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江湖老头的作品，由于网络原因，委托我将其发表于此。特此说明！
我的“道克”是条狗
——江湖老头
我的心如止水，平静之极，我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橡胶车间后门与菜地之间的一块土地上，这块地儿平平的，看不出与别的地方有什么异样，但在这地底下近五十公分的地方，就静静的安睡着我的“小死党”，就是在这样的一小块方寸之间，寄托着我的哀思。我的朋友，一条才出生两个月的，与我朝夕相处，承载着我决心要把它培养成一条优秀的警犬的决心的纯种小狼狗——道克，就长眠在这里了，它带走了我对一个小生灵的思念和寄托。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全是道克的身影和声音，一想起道克我就浑身的难受，是我把它害了，就是因为我呀！这令我自责不已寝食难安，精神上缓不过劲来。这是1974年某天的一个镜头，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之中。
这还是在将近四十年前，我在瑞丽农场贺腮分场橡胶加工制造厂时的一段故事。当时我养了一条小狼狗，它的名字叫“道克”。
道克是一条“比较”纯种的狼狗，他的父辈是缅甸的一条狼犬，母亲是一条地道的中国警犬的后代；道克的妈妈“KISS”与“舅舅国忠”的父辈，则是当年昆明知青上山下乡时就带着下来的，从全国著名的昆明警犬训练基地带出来的“赛虎”。
赛虎可是条优秀的警犬，怎么沦落到昆明知青手里虽然无从考证，但是它那硕大健壮的身躯，威武的外貌，狗视眈眈目空一切傲视群雄的样子，只要它一看你，足以让你不寒而栗。赛虎那听主人一声口令就能下水追物，跳起叼鸡，百米擒敌无往而不胜的高超本领，无不显示出其正规科班出身的高贵血统和良好的教育训练水平。那个时候，一提三营二连，谁都知道有个昆明知青（姓赵，可惜因病早已离我们而去）从昆明警犬训练班带来了一条狼狗，赛虎在当地所有的狗们中间，都似鹤立鸡群一般，好生了得。让我们这批年轻的各地知青们都以能亲近亲近赛虎为荣，一般都不敢离赛虎一米之内，因为赛虎“虎虎生威”。
赛虎是一条公狗，它的“婚姻”生活不是太好，由于它流落在民间，就不再可能找得到绝对纯种的德国狼犬做配偶了。无奈之际，一条缅甸雌性德国狼犬对着赛虎摇起了尾巴，一窝小赛虎出生了，由于母系血统毕竟差着那么一点点儿，我老觉得这一窝“小狗崽子”的血统不太够分量，但是即便如此，赛虎的嫡生也足以在当地颇具名声，其中的一只母狗辗转反侧，后来就来到了我的手里，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KISS。
KISS渐渐的长大了，它继承了父辈的所有的外部特征，一身灰而渐黑的皮毛，又大又尖的耳朵，嘴叉子大大的，身材高大，眼睛是深褐色的，恐怖而无情。但令我遗憾的是，不管我怎么训练它，都觉得它与赛虎差着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它的胞兄“国忠”可就完全继承了警犬父亲的家风，凶猛剽悍，见谁咬谁，上天捉鸡，下水叼物，无所不能，还加上个六亲不认，一股大义灭亲的神情。我眼看着人家训练得这么好，再看看我的KISS，就恨自己的无能，骂自己笨，没能培养出警犬引以为憾。
但是别看KISS技能不行，KISS却和我有着深厚的感情，它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出一种柔情，我要是一发脾气，KISS会软软得显得特可怜的趴在我的脚下任打任骂，我要是高兴地叫它，它就会发出婴孩的叫声，摇头摆尾的跳个不停，在你的腿上乱蹭，或站起来扑你，尾巴扫得你的腿生疼，要是你一声令下，它会闪电一般的扑过去，张嘴就咬，毫不留情。这就是狼狗的特征。
对了，有一点要说明，不管你怎样的给它打肥皂洗澡，一天洗几次，它的身上永远是一大股狼臊气，显示出真正野兽的种纯和躁动。
在我的工作之余，我留意为KISS寻找真正的配偶，我要找一个纯种的德国狼犬来为它联姻，但是我的幻想失败了，KISS自己冲破了“封建家庭的牢笼”，自己跑出去了，自己选择夫婿去了，自己把自己就嫁出去了，自己献出了处女的贞操，KISS怀孕了，关键的是我连它的丈夫是谁都不知道，我这主人当的，太不够水平。
一顿臭揍是免不了的，但毕竟它是一个畜牲，无可奈何间，四条小狼犬出生，朋友们纷纷向我请求要条小狗，我把其中的三条送给了朋友们，自己留下了一条还没睁开眼睛的小公狗，并且起了个名字叫“道克”。我要把它训练的象一条真正的警犬，我要让它无所不能。
道克刚出生时除了灰褐色的皮毛和扫把一样的尾巴，其他长得真的一点也不像狼狗，短短的嘴巴，圆圆的眼睛，一走一扭的腰肢，虽然还没睁开眼睛呢却知道一听见你的声音就跳跃着跑过来和你亲近，他在这四只狗里长的最强壮，我相信它能健康地成长。
从此以后，我除了上班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个任务，训练道克尽快地长大。我为道克的饮食操碎了心，稀的干的，荤的素的，凉的热的，甜的咸的，街子上，炊事班，厨房里，只要是对道克成长有好处，我不怕花钱去买，还宁可死皮赖脸，三叩九拜，通通弄来，小道克眼看着长大，眼睛睁开了，耳朵竖起来了，特别是嘴巴越来越长了，尾巴向地下拖着扫起来了，发出的声音也从婴孩儿的喃喃声向大狗喉咙里发出的犬吠声过度了，道克越来越像一只狼狗了，我的心里充满了欣喜。
我的任务也越来越重了，我立志要把它训练成一只有技能有本领的，像他爷爷那样的真正的警犬。在道克一个月刚过的时候，每天早上，在三营一连和九连的橡胶林地的小路上和山坡间，你们就会看到我矫健的身影，在我的身后，更会看到一只连滚带爬地拼命向前蹿的小狗，道克兴奋极了，它拼命的追我，企图超过我，它跑累了就歇斯底里的狂吠，想让我停下。最后它会累的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舌头吐的老长老长，大口喘着气，远远地向我摇着尾巴，我返回身向道克跑来，它会一下就扑到我的怀里……
“道克，趴下，趴下。”道克瞪圆了大大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用手把它按下来，趴在地上。我再叫：“道克，趴下。”它真的趴下啦，我这叫一个高兴啊，鼓励的牛干巴就塞进了道克的嘴里，再来，又成功了。我亲吻着道克的脸颊，它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我的嘴、我的脸，一种成就感充满着全身，我体味到：这就叫幸福。
很快，道克学会了很多的动作，对我的口令绝对服从，站起来、趴下、坐好了、跑、回来、把东西捡回来，等等，等等。它的兴奋点好像永远都那样的没完没了，我倒好像累成了狗般模样。山坡上，树林中，我们每天都在训练，防牛沟，小河汊，有我们蹿过来跳过去的身影。我用废橡胶做成的小圆球，一个抛物线就飞到四、五十米开外，道克就飞快地跑过去，用嘴衔回来，交到我的手里，大眼睛死死盯着我的手，随时准备再出发。
道克长大了，还不到两个月呢，道克已经显现出一条正经德国狼犬的风度了，比其他同年龄的狗明显大上一块，剽悍凶狠，精明敏捷。营部的人们都说我的道克训练出来了，这要是长大了可不得了，我的心里沾沾自喜。没想到，灾难正悄悄地向我的道克走来，可怕的是我和道克竟然还浑然不知。
我在制胶车间工作，制作橡胶有一道工序是用烟熏烤胶片，我们的烤制胶房就在我的宿舍前面，一个星期大概就要烤两房胶片，烤胶房外就有一条烟道，烧起熊熊大火，烟就顺着烟道进入胶房熏制胶片，烧柴禾的上方就放着一口大锅，直径有九十公分，里面煮着沸腾的水，我们不管男女就用这里面的水洗澡洗衣服。这天下午，就正在熏烤胶片，这口大锅里就盛满了被烧沸的水。
我现在想不起来我当时想干什么了，反正我一个大步就跨过了大铁锅，只听见后面一声凄厉的惨叫，我回头一看，我的道克已跌进了锅里。正在沸水之中尖叫、翻滚，我顾不上开水有多烫，一把抓住道克的耳朵一提，本想这么一提还不把道克提出来了，万万没有想到，道克的耳朵的皮毛随着我的提起，脱落了一大片，白色的头皮就在我的眼前，道克又掉进了开水里，我抓起旁边的锅盖和扫把，连开水带狗，把道克捞出了开水锅，我的思想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样的惨祸就发生在我的身边？
我悲痛欲绝，六神早已无主，眼看着道克还在蠕动着，尖叫着，令我不忍卒睹。同事们也慌了神，出什么主意的都有，但看着几乎都煮熟了的道克，我们知道什么手段都没用。我腿都软了，勉强回到了我的床上，躺了下来，脑子里再回放这段胶片，有目击者说：“你在前边走，一步就迈过去了，可道克也随着你想跳过这口大锅，按说道克跳过这九十公分的锅根本没有问题，但是它跟你跟得太紧，前腿过去了，撞到了你的脚，后腿就搭在了锅沿上，高温呐，道克就支持不住了，才掉进了锅里”。
这分明是我的错呀，我怎么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来了，来了，道克一扭一扭的进到我的屋里，我看见它的眼全瞎了，皮和毛都已经分离，四只昔日健壮的腿都已见到白骨。它摸索着靠近了我的床边，哼哼着，嗅着我的脚。我一动都不敢动，甚至都不敢也不忍看它的遍体鳞伤。就在大家的众目睽睽之下，道克又慢慢的爬出了我的宿舍，来到了胶房后面在与菜地相间的一块空地上趴了下来，我还能看见道克在喘气，因为它的肚皮还在微微的起伏。
一直就这样的相持着，相持着，天慢慢的黑了，道克还在呼吸，道克还在不屈的、顽强的坚持着。大家都说，狗是土命，在土地上趴着，没准能活过来，只有我知道，道克是多么的不愿离开我呀，但是它抗争不过命运，是我把它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这一夜是那么的漫长，又是一个黎明，我慢慢地来到这片空地，道克就这样趴着，死去了。我用床上的塑料布把道克包了起来，就在这块空地上挖了一个深深的坑，先填上一层厚厚的白灰垫在最底下，我怕道克的“家”太潮，然后慢慢的把道克放在里面，向道克告别。我把土填平，夯实，我没有听别人的建议隆起个土包做个坟，我想让道克就静静地走吧，别让世间再来烦扰。
道克在人世间整整活了两个月。
接着，我把道克的妈妈KISS送给了电站当护兵。
从此，我不养狗。
2008.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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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8/25 11:54: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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