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泪揭开42年前的疤痛(二)
——记“八千子弟”之一的战友之死
作者 七音
初到云南
1969年,那是文革的疯狂年代。人们被强暴、无情地划分为三六九等。我们属“老三届”中的68届,因为国家需要,没有象66届、67届毕业生一样,不分等级全部一锅端地轰到山西、陕西、内蒙等地插队。而是将所谓一等公民(红五类:工人、贫下中农等)子弟,留在北京工厂;二等公民(被解放的干部、军人等)子弟,分到中国人民解放军下属内蒙兵团;三等——最下等公民(黑五类:地富反坏右,资、历史问题、海外关系及知识分子等)子弟,只能去最苦的地方——吉林插队。后来,因为某种机遇的成就,这些下等公民子弟们又多了一个去处——云南农场。就这样,1969年5月,不满17岁的高路与北京43中的同学登上了去云南的征程,来到景洪农场(云南生产建设兵团1师1团12连)落户。
初到农场时,高路与小穆、阿祥、小义等七八个北京男生分在一个连队,同住一个宿舍。房子是狭窄拥挤的,尤其云南潮湿闷热的气候,整天都象在桑拿房中,热得透不过气来,大家常常无法入睡。白天,十几岁的孩子干着与成人一样的开山、斩坝、修路、筑堤等壮劳力活儿。吃的是一天三顿缺油少菜、粗米糙饭。几个月后,个别知青那一时的革命热情减弱了,斗志削退了。开始厌倦了那里的艰苦生活和烦重劳动,时不时用怠工、误工、磨洋工来敷衍日子。
而这些苦这些难,高路凭着他那消瘦、文弱的身体与他的伙伴们一起挺着、撑着,没有半点偷懒。常常在一些大小会上发言,表达自己热爱边疆,勇于吃苦的决心。这绝不是要给别人看的做作,而是出于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与生而来的本能。
那时男生的每月口粮定量是40斤(糙米和粗粮各一半)。因为工作极为繁重加上缺油少菜,根本不能吃饱,常常是月末未到,饭票就没了。只好舍着脸皮向女生讨要,而高路在女生中最有人缘,这差事自然非他莫属。所以每次男生的饭票接济不上时,就由高路站在宿舍内大着嗓子向隔壁的女生宿舍喊一声“没饭票了”!因为男女生宿舍是连着的,中间只有一堵土坯墙。不等片刻,墙那边就会“嗖”的一声飞过一小叠“救济粮”——饭票,以解男生们的饥饿。
车祸发生
炎热的气候,潮湿的环境,烦重的劳动,贫苦的生活一天天锻炼着年满17岁的高路和伙伴们。大家在苦中成长,在累中长大。
时间在转年的3月,是高路及他的青少伙伴们到云南的第10个月。这天,大家的工作是从砖瓦窑中把刚烧好的砖瓦搬出,装到拖拉机上,再由拖拉机运到基建工地。停火不久的砖瓦窑高热度未散,少说也有七八十度。加上粉尘特别大,人在窑中稍稍站一会儿就会燥热、憋闷、喘吸不畅,更不用说,将烫手的砖块一块块捡出,运到窑外。这种艰难的任务,又无任何劳保条件的活儿,自然是男生包揽。高路及伙伴们轮换着在这高温、憋闷的窑中汗流浃背地不停劳作着。每批人最多只能干上十多二十分钟,便得出窑来换口气,换另一批人进去(说明一下:出来的可不是歇着,是往拖拉机上装车),然后再轮换进窑继续工作。这样做上一上午,体质再强的人也会体力消耗殆尽。
中午时分,收工了。大家纷纷走出热窑,仨儿一群俩一伙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坡下走去,恨不能一脚迈回连队去吃午饭、休息。装满砖块的拖拉机也准备启动。可由于发动机有问题,几次打火拖拉机均纹丝不动。拖拉机驾驶员向渐渐远去的人们大喊,要求人力助推,帮助启动。可大家因体力早已透支,根本不愿再帮助力推拖拉机,象没听到喊声一样,照样走去。只有高路、小穆等三个知青停住脚步,分别站在了“铁牛55”拖拉机左右两个巨大的轱辘边。
小穆两人站左边,高路跨过车架,一人站在右边。三人合着吆喝声,随着驾驶员的发动一齐用劲狠推轱辘。随着“突、突突”一阵哀嚎,拖拉机猛然向前一窜,带着后面装满砖块的车斗沿着公路下坡的路面向前冲去。在这短促的几秒钟,左边的小穆机灵地向路边一跳,顺利地躲过了拖拉机后车斗。可是右轮后的高路只稍稍迟疑了一下,是头脑中未感到后车斗的危险?还是疲惫使他行动迟缓?总之未来得及躲避,被沉重又高大的后车斗带倒,数吨重的后车斗轱辘从他左腿轧了过去。高路无力的倒在地上,双眼微睁,面色惨白,痛苦扭曲了布满了汗水的脸颊......
“拖拉机轧人了”!“拖拉机轧人了”!随着小穆两个知青的惊呼,收工的人们急促地返回来,围在受伤的高路身边,呼唤着,安慰着,不知如何是好。高路的好伙伴小穆急坏了,想到应该立即通知营部找辆汽车,尽快把高路送到团部医院抢救。他冲出人群,一路百米冲刺地奔跑,忘记了疲劳,不顾脚下的碎石磕绊。到最近的连队去打电话,可是正赶上中午营里的广播时间,电话打不通(那时兵团的通信设施极为落后,电话和广播用同一根线)。只得继续跑,跑着跑着,感觉自己的速度还是太慢,找熟人借自行车(自行车对于那个年代那个边疆地区可是稀罕物,谁家有辆自行车如同今天家有宝马车)。但是顾不了太多,好言相求后,借来人家新买的自行车,飞身骑上,一路任凭两个车轮飞转急驰地往营部奔,根本没顾及土路是45度的大下坡。在急驰速度加下坡惯力合并下,自行车成为失控的飞轮,当小穆意识到无法掌控时,后轮已悬空腾起,在空中向前划了180度后翻倒。小穆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脸青了,脚扭了,手破了,车也摔得无法正常运转。无奈下,顾不上掸掉身上的泥土,爬起来一跛一拐地到附近连队想办法。正巧营部的“嘎斯69”——一辆破旧得喀喀响的吉普车,迎面开来,说明情况后,便一起赶到了出事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