叔过着单干户的日子,手不是勤快,脚上穿着一双白球鞋很少涮洗,回到家脱下来往窗台一放,半个院子里飘来臭鱼烂虾味儿,祁大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气哼哼地喊着李叔的外号:我说瞎李儿——不干木工了,改行了?
李叔从窗口探出头回答:祁娘——没——没改呀。
祁大娘没好气地说:没改行怎么都是臭带鱼味儿?
嘛味?
臭带鱼味,你没闻着!
瞎李叔叔的这双臭鞋还真有一段故事那,记得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夏天的夜晚,吃完饭后,院子里又飘出了瞎李叔的臭带鱼味儿,院里的人们只好搬着小板橙到胡同口乘凉,女孩子们围成一圈做游戏,听大人们张家长李家短地闲聊儿,男孩子们划着火柴专门到黑旮旯儿地方捉小虫,五十年代的昆虫特别多,天上飞的地上蹦的,一到晚上都扑向城市街道上的那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可忙坏了无事可做的半大小子们了,孩子们捉小虫做游戏有的是时间,那时暑假作业很少,剩余的时间里装得满满的就是童真了。
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有什么屁3屁4的,就连半导体收音机也没有,要想听个相声还是电子管的收音机,那可不是家家都有的,二号院只有刘老师家有,到了五点半小喇叭的时间,刘老师家里汇聚了一屋子的孩子,全院的男孩子女孩子到齐了,竖着耳朵听孙敬修老师讲故事。每到下晚六点正,就听见祁叔大嗓门:刘老师开电匣子呀,听候宝林的相声,今天是《夜行记》,大点声!
牛子带着院子里的小伙伴,从电线杆的灯光下转到街道的阴暗处,捉到了许多小虫,有担担勾、青头楞、油个儿郎、大肚刀郎------二楞子看见街边有一小堆破砖烂瓦,用手去扒拉,他猛地看见一只大青蝎子,头皮发麻失声大叫:蝎子——!众人跳到一旁伸头细看,牛子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把要逃走的蝎子按住,何勇抓起一块砖头说:让我把它砸死。
淘气见状忙制止:别——别,我有个好主意。于是他便把肚子里的馊主意在小哥几个耳边小声地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乐得这群嘎小子前仰后合,一个个拍手称快。
话说瞎李叔贪睡早晨起晚了,急里忙慌地把晒在窗台上的臭球鞋往脚上一套,他立马觉得一根钢针刺入他的脚心,疼得他大叫一声:娘呦——!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珠子,院里的大人闻声忙跑过来一看,只见瞎李叔坐在地上,手捧着臭脚嗷嗷乱叫,臭带鱼味儿的脚么丫子红肿得像个大馒头,牛子的爸爸拿起瞎李的臭球鞋往地上一磕,一只青灰色的大蝎子掉到地上,众人见了后退叫一声:妈呀——大蝎子!牛子爸见状笑着说:看来这大青蝎子也喜欢臭鱼烂虾。
瞎李叔咧着嘴哆哆嗦嗦地说:大哥——这阵子你就别逗了。说完抡起鞋底子不解恨地一阵乱砸。
祁大娘忙说:去去去——老东西,开玩笑也不找个时候,我说他瞎李叔——穿鞋时你也不知道磕一磕,唉——怪可怜的,来——我给你抹上点面酱。
小哥几个不敢靠前,躲在院门口捂着嘴笑个不停,何勇的妈妈看见后说:有嘛好笑的,瞧你李叔痛得。
瞎李叔叔趿拉着一只木拖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把犄角旮旯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出一只蝎子来。从此,院子里再也没有臭鱼烂虾的味儿了,瞎李叔的球鞋刷得又白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