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过年

        今儿个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儿了，咱中国知青网上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我在这里给大伙儿拜个早年儿了！按老理儿，今儿个是糖馆儿祭灶，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的日子。我不信那些个神呀、鬼儿的，就觉得人活着得凭良心，要对得起自己，否则更别提对得起别人了。凭着自己对往事（过年）的回忆，梳理、拼凑出一些不成文的段子，想着年下给大伙儿解个闷儿，您就当个笑话听。     

      就要过年了，我这辈子跟许多知青一样品尝过各式各样过年的滋味儿，与儿时过年穿新衣、放鞭炮、吃饺子、逛厂甸儿的概念相比增加了更多的生活内容和感慨，感受到人间的酸甜苦辣，以及在情感上经受着有滋有味儿的人生洗礼。总有那么几个春节的印象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每每想起还是那么亲切、那么清晰、那么叫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使自己沉浸在难忘的岁月时空之中。           

      69年我们刚到北大荒，老天爷就给了我们这些生长在大城市里的半大孩子们一个下马威，才八月十五就下了多半尺深的大雪（东北人叫埋汰雪）。那年冬天雪下的特别大，我们这些新来乍到的小青年，要在这深山荒甸子里一个叫明山屯的地方过年，当然是很不适应了。除夕之夜，全连的男女老少在大食堂那几盏昏暗的马灯下开了个联欢会，都是知青自编自演的节目。“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那万恶的旧社会穷人······”在一班长刘茂生委婉、凄凉的板胡伴奏下，忆苦思甜活报剧拉开了春节联欢会的序幕。剧情被设计的特别悲苦、凄惨，感动得不少人流下了眼泪，连队领导就差没给大伙儿预备下忆苦饭了。这个节目把大家的心情以及会场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可它吻合突出政治、不忘阶级斗争的宗旨。即便是有人感觉到这似乎与欢天喜地迎新春的主题格格不入，但这就是文革时期我们兵团文化娱乐的真实写照。接着是二排的忠字舞、三排的毛主席诗词联唱、四排的三句半、还有德林的京剧清唱红灯记。记得我们班演出了把几个歌曲串起来的节目“新苫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毛主席的像。贫下中农瞧着您呀，心中升起红太阳······”大概是怕我们想家的缘故，连队领导把联欢会拖得长长的，我们的脚被冻得生疼，跺脚的声响也跟着此起彼伏。会后连长宣布“连队的小卖部新到了年货，虽然东西不多，这可是团党委对我们的关怀啊”！散会后给大伙分一分，我们在下面只有以掌声和跺脚声表示感谢，企盼着会议的结束好早点回到温暖的宿舍里去。回到宿舍不一会儿，班长从小卖部领回分给我们班的年货，大伙一看是一瓶橘子罐头和一支中华牙膏，那时候这些东西当然要算是奢侈品了，小起码这些东西我们知青有半年多没见过了。狼多肉少，全班九个人怎么分呢？班长叫大家合计一下，大伙儿都是你推我让，最后那支牙膏让给了一个哈市知青，而罐头由我花了一元零八分买下，原由是我在班里年岁、个子最小。我心知肚明是大家让着我。过年了在这除夕之夜，在这远离父母的边疆，全班最大的不过十八、九岁，我手中、我们全班人只有这小瓶可以入嘴解馋的稀罕物。我小心翼翼地把瓶盖撬开，左手拿着罐头右手拿着一个薄铝板压成的饭勺向班里每一个战友走去，要让全班每一个人都尝一口这糖水橘子的鲜美味道。这样一圈下来瓶子里就剩三瓣橘子和一些汤汁了，轮到我时就直接将那瓶子扣在了嘴上，将这些甜美的东西连吃带喝风卷残云似地装进肚里，过后才有些后悔，怨自己为什么不一瓣一瓣地品尝一下橘子的美味。这个年三十我们知青并没有玩得很久来守岁，不到十点就都睡下了。我还清楚的记得，后半夜我和冯殿革还站了一班岗呢。还观察到从西大山方向发射过两次信号弹（这一点从我日记中能够证明）。大年初一，班长领着我们到食堂把饺子馅、面粉领了回来，大家一起包饺子。有人去老职工家借面板、擀面棍，有人去小库房把自己的箱子搬来，上面铺上报纸，这样既是面板又是盖帘。班长命令大伙儿全都动手，会包、会擀皮的是主力，不会的就学着干或是打下手。真是人多力量大，三下五除二这饺子就包好了。您再看这饺子大的、小的、肥的、瘦的、破了肚子的、没捏住边张开嘴的，总之对我们来说这是一次创举，第一次嘛。冯殿革的脸盆大，装满水放在了炉盖子上用来煮饺子。我们知青宿舍取暖烧的是木柈子，火大，炉盖子总是被烧得通红，不大功夫水就滚开了，谁也没煮过饺子，只有从干中学，一半饺子下了盆，也不知道要用勺子靠边推一推免得粘盆，我们就跟熬粥一样，在盆里来回地搅和，水开大了，饺子漂上来也不知道打上点凉水，煮多长时间能熟谁也拿不准，只有尝，你尝一个、我尝一个，直到有人喊熟了为止，您再瞧这锅饺子，破皮儿的破皮儿、露馅儿的露馅儿，大概捞出来三分之二的饺子，班长一声号令：“吃饺子，都捡成个儿的吃，那片汤留到晚上就着馒头再往下送吧”。这年过的让我一想起来就忍俊不禁，仔细想来那时我们还是半大孩子，也就实属不易了。

大概是71年的春天，连队宣布了兵团执行探亲假的决定，对我们知青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文件中还规定关外的知青每年一次12天、关里的知青两年一次24天。我们知青请假探亲要个人申请，由连、营、团三级审批，农忙时不批或少批，农闲要适时安排先关外后关里，超假不归者还要严肃处理。我们来到北大荒已是第三个年头了，可算是盼到能够回家探亲了。我盼来盼去、算来算去，又到了年底，连里的知青已有百分之八十享受过了探亲假。在72年元旦前我给父母写信告知能在春节期间回京看望他们。那些日子企盼的心情，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记得那年就在腊月十七的夜里，我们排打夜班，到石头山上的林子里拉烧火柴，一班的刘二环被倒车的拖拉机挤在爬犁上造成了重伤，被立即送进团卫生队抢救。两天后连长找到我，让我去护送二环到师部医院抢救，并告诉我两三天后二环的姐姐将从27团赶到师部替换我。二话没说，下午我就动身赶到了团卫生队。二环的伤势可不轻，他的下颌骨、锁骨、肩胛骨、胳膊、以及胸肋骨有八处骨折，当晚九点多我们就上了救护车往师部赶。从团里到师部有110公里的搓板道，又是冬季雪大路滑，车走的稍快一点就掉屁股打滑，足足颠簸着走了三个小时。那时的救护车内没有暖气，而且驾驶室与放病人的车厢是完全被隔开的。二环身下铺了好几层褥子，上面又盖了几床被子冻不着，可担架上的铁腿与车箱里的铁皮地面总是产生惯性摩擦，加上汽车在行走时的颠簸，使得担架很不稳定。我只得蹲在车厢里扶着担架，车厢里空旷、漆黑，后门处还有个空隙往里灌风和雪沫子。好冷呀，我都快冻僵了！就这样坚持了三个小时，我还要不断地把二环叫出声来以免他睡过去（这是林达顺医生上车时一再嘱咐的）。午夜我们终于到达了师部医院，二环被等候的护士们抬上了三楼，而我的下身却动弹不得、没了知觉，我纯粹是被两个大夫囫囵个地抱进医院的。我在暖气旁靠了好大功夫，外加两碗姜汤下肚，才完全暖和过来。以后的几天里我就在师部医院护理二环，等候他姐姐的到来。师部医院是新建的大楼刚开张，病人不是很多，外科的大夫还有护士长都是现役军人。我陪二环住在一间好大的病房里，只有两张病床，我们到这儿第三天，二环在大夫、护士的治疗、护理下病情有了明显好转，吃饭了、面色红润了、通气了、大便了。二环一点点向健康发展的进步都让我和医务人员欢欣鼓舞，可不知二环的姐姐为什么还不来。那些日子我的心里就像是揣了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总是惦记着回家过年的事，就连护士们都看出来了。丁护士长说：“你在给病人翻身拍背时精力不够集中呀，在想什么？病人躺的这张床700元，而你平时休息的那张床要800元呢，这可是咱医院里最贵的两张床，难道这儿比不上在你们连队舒服”？我无言以对，真是每日从早盼到晚，度日如年。除了配合医护人员护理二环，就是盼着谁能来这儿替换我。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那年我在医院陪护了二环整整八天九夜。直到腊月二十六晚上二环的姐姐才赶到医院，当晚我把二环受伤的经过、在团、师医院治疗的情况向她做了详细的叙述、一干事项交代清楚。第二天一早我告别了二环，搭上师部医院的汽车回到团里，晚饭前才回到连队，我是下了马爬犁一路小跑直奔连长家。连长一见我直拍脑门，说他忙昏了头把我的事给忘了。我委屈，泪水不断线地从眼里往外流，当即向他请假回家过年。连长忙把我让进屋里坐在他家的大炕上，连长大婶儿忙给我倒水、拿毛嗑（葵花籽）吃，叫人感动。连长说：“你就是明天一早从连队走，大年初一也到不了家。这天寒地冻的又赶上年关，车少人多很拥挤你一个人也危险，还是等春暖花开再回吧。到那时我口头批准你可以多住两三天，可不要声张出去呀”。我仔细一琢磨连长说的有道理，回家过年的人们这会儿早到家了。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我只有打消了回家过年的念头。腊月二十九我从文书手里取回了家中寄来的邮包，是母亲给我织的毛线袜子和两双鞋垫，手里捧着母亲一针一线给我纳的鞋垫，想念父母的心情又一次使我落泪，父亲在信中写到：如果连队工作忙就不要急于回来，要学会谦让，早晚能轮到你。就这样我在北大荒连着过了第三个年。

74年春节我是在东安转运站里度过的。记得那年雪下得很大，从小年直到第二年正月十五这江面上刮起的大烟泡就没停过，白天的温度也在零下三十五、六度。站里的知青探亲、事假都快走光了，只剩下我们四个知青。老职工朱长科一家远调8连，王君臣回河南老家接孩子，只剩下老郑一户。年三十的下午边防站的郝连长带着放映队来慰问镇里的百姓，在空旷的粮库里十几个单位的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好不热闹。林业站的老吴头还讥笑我们说：“24团据点儿里的人都跑光了，各家各户缺啥用啥快去拿，就剩下四个小鬼儿一杆枪（指老郑那杆烟枪，）了！”记得那天部队带来两部片子，谁知朝鲜故事影片卖花姑娘刚放了一半儿那7、85的放映机就不转了。大伙儿冻得一边跺脚一边等着那卖花儿的姑娘，两个小战士围着机器鼓捣了个把小时都把眼泪急出来了，那机器死活就是不转了，郝连长只得道歉宣布散场。老吴头扛起板凳向外走着发起牢骚：“真扫兴，大三十儿的，这花儿还是没卖出去！等来年吧！”我们哥几个坐在前面散场时靠后，见老吴头又在往回返冲这库房里喊着：“郝连长！赶紧收拾，带上小哥儿俩上我那喝酒过年去吧！”                                  

电影没看成这天儿也黑了，我们回到宿舍准备包饺子，天津知青大刘提出都过年了咱们光吃饺子没意思，应当弄个下酒的菜。“北大荒到了这日子口就是缺菜，咱还有啥好吃的？”大刘提议：“咱红烧它一条大鲤鱼如何？”可这鱼还在库房里冻着能来得及吗？平时远离灶台的大刘今儿个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兴致非要吃鱼不可，我又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从库里给他拿出一条足有六、七斤冻得硬梆梆的去膛大鲤鱼，并商定由他来负责炖鱼，包饺子的事儿就由我们哥儿仨承办了。真不晓得大刘还有这份手艺，没等我们的饺子出锅那刘氏红烧大鲤鱼就有头有尾、不塌不碎、像模像样地端上了桌，一股喷香的糖醋味道勾得我这煮饺子的也有些魂不守舍了。我们把老郑请来一起吃年夜饭，给每位倒上酒一切就绪，就等他老人家先动筷子这顿年夜饭就算开席了。老郑拿着筷子那只手颤颤巍巍指着桌上的饺子：“看这饺子包得多好，个顶个儿的薄皮儿大馅儿像只小猪儿，吃了保你们不想家，家中的老人也放心不惦记着你们。再说这鱼做得就更漂亮啦，我一进屋就闻着香味儿了，祝咱们来年富富有余吧!我先吃头一口。”有老郑牵头大家的筷子齐刷刷奔了这条鱼。小赵说好吃、书文喊香，大刘得意呀，心里乐开了花儿。可吃着吃着大伙儿的筷子下不去了，原来鱼身子里面的肉还是粉红色，还冻着呢！这下大刘可傻了眼：“真哏儿啊，我说在锅里大翻个几次都不带碎的，觉着技术见长啊，闹了半天您呐还冻着那！”大伙儿被大刘逗得合不拢嘴，老郑也笑弯了腰。“得！”大刘接着说；“这鱼今儿晚上咱们就别吃了先贡着吧，等明儿化了冻我重新炝锅，做折罗我可是最拿手，不信你们等着尝！”还吹哪。老郑大婶儿手里端着刚炒的毛磕带着三个孩子也来和我们知青一起凑热闹，赵建民赶快拿出北京家中寄来的杂拌儿糖，书文也把一面盆刚泡上的冻秋梨端上桌。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在这狂风卷着冰雪颗粒漫天飞舞的寒夜，在这北国边陲小镇上我们全站的老幼团聚在一起，倾听着从一块肥皂大小的半导体里发出的声音，这是北京春节军民联欢晚会的实况转播。来自北京的声音时隐时现，不时还伴有老毛子电台的干扰。炉中又续上两大块柈子，火道被烧得暖暖的，我们就像守岁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祈盼着新年的到来。

我在北大荒工作了十个年头，只有76年的春节是在家里和父母一起过年，那年我是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回到家的。为了这一天，我真是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在家属连会计老安哪儿买了黄豆、红小豆、葵花籽各十斤，两饭盒从狗鱼身上剔下来的冻精肉，东安的张大爷还托人捎信让住在小佳河的儿子给我捎来两只去了膛、带着长长雉鸡翎子的野鸡，我这回京探亲捎带的可要算是上等年货了。那一年也是父亲在他们那个万人大厂文革中第一个退休的。同时弟弟也在这一年中出了徒，全家真是皆大欢喜。我趁着父母的高兴劲儿，用自己多少年来积攒下的积蓄273元为家里添置了一台上海产晶体管9寸飞跃牌电视机，这年过得全家人真是其乐融融。我爸爸妈妈天天乐的合不拢嘴，还为我做了一身抱身的、絮了丝绵、里外三新的棉袄棉裤。在父亲的提议下，春节前全家来到珠市口西北角那家有名的春风饭庄（丰泽园）吃了一顿年夜饭，父亲点菜可是行家里手，点的都是店中菜谱里的看家菜式。据父亲说光复、解放、抗美援朝胜利、1059型号成功都是他带着手下工人兄弟们在这儿会的餐。记得那天我们要了芙蓉里脊、宫保鸡丁、葱烧海参、油焖大虾、红烧黄花鱼和汤菜全家福（什锦海鲜）。在我的记忆中这是全家少有的在外聚餐。记得在二十几天的假期里，天天都跟父亲到一中东边的麦田里遛弯谈天说地。而母亲天天和我也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从我的工作到生活、从北大荒的气候到风土人情，顿顿都是换着样地为我做好吃的，天天都像过年一样。家庭、父母给予我的温暖还有这盼望已久的快乐新年让我永生难忘。

记得是77年过春节，那一年回家探亲的知青特别多。我们物资股仓库不多的几个知青中只有我和小唐留在北大荒过年。那是在大返城的前夜，虽说不是人心惶惶，但知青的心开始浮躁起来。我们单位的小沈是大龄知青，分得一套崭新的砖房，赶着春节回京探亲把喜事办了，我和小唐就担负起给新郎官看新房的任务。在我们团知青结婚能住上砖房已是凤毛麟角了，上冻才交工的房子特别潮湿，北大荒的气候又那么冷，屋里有人住那火墙火炕始终烧着，可是过道里和小屋里的墙面上仍是泛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年三十我们为了增加过年的气氛觉得应该把屋子烧得更热乎一点，我俩没有睡砖炕的经验，在灶膛里就多添了几块柈子，那炕被烧得滚烫，屋里也就显得暖和多了。老天四点多就完全黑下来，吃过晚饭我和小唐回到屋里，除夕夜陪伴我俩的只有这空荡荡的新房、桌子上用凉水拔着的一饭盒黑黑的冻秋梨、一帽兜子老职工刚送来的毛嗑，再就是几张上个星期的报纸和一本被翻得没了皮儿的《金光大道》。在北大荒过年我们已习惯了。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年夜的鞭炮声，偶尔从房后传来狗的叫声，真是清静极了。还不到九点，二人闲得无聊，铺好褥子、脱去衣裳、用被子将自己和这年一起盖上便昏昏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身子底下感觉烫得要命，哥俩翻来覆去烙起饼来，心想这柈子是烧多了，深更半夜不睡觉又能去哪儿，得、睡不着咱就忍着吧。又过了一会儿我俩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着的味道，我和小唐几乎同时爬起来打开灯、掀开身下褥子一看，不得了！最下面那条褥子已经完全变了颜色，一见空气立刻冒起烟来！熏得我俩连声的咳嗽，真是惊出我们一身冷汗。亏得我俩没睡死过去，不然非烙成肉饼不可。我和小唐忙着灭火、打开房门放干净烟气，收拾了好大一阵儿，重新上炕可是再不敢睡下，这炕面还是那么滚烫，我俩只有披着被子靠坐在炕梢上迎候着新年的曙光了。

这一宿没有睡好，大过年的，早上起来还打着瞌睡。不到八点半我就把饺子馅、面粉从食堂领来。包饺子的家伙式，小沈这儿可是准备的挺齐全。我在屋里和面，小唐去灶间准备盖帘，我生活习惯随和，有肉就成，天津籍的小唐比我讲究，我这里皮儿都擀出来了，小唐还在瞧着窗台上的两盘青蒜发呆。那青蒜是人家小沈回家前栽种的，已长出一拃多高，绿绿葱葱正是好看。只见小唐突然站起身来拿起一把剪刀就去割青蒜，嘴里还向我说着：“这蒜不吃也老了，再过十来天等小沈他们回来正好能赶上第二茬儿”。一是小唐说得在理，二是这肉馅儿里能放些青蒜，那该有多提味儿呀！我当然举双手赞成，说干就干我们哥俩是一不做二不羞，立马将小沈那两盘子青蒜齐唰唰铰了个干净。切碎、和着肉馅儿搅拌均匀，您再看这饺子馅儿，红里透着一抹鲜绿，相比之下清新的蒜味真是打鼻儿香，没得挑了。我和小唐是有说有笑，这顿饺子包得那叫个痛快，面皮儿被我擀得溜圆，小唐使出了看家的本事，各个饺子包得就像模子压得一样，还带着花边绝了。

不大功夫就包满了一盖帘，小唐马上托着盖帘上的饺子，出门放在窗户外边的柈子堆上速冻起来。又过了不大会儿，这半盖帘也包完了，最后小唐还捏了两只小耗子，形象逼真，简直就是工艺品了。我在屋里忙着收拾家伙式，屋外这会儿可炸开了锅。原来小唐把这半盖帘饺子刚放好，却不见了那一盖帘饺子，开始还以为谁在和我们开玩笑，吵得左右几位邻居都出来了，我披上棉袄，也跟着出去寻找。突然有人发现40米开外另一栋宿舍房山头处有只大黑狗在向这边张望着，不会是它干的吧？直到这时，我们才在柈子堆的缝隙里发现两三个冻饺子和盖帘，窗台及柈子堆的积雪上还留有那狗作案的爪子印，这下可是证据确凿了。

您再看我们哥儿俩真可谓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呀！小唐抄起一根铁锹把，我是顺手提起一把劈柴的斧子直奔那狗追了过去。那黑狗肯定做了亏心事一见我们这阵势，撒腿就跑。我手提斧子跟着小唐在生活区里追来堵去，人哪儿有狗跑得快， 直到追得我们筋疲力尽，在团俱乐部附近，那狗被我们追得没了踪影。我们是又气又累，怎那么倒霉呀！您瞧我们哥儿俩这年过的！谁知还有更气人的事在前边等着我们呢。哥俩有气无力地踏着雪道往坡上的宿舍走 ，老远就看见那条大黑狗趴在我们的窗台上正享受着那半盖帘饺子呢，这一幕让我俩看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小唐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又有两个邻居知青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哥几个发誓今儿个非吃它狗肉不可了。人越聚越多，在帮着我们追打中，原团政治部副主任徐连仲家大婶儿向我们跑过来，一手抓住小唐的手、一手抓着我的袄袖子，满脸堆着歉意的笑容央求着我们：“大婶儿给你们哥儿俩赔不是了，放过我家大黑吧，走！上大婶儿家过年去”。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这时我们仓库的老主任还有好几位老职工都赶来好言苦苦相劝。一是那狗确实不好逮，二是也得给徐大婶儿和大伙儿个面子，吃狗肉的事只有暂时作罢。

记得我和小唐是被老主任拉去过的年，他家有五个闺女都在上学，从高小、初中到高中不等，都是那么天真活泼。那天我俩在老主任家真是连吃带喝，坐在他家的大炕上和五个小妹妹打了一天的扑克 ，大伙的脸上可是没少贴了纸条。小姐妹们还逼着我们讲故事，小唐讲了天津特产狗不理的包子、耳头眼的炸糕、十八街大麻花儿外加杨柳青年画里钟馗的来历。我则就着过年的热乎劲儿，讲了儿时由父母领着去白云观摸石猴、打金钱眼儿，逛厂店儿买纱燕、买空竹和各种玩意儿，扛着糖葫芦喝杏儿仁茶的趣闻------。您瞧我们哥儿俩除夕夜差点儿被烙成馅儿饼，大年初一包好的饺子愣让狗给吃了，幸亏还有老主任一家人陪着我们过年。    

在二十三小年读到这么好的文章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读着国栋几章兵团过年的故事心里有点发酸，那时候我们远离父母无人呵护，又是在那极其艰苦的环境中，可想而知，过年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啊？国栋的记忆力真好，我下乡八年，八个春节都是在北大荒过的，八个春节八个不同，可是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八个春节都是怎么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