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连队
1971年7月14日中午,经过了七天的长途跋涉,我们最后一批成都支边青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云南瑞丽生产建设兵团三师十一团二营。
我们川化子弟校支边共九十七人。在芒市师部留 下 了校蓝球队的大高个王和松，团部又留下了校宣传队的黄世华、刘一东、田忠诚和蓝球队的邹华等几人，共有九十来人都分配在二营。带队的工宣队师付和老师们带着大家集中在营部食堂前准备午餐和宣布分配名单。营部的第一餐饭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高高的铁刀木树荫下，大家三五成群蹲着会餐。饭随便吃，但只有三样菜，其中一份茄子，一份青椒。这几个菜，说炒不是炒，说烩不是烩，总之，没有作料、更没油水。青椒更是没看过的做法:用水煮熟，加点盐、盛在一个大粗瓷碗里就行了。此做法美其名日:炸炸拌拌。没有油，用水煮也权当油炸，保山人真会在清贫中自我寻乐。吃惯了川菜美味的知青们自然无法欣尝这餐款待，只是隐约地感到，艰苦的日子就要开始了。但我们压根儿没料到:“炸炸拌拌”的吃法和单调的“季节菜”竟伴随着我们度过了数个年头。餐后，穿着一身军装的张营长和林教导员来了。他俩给大家作了简短的讲话，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欢迎，其余讲的什么，现在己记不清了。但重要的是，大家看到了穿军装的军人！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尤其是男知青，为啥我们要远离家乡跑到几千里外的瑞丽来，很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冲着这身军装来的！在离蓉之前，听先期到四营的在大弯中学的知青写信讲，兵团实际上见不到几个穿军装的军人。这消息真的让我们感到非常失望和泄气，现在眼前出现了两位穿军装的军人、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
很快，宣布了我们的连队分配名单。也许是我们在火车上写下的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新建连去锻炼的请求书起了作用，我与吴建新、邓伦明、张世伦等好友如愿以偿和另外共28名知青被分配到了最艰苦的新建连——八连。对这样的分配，我感到非常满意和高兴。想到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去描绘那张一穷二白的图纸，去创造我们自己美好的明天，心里不觉涌起一种开拓者的自豪感！这天，营部又留下了周奠国、陈延军、杨建英等几位知青中的佼佼者，大部份分配到了另一 个新建连:九连。
此时，我们这批知青的新生活与命运就在这 一刻被决定了。多年的同学和好友，马上就要分 别。这是军令，也是组织原则，决不容许有半点的 不从和商量。那种想与好友分在一起的愿望和要求都是没用的，只有两个字:服从！而两个连队 接人的拖拉机都已准备好停在一边等待着。宣读 分配名单后宣布:必须在15分钟内上车、连队的 同志在等着安排你们的住处！ 连队的名单是将在学校的班排打乱后分配 的，很多要好的同学并没有分在一起。这时知青 们都忙于与已分开的同学、好友匆匆告别，整个场 面都乱了套。很多人、尤其是女知青、竟抑制不住 哭了起来，有的甚至抱头痛哭，好象今后再也不能 见面了似的、久久不愿分开。开车时间早已过了， 但很多女生仍然围绕在一起，依依难舍、痛哭流涕、弄得学校带队的女老师黄昆玉都忍不住流下 泪来。看着这样的场面、一路打闹欢笑的男生都不再出声了。一路上、大家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心 情，随着拖拉机一路颠跛，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我们的目的地 ―― 新建八连。
随着拖拉机轰鸣声的临近、八队的老工人和 先我们一周到达的八里庄中学的知青及昆明知青 都纷纷来到操场上迎接我们。车一停、大家便七手八脚地把我们的行李卸下，热情地帮我们背上 行李、领着我们前往早已准备好的新宿舍。还好， 这里完全可以自由组合住进寝室，这使我们十分 高兴。很快，大家都按自己的意愿找好伙伴，住进了各自的房间。我自然与好友吴建新、邓伦明、张世伦住到了一起，这别提有多高兴了。
初到连队、一切都很新鲜。八连、是我们到来之前三个月才组建的。它选址在一块平缓的坡地上，共建起了四幢竹草房为宿舍，一幢竹草房为食堂。房舍四周是非常茂密的树林。一条牛车便通通过一段高高的竹林直达连队驻地。在外面那条通往边寨的路上决不会发现那条牛车便道通过的竹林深处和密林中会有一个连队存在。
连队驻地开拓出一块约三个球场大小的操场。操场边，食堂旁有一棵非常高大的榕树，当地人称之为"大青树"。这棵大青树枝叶繁茂、树干粗大、主干四周长有那热带亚热带树木所特有的板根，人们可将它当板凳坐。它那巨大的树冠形成了一块大面积的树荫。树的侧枝上又长出一束束柔软的气生根。当它长到可落到地面时，就会迅速地扎下根去，成长为一个新的树干，营造出独树成林的奇特景观。这真让人赞叹不已。可能是树大招风的缘故，这棵大青树巨大的树冠下常常是微风习习，我们全连近百号人那时常在树下蔽荫开会或休息，感到十分的惬意。
我们的住房很有意思，包括床、凳、墙、门、窗和屋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只用了两种材料：竹和草。竹是用大山上运来的大龙竹。老工人用刀将碗口粗的竹整棵地剖开后再砍破成寸宽左右的条形、整棵竹子就成了一块做墙的材料，将两米长的竹筒如法泡制、就成了床板。而床架、凳、房柱都是用整节的竹筒做成的。它们之间的结合、连结也都全是采用的竹蔑条、竹榫头和竹鞘子。总之，这房屋的一切除了草顶外全都是竹子做成的。我真佩服这里的老工人，硬是把竹子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至！真有一种无所不能的境地了。这样的住房十分有趣，在白天因为光强弱差异的原因，在屋外你决不能看到屋里的一切，而屋里的人却可十分容易地看清屋外的一切。夜晚，情况却反过来了。
更有趣的是，屋顶用的是一种只有当地才采用的草片。这是一种像芭茅那样的细草，被人们扎成薄薄的草片，并像盖瓦那样重叠着盖在屋顶，外观上是一种又薄又稀松的茅草屋顶。看着这样的草屋，让我们记起了支边动员会上团部军人胡付主任那眉飞色舞的动人描述:“我们兵团战士们住的茅草屋最有意思，晚上睡在床上可看见天上的星星，但下起雨来，却不会漏雨……”看着这样的茅草屋顶，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若真的下起雨来这样稀拉的屋顶不弄得满床雨水和遍地泥桨才怪呢！但不久的一场雨水，打消了我的疑虑。原来，这种草片的确神奇，一旦下雨，草片被淋湿，原来干燥时向内卷着的草叶便被浸润并舒展开来，很快将原先草叶之间的空隙给粘满了，因而不会漏雨。一旦天晴，草片上的雨水蒸发后，草叶又卷了起来，晚上便可看见夜空的繁星了。
由于刚到连队，知青们激动兴奋的心一时没法平静下来。大家把床铺好后就急着出门去看看，此时对什么都好奇。有几个知青马上就要到九连去找同学。连队干部感到这帮如青太好动，怕弄不好出事，马上召集知青们开会宣布纪律。他们在会上连哄带吓，故意制造紧张气氛，还真起到了作用。一排长杨丛林，三排长郭全德轮流上台给大家上课，敲警钟。杨排长一口的云南施甸话，调门很高，讲起话来抑扬顿挫，尤如川剧中的高腔，很有特色，郭排长是河南人，南下军人，经过几十年的边疆生活肤色已与当地老工人一样呈现一种饱经风霜的古铜色，但河南口音却一点没变，说起话来仍然保留着一种军人气质，铿锵有力，常常充满着激情，很能调动你的情绪。
这天，两位排长一唱一合，配合得默契极了，把八连四周神秘紧张的气氛夸张得云里雾里，让我们这帮初来乍到的知青听得如痴如醉，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八连离边境线不到一公里，连队左边不远的畹町镇对面是缅甸共产党的解放区，右边不远的木姐县是缅甸奈温政府占领的地盘。我们对面是缅甸著名的游击区，我们这里经常在晚上都会听到对面打仗的枪炮声。近来形势有些紧张，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听到枪炮声！”
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个使人兴奋让人刺激的消息，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没想到以前只能在书上听到在电影上看到的故事，就要发生在我们身边！我真想马上就听到那激动人心的枪声！
“沿着瑞丽江经木姐下去，又是缅甸共产党人民军的解放区。他们与我们仅隔一条公路，打仗期间，他们经常从我们这里路过。他们主要是利用离我们八连一公里左右的允景寨渡口绕过敌占区调动部队。今天下午在你们到连队之前刚好通过一支缅共人军队伍，带有坦克路过这里，你们来时看见路面压过的履带痕就是坦克通过时压的！看来，这几天又要打仗了!”
对啊，我们来时的路面的确有被履带压出的印迹。啊!人民军还有坦克！而我们连又是缅共人民军调动军队的必经之路，对面是游击区，可听见激烈的枪炮声，兴许还有可能看到打仗的场面呢！啊，这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这太使人振奋，太让人刺激了!我仿佛感到一下子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来到了战争年代，真恨不得有一天我们也能真正穿上军装，扛上枪到战场上去冲锋陷阵，去立战功，去当英雄！¨
“由于目前这里的形势紧张，边疆的情况复杂，并常有国民党特务活动。为了以防万一，请你们务必要严守纪律，不准随便走动离开连队营地，若是需要到营部或到九连看望同学，必须请假，被批准后，由老战士带枪护送你们……”
两位排长在会上配合得如此默契，煞有介事的宣讲，把整个会场气氛渲染得紧张和神秘极了！知青们对此都感到十分的意外和惊讶，男知青们更感到刺激和兴奋，同时大家也感到了紧张，再也不敢贸然行动。但后来才知道，这完全是老同志故意渣染的紧张气氛，这里哪有什么坦克通过！路上看到的履带痕迹是履带式拖拉机路过时留下的。当然，除此之外的确都不是假的。当天晚上，我们躺在竹床上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当天连队干部们会上讲的那些话。突然，“叭!叭!”从远处传来两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大家都敏感地注意到了。“听!是不是枪声?”“好象是！”“也可能不是!”联想起两位排长讲的话，我们兴奋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很快，又传来“叭！叭！叭！”和“哒!哒!哒!…¨”一声接一声和一连串机枪的枪击声。 “你们听，的确是枪声!”“对，这是机枪的扫射声!"
“噢！噢！打仗了!打仗了!”隔壁的男知青也和我们一样兴奋得欢呼起来！我们激动地翻身下床，纷纷跑到操场上，想看看电影中那种子弹划破夜空的壮观景象！无奈连队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林，根本无法看到什么。想到会上连里的要求，我们也不敢乱跑，只得遗憾地回到床上静静地躺着，一边数着远处传来的枪声，想看看这真实的打仗究竟是怎样的枪声，跟电影中的有啥不同？一会儿，枪声大作，根本无法数清了。。。。。。
这一夜，已记不清我们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是异常激动地感到，我们的新生活，就从这一天开始了！
写于97年10月修改于2010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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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0/2/22 0:1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