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蟥啊,蚂蟥!
蚂蟥从来没有给我留下过什么好印象。小时候听人说,蚂蟥会钻进人的皮肤,要吸人血。而且生命力极强,若把它烧成灰,只要放入水中,它还会变成一只活的蚂蟥,真恐怖!在成都平原已很难见到这种使人厌恶的东西了。没想到,在瑞丽的几年,这个丑陋、可怕的东西却一直伴随着我,有时真让人心惊肉跳!
去云南之前,就听说瑞丽蚂蟥特别多。印象中蚂蟥是在水里生活的。我们八连是橡胶连,没有水田,自然就不怕蚂蟥干扰了。然而,竟想不到的是没有水蚂蟥,却有更多的比水蚂蟥更可恶的旱蚂蟥!旱蚂蟥无处不在,防不胜防!只要有草的地方,林地,菜地,甚至房前屋后到处都有。它那黑褐色的细小身躯,只有女孩子扎头发的橡皮筋那样粗细,最长也不过三、四公分。就是这不起眼的小东西,却整天都在谩无边际地象尺蠖那样一点一点地向四周搜索着目标,寻找可以让自己生存下来的唯一食物:血液!它常常是把你的血吸饱了,胀成一个小圆球,从你身上掉下来,你还全然不知。据说,旱蚂蟥一生下来,就只有一个目标:依附于其它动物,吸它们的血!如果找不到血,它在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能量之后,就只有寿终正寝了。嗨!世上竟有这样的家伙,真是又可恨,又可怜!的确,我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种决不应该保留在世上的东西,能把它斩尽杀绝才好!当然,如果有它适宜的生活环境,那也只能是人们的遗憾和悲哀,就象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人群中也总有一些“蚂蟥”,附在别人身上,靠吸别人的血养肥自己一样。
刚到连队不久,排长扬丛林就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畹町六营有一个知青,有段时间每天都要流鼻血,流得也不多,但总也治不好。一天,由于参加开荒大会战,为了超额完成任务,大热天连水也顾不上喝,口干舌燥。待休息时,他端起一大碗水就喝。喝着喝着,就觉得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水面上晃悠着。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一只蚂蟥从自己的鼻孔里出来,正在往碗里爬去!天太热了,人渴得不行,连蚂蟥都熬不住了,一见了水就往水里爬!此时,这个知青才弄明白为什么每天流鼻血,原来竟是一条蚂蟥在捉弄自己!他又气又急,一时惊慌失措,不料又让蚂蟥缩回到鼻子里去了。后来找医生想尽了办法,好一阵子才把这条恶魔给清除掉。听了这个故事,不禁让我们毛骨悚然!
我们是橡胶连,只有洼子里的水沟和水井里才能遇到水蚂蟥。我苐一次在洼子里洗衣服就看见了几条足有近一卡长的水蚂蟥向我游來,吓得我赶忙从水里跳上岸来。结果发现脚背上仍然已被一条大蚂蟥给叮上了!这条青绿花斑纹的大蚂蟥足有十公分长,死死地缠在脚背上,让我心惊肉跳!更急人的是,无论你怎么弄都无法把它弄下来。好不容易弄下来一头去弄另一头時,刚才弄下来的那一头却又把你给吸上了!在几个知青的帮忙下,又是拿烟,又去食堂拿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条大蚂蟥给弄了下来!苐一次见到如此大的蚂蟥,我们男知青都会心惊胆颤,让我更加理解了听说水稻连的女知青为什么会被吓得不敢下水在田坎上大呼小叫的原因了。心想:幸好我没被分到水稻连哦!殊不知,这旱蚂蟥也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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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连队附近的洼子,当年这样的洼子里会有数不清的蚂蟥。2009年摄)
一天,我在营部抄近路从三连胶林到二连的草地中走回连队。其实那里并没有路,我想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方向没错就行。过了三连的胶林就遇到了一片沼泽地。望着这不知深浅的烂泥草地,我有些犹豫,退回去吧,太冤枉,还是大胆往前走吧!我那天正好穿着我妹妹请北京知青从北京买回来的白回力鞋,八元一双的鞋在当时是很贵的了,心疼啊!回力鞋鞋帮高,刚走进沼泽还没问题。谁知没走几步,一脚就陷进了烂泥里。我心疼脚上的回力鞋,心里非常窝火。我正想把鞋脱下来打光脚走,突然发现裤脚上,脚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上了好多只旱蚂蟥。我赶紧用手去拍打,又发现脚的周围还有一些东西在动。仔细一看,好家伙!全都是蚂蟥!再往远一些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的四周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东扭西歪正在寻找食物的穷凶极恶的旱蚂蟥!我的天!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的蚂蟥,简直都快要把人给抬起来了!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紧张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只觉得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禁不住竭嘶底里地大吼了一声!也顾不得什么烂泥地、回力鞋了,起身就是一阵狂奔猛跑,一溜烟地逃出了那片沼泽地!上了大路,赶紧把鞋裤飞快地脱下在地上又摔又打,生怕上面还有蚂蟥。想起当时的那种狼狈相,自己都觉得好笑。
后来,我们渐渐地对蚂蟥习以为常,也不十分惧怕了。它毕竟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因为太小,就是钻到你身上,也很不好找。就按老工人说的它吃多少血你的伤口就要流多少血来算,也不是太多。所以很多时候,我对它就不那么在意了。有时,早晨起来后,才发现床上、衣服上或是被单上有小片小片的血迹,就知道这是晚上旱蚂蟥随我上床睡觉了,让它给饱吸一餐后又被我翻身将它才吸食的血给压出来的!有时还能在床上发现已被我压死并烘干的蚂蟥的干尸呢。对蚂蟥来说,真是罪有应得!
更有趣的是我们在八连挖水井那次。挖井休息时,正好伙食团的饭煮好了。我们几个知青早就饿了,脸也没来得及洗,脸上还粘有不少泥浆,就迫不急待到食堂要了一些软米饭锅巴来吃,边说边聊天。吃着吃着,我总觉得上嘴唇有一颗饭粒粘着,用手揩了几下都没能揩下来。就对着谭富成、高永久、张保华、刘强等人说:“今天这个软米饭咋个这么粘呢?咋个揩都揩不掉呢?谭富成仔细看了看,吃了一惊,马上又笑了起来:“哪里是啥子米饭嘛?是一条旱蚂蟥!”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把我给吓了一大跳。还好,它没有钻到我的鼻孔里去,否则,又该我天天流鼻血了!谭富成他们几个边说边笑好不容易才把我嘴上的蚂蟥给拽了下来!至今,我都没弄明白这条蚂蟥是怎么跑到我嘴唇上去的,而我却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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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连队旁贺弄寨留存下来的海子,其面积仅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了。2009年12月摄)
瑞丽坝子里有无数的海子和水溏。傣族大人小孩都早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也不惧怕蚂蟥了。特别是小孩更是成天乐呵呵地与牛群一起嬉闹游戏,在水溏里戏水玩耍。有时为了得到大人的一小点奖品,就会三三两两地跳下水去,舍身引蟥!他们跳下水后,不停地搅动水,蚂蟥一遇有动静就知道有饱餐的东西了,哪管你是牛还是人。很快,每个小孩身上都爬满了肥硕巨大的水蚂蟥。然后他们欢呼雀跃地爬上岸,相互把身上那些正准备吸食他们血的蚂蟥大把大把地抓下来。这样,水中的大部份蚂蟥都被勇敢的小男孩引上岸了,大人就可以从容地下水用一种特制的竹笼罩鱼了。
瑞丽的水蚂蟥实在是太大了,与细小的旱蚂蟥相比堪称巨无霸!在连队听老工人讲,瑞丽的蚂蟥大的象香蕉!我们无法想象,只当是夸大其词吹牛而已。但不久就让我们见识了一回。一个星期天,我和吴建新,邓伦明,张世伦走路到县城玩。快走到农机站时,一头大水牛横过马路,它刚从水田中上来,后腿上则附着一条吸饱了血的肥硕无比的大蚂蟥!这条大蚂蟥可能吸血太多,撑着了,整个形状就象是只香蕉。它只有一个吸盘还吸在牛腿上,随着牛的走动一甩一甩的,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但又象很害怕掉下来被摔着似的,极不情愿的紧紧地吸在牛腿上。而这头牛呢,也好象被吸得难受,很想把它给弄下来,试了几次把头转过去却怎么也够不着,再抬起腿又朝地下蹬踏了几下,它还是没下来,这牛真是无可奈何,烦躁不已!我们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大的蚂蟥!不说真有香蕉大,却也相差无几了!一种对吸血鬼的厌恶和憎恨感从心里油然而起。我们把牛拦在了马路上,不让它再下水田。我马上在路边检起一根树枝,把那条蚂蟥给拨了下来。这条吸饱了血的蚂蟥真的撑得太大了,身体都已变了形,象只饱滿的香蕉。原来那青绿色的外表已被撑得变成了殷红色。掉下来后,连蠕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从吸盘处缓缓地往外吐着血。如果它再不吐一点血出来,它真的连蠕动移位的余地都没有了,只有等车来把它碾死!看到这可恶,贪婪的家伙,我心里一下子生出一种要为那条被吸血的牛出气报仇的心情。我用脚踏上这条蚂蟥的一端,用力向另一端使劲地踩踏,一股鲜血象喷枪一样,将刚吸进去的血远远地喷射出去,一直喷有一、两米远!血喷完了,蚂蟥卷缩成一个蠕动的小球。我并未因此而解气,我用路边的石头将这个十恶不赦的东西直到砸了个烯巴烂才罢休!
后来,瑞丽的蚂蟥好象越来越少了。傣族种卫生田的历史逐渐结束,越来越多的化肥、农药的使用也让这些可恶、可恨、可怜的家伙难以生存。当然,它们要是绝迹了就更好,我从来就没喜欢过这种恶心的东西!
1996年写,2011年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