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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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们看傣族杀牛的海子边,可惜海子只剩下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了!
在内地,看过杀牛,那场面显得惨不忍睹:牛被人将四只脚拴上后四边一拉紧,四只脚蹄被牢牢地捆在了一起,牛即刻倒地。这时屠夫过去将早已磨好的刀深深地捅入牛的心脏……牛倒地时,眼晴里还流着泪,似乎在诉说自己的不幸和悲惨的命运。
边疆的牛,不象内地的牛那样承受太多的苦役,自由自在地享受着大自然与人们赐与的富足生活。因而,杀牛没有引起过我更多的同情和联想,杀牛就意味着改善伙食,美餐一顿。所以杀牛就被当成很好玩的事。边疆的杀牛与众不同,很有特色,既有十分利落的杀法,也有使人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的杀法。
记得是72年的国庆节,连队杀的猪有米线虫不能吃,决定杀牛改善生活。我想见识一下边疆是怎样杀牛的,于是,积极主动参加了杀牛的行动。
当地的老工人最常用的杀牛方法是“锤击法”,即用铁锤砸牛的头顶盖,一锤毙命,千净利落!郭排长牵来了一头不太大的菜黄牛,将它拴在一根木桩上。这头牛并没有意识到面临的危险,仍象平时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我们。我在连队知青中,力气算是较大的,很想体会一下杀牛的滋味。按照郭排长的指导,我拿起了一把十二磅重的铁锤,对着牛角中间的顶盖骨试了试位置,然后,鼓起劲,抡起铁锤,向牛头猛然砸去。“咚!”地一声,铁锤不偏不斜正正地砸在牛头顶中间。但不知咋的,这头牛只是在被砸的瞬间两只眼闭了一下,竟然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憨憨地瞪着我。“再来一次,使劲!”郭排长在一旁喊道!我再次鼓足了劲砸了下去,结果仍然一样。第三锤砸下去,牛腿只弯了一下,而我自己却再没劲抡起铁锤了。郭排长赶紧换了一个16磅重的大铁锤,他抡起铁锤 狠狠地砸下去,随着沉重的一声闷响,牛的顶盖骨被击碎了,一下子瘫了下去,基本上没有动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命赴黄泉了。
我第二次杀牛是在营部,这次不用抡大锤了,是用枪打,这也是当地老工人常用的方法 一一击毙法。牛放出去在野外时,枪击比较危险,我便到牛圈去执行任务。在打米班班长王彩玉的指点下,选中了一头较肥壮的水牛。我转到它的正对面,爬到牛圈的竹栏杆上,用一支老38式步枪瞄准牛的头顶盖正中。这时,这头牛好象发现我要对它 构成威胁,便后退了一下,四周的牛也纷纷往旁边挤。我突然有些紧张:万一打偏了,这群牛向我冲过来怎么办,那也是非常危险的。王班长看我迟迟不开枪就向我喊道:“瞄准了就开枪!牛群乱起来就麻烦了!”我赶紧再次瞄准牛的头顶中央,屏住呼吸,一边准备扣动板机,一边想着怎样逃避危险。好在我站的地方还比较好跳,不会有什么障碍和问题,象吃了颗定心丸。这时,牛也安静下来了,呆呆地与我对视着。我立即扣动板机,“砰!”一声枪响,这头牛就象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连哼都没哼一声。我一看,这一枪打的实在太准了, 指盖大的枪眼打在牛头顶盖的正中,枪眼处流出 一小股殷红的血液,牛眼已经闭上,命归西天了! 真痛快!这头牛死到临头,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在不知不觉的瞬间结束了生命,这可能是一种最痛快的方法,也许是一种最好的杀牛方法了!但多年以后,每当回想起那些杀牛的场面,我心里就会感到一种无以言状的难受,没有了当时的那种轻松和潇洒。
而我们到边疆第一次看到的杀牛,却给我们留下了充满刺激和惊心动魄的记忆,这就是独具一格的“傣族杀牛法”!
七一年八月的一个星期天,下午4点过,我与好友邓伦明、高永久、张世伦、赵世富几人到八连附近的贺弄寨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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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弄寨一角。路边小竹台上的陶罐是专为过路人解渴而准备的,这是傣家人的习俗。
我们刚走到寨子边的牛圈时,就见一帮傣族男子从牛圈中牵出一头非常肥壮的水牛。这群傣族汉子大约十来人,他们的装束别具风格,每个人都穿着一种宽松异常的大筒裤,裤腰与裤腿直上直下,裤腰足有4尺宽、不用腰带,只是把裤腰多余的部份折过来,插到腰里就行。裤脚也有2尺宽,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好不凉爽。他们每人身上都挎有一把傣族特有的长刀,有几个人可能是民兵,肩扛着一支冲锋枪。这群傣族汉子,长得黝黑壮实,个个精神抖擞,显出几分野性的强悍。他们用绳索把大水牛的两只犄角拴上就往外拉。大水牛不那么情愿,老往一边跑,傣族汉子们,一边哄着、吆喝着,一边将它牵到一个水塘边,又将它赶下水去。几个汉子围着给它浇水,把它身上的烂泥洗掉。这时的牛可能感到了某种不祥之兆,己经极不情愿,开始对人甩牛角,吹胡子瞪眼了。结果还没洗干净,就只有让它跳上岸了。这群傣族汉子仍然兴高彩烈,一路吆喝着赶着牛向村外走去。我们不知他们要干什么,询问后得知他们是去杀牛。这一下引起了我们的兴趣,索性改变主意,跟着这些傣族去看他们杀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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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竹林就到了海子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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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弄寨边的海子。傣族杀牛通常就在这个海子边。
我们随着傣族汉子们来到了海子边的缓坡草地上。开阔的草地中有一棵碗口粗的酸枣树,没有树叶,光秃秃地立在那儿。傣族汉子把牛牵向酸枣树,这头牛象是己发觉了什么,死也不肯向那棵树走去,挣扎着要往回奔。傣族汉子们一哄而上,拉的拉,推的推,很快将牛拽到树下。可这头牛就是不靠近树,这些傣族看来都很有经验,一个“小卜冒”(小伙子)见牵牛的绳索己经够长度了,马上拉到树前,围着树转了一圈,然后再将绳索拉紧。这样,每当牛动一下,就被绳索拉紧一下,并缩短一段与树的距离。其它的人围着牛又打又推。一会儿,这头牛就被拉来与酸枣树靠在一起了。由于绳索套在比牛稍高的一个树权上,拉紧绳索后,牛的头被拉来昂起,这正是这些傣族所希望的。拉绳索的“小卜冒”以极快的动作将绳索在树干上绕了几圈,打上结后就跑开了。
其余的人,看到进展顺利,马上也迅速跑开, 各人站在一边,好象这种位置是早已编排好了似的。他们将身上挎的刀拿到了手上,作好某种准备。当他们看到我们几个知青站在离牛不远的地方;便高声招呼道:“有危险,赶快离远点!”看到这箭拨弩张的架式,我们顿时产生了一种紧张的感觉,赶快跑到远处,观察着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
主刀的“小卜冒”大约二十来岁,两只手袖和裤腿挽得高高的,露出结实的肌肉,他手里拿着铮亮发光的长刀。这种傣式长刀极象日本军刀,只是略短一些。他动作十分机敏,只见他飞快地跑到牛的身后,躲开牛的视线,然后转到牛的侧面,用他那把锋利的长刀对准牛的脖子朝上猛地一挥,牛脖子顿时裂开了一个一寸多深的大口子。可能是受到这狠命一刀的巨大刺激,这头牛一下子跳了起来,“啪!”的一声,拴牛的绳索被挣断了。 “哗!……似喷泉样的鲜血一下子从牛脖子的刀口处往外喷射!大水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呆呆地瞪着双眼看着自己体内喷出的热血。但它很快就反应过来:袭击来自身后!它突然转过身,看见拿着刀的小卜冒,它怒不可遏地朝着这个小卜冒就冲了过去!它要把杀它的人撞翻!挑死他!它要复仇!小卜冒成了这头壮牛的唯一攻击目标!面对发怒的大水牛,小卜冒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就往后跑。
此时,其余的傣族汉子齐声高喊:“反逮!反逮!”(傣语:砍死!)欲将牛的注意力引开。但被激怒的大水牛根本不理睬,认准主刀手小卜冒拼命地冲击!此时,这个小卜冒的处境非常危险。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位小卜冒, 应该是副刀手,疾步从牛的后面追了上去,挥起长刀,朝牛的后腿膝关节处狠狠地砍下去,“啪!”地一声,牛脚筋被砍断了!白色粗大的脚筋露了一节出来,牛腿一下子软了。这头牛被突如其来的又一次袭击弄得不知所措,马上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从身后袭击他的另一个人。这时,牛脖子上的伤口流血太多,不再喷泉如柱,而是随着心跳一股接一股地伴着气泡往外喷涌!大水牛愤怒之极,马上对准第二个目标冲了过去!这恰好是我们几个知青站的方向,看到牛冲撞过来,我们吓得拼命往后边跑。好在牛的一条后腿己被砍断,只靠其它三条腿在跑,速度慢了不少,不然我们真的会很危险。
“反逮!反逮!”周围傣族汉子仍然高喊着。这时另一个傣族汉子又从牛的身后追赶了上去,举刀朝牛的另一只后腿关节砍下去,砍得不是很准,他又飞快地补砍两刀。这头牛再次被人从后面袭击了一次,它停下来,转过身去,看见拿刀的人也跑开了。
这头牛真是气急败坏,想去追刚才砍它的人,而后面又遭袭击,调头追了几步,又再次遭袭击,它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它自己来回小跑了几步,还想反击!可是,失血太多,它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它的后腿被砍伤后,已撑不住那巨大的身躯!几经挣扎后,两条后腿完全折断无法站立了,整个身躯只有两条前腿支撑着!它似乎明白,人们对它的攻击还在继续,于是它不停地往四周看,惊恐地寻找着要攻击它的人。只要人一接近,它就用前脚挪动身躯,企图反击。但它可能永远也弄不明白,今天这些人为啥会这样攻击它!但它的垂死挣扎已是徒劳的了。主刀手小卜冒瞅准时机,从后面又冲到牛的侧面,举刀对准牛的脖子又快又狠地连砍数刀!然后又飞快地跑开了。紧接着,另一个小卜冒又赶过来飞快地朝牛的前腿连砍两刀。此时的壮牛,前腿也被砍断,头也被砍得抬不起来了,只能搭拉着来回地进行最后的抵抗和挣扎!己经断了的腿几次拼命的想撑起来都失败了!终于,它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将头猛地一抬,眼晴瞪得很大,很大!绝望地朝天一望,然后,轰然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噢!噢!……”这群傣族汉子欢呼起来,一拥而上,准备对死去的牛开膛剖肚!今晚,他们又可以敲着芒锣,跳着孔雀舞,围着簧火,乐滋滋地享受一顿美味大餐了!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把大地和这片海子映得殷红、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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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知青被眼前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握有枪和刀的一群壮汉,杀一头牛本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却被这群傣族汉子演绎成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一场人与牛之间的游戏,而他们则在这搏杀和游戏中尽情地享受着充满野性的刺激和快乐!
时过许多年,我们第一次看傣族杀牛的情景还让我记忆犹新,傣族人生性活泼、乐观、热爱生活的态度和勇敢的精神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写于1997年补写于201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