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车·中火车·大火车
王宇
(云南省地质环境监测院)
云南省红河州的南部边疆地区，有一条1915年开始动工兴建、1936年10月10日全线通车的个碧石（个旧—碧色寨—石屏）“寸轨”铁路，轨距仅60厘米，设计时速25公里左右，实际运行的平均时速只有10公里左右。现在的年轻朋友也许已无人知晓，30年前锡都个旧一带的群众都把这种“寸轨”铁路上跑的法、英、德、美、比利时等国制造的小型蒸汽机车称作小火车，而把从河口经开远至昆明的滇越铁路米轨列车、以及1970年由寸轨改成米轨的石屏—碧色寨铁路米轨列车称作中火车，从昆明开往内地的准轨列车则称作大火车。
说起已经废弃的小火车，当年生长在个旧的孩子都有许多难忘的记忆。金湖畔的小铁路边是当年这些小孩最常去玩耍的地方之一。一群小伙伴经常会蹲在铁路两边，顺序放几个一、两分的镍币在铁轨上，然后三三两两地坐在铁路旁的草地上，一边等着，一边拔将军草结在一起相互拉扯斗输赢。待到火车开过，把镍币碾压成纸一样的薄片，大家再争相比比看谁的被碾得最大最圆。有时从湖中游泳起来在路旁的草地上躺着休息、晒太阳，总有小伙伴会跑上路基，把耳朵贴在铁轨上，听一听是否有火车从远方开过来了。一旦听到隆隆的震动声自远方传来，整个人立刻欢叫起来，大声吆喝：快看呀，火车来了！虽然每天都有四、五趟火车开来开去，但因当时的孩子极少有外出旅行的机会。所以，来来往往的小火车，成了那个时代个旧的孩子们对远方向往的一种寄托，孩子们的心中总期望小火车不间断地从面前开过，使心中激起的向往和期望得以延续。
1977年 “文革”结束，国家恢复高考后。我和许多儿时的伙伴都考上了外面的学校，有了离开故乡远行的机会。按照当时政府的规定，大中专学生去学校上学或放假回家享受火车硬座票的半价优惠，但必须在离家最近的火车站购票。所以，尽管小火车很慢，当时到开远的班车已很方便，但个旧外出求学的学生也只能在个旧站购票上车。记得有一次寒假结束返校时，我曾乘汽车到开远，打算从开远直接上中火车返校，结果到了开远火车站人家就不售给车票。只好找到在当地工厂工作的朋友处，借住一宿，第二天一早搭班车返回个旧，老老实实地再从个旧站买票上车。但一、二年后，随着改革开放后经济收入的增长，也有很多同学在个旧站买了火车票，然后乘公共汽车到开远赶中火车的，返乡时也照这样办理。
由于“文革”中断了十年的高考，1977、1978年个旧考上大中专学校的学生特别多，每当开学的时候，小火车站突然间热闹了许多。从个旧站开出的小火车上，几乎全是学生和五颜六色的帆布、油布、塑料布包裹的行李卷，大包小袋的干粮、水果，热闹极了。小火车的蒸汽机车头和货车厢形状与我们所见的蒸汽机大火车基本一样，只是尺寸小了很多。但“喔、喔、喔——”的汽笛声是绝无仅有的。客车厢也颇有特色，车厢整体是木板条铆在钢条架子上做成，外面漆成深绿色，里面漆成浅蓝色。车厢两侧正中间相对开了宽约一米的木门，门口是用角铁架子担着木板做成的一级踏步。实际上，成年人从地上一大步就可以跨进车厢内。车厢两侧各有一排共十个小窗子，对称于车门两边各为五个，每个窗子宽约五十厘米、高约七十厘米，装着实木框做的玻璃窗，可以向下推开（图1）。车厢内很窄，平行车厢两边设有用宽约五厘米的木条拼成的条凳，整体宽约五十厘米，漆成综色，但多已油漆斑驳。旅客背对窗子、面对面地坐着，列车一晃动，双方的膝盖就可能相互碰上（图2）。车上的学生是很少规规矩矩坐着的，三三两两的男生总在不停地走动和吵闹。8号洞到乍甸之间，有一段很陡的上坡，这一段车速相当慢，坐在车上，能感觉到小火车前进了几步又到退了两步，车轮与铁轨之间发出“嘎、嘎、嘎……”的打滑声音，车厢也伴随有短促的颤动，蒸汽机“嗤、嗤、嗤……”的喷气声就象不堪重负的老牛的呼吸一样地急促，听着令人揪心。因为火车的车门只有可以打开的搭扣，这时候就有胆大而好动的男生，抓着车门的把手下到地上，跟随着列车紧走几步又跳上车来，赢得许多同伴的喝彩，同时也常常招来乘务员的大声训斥。
与现在的交通条件比起来，当年从个旧到省外去上学的旅途要艰难得多。比如现在从个旧到昆明，小车仅需四个小时左右，但当年则要耗费几乎一天一宿。小火车在上午10点左右从个旧出发，到下午2点左右才到得鸡街火车站。下车后，学生们就直接在站台上等着换乘到开远的中火车。所谓站台也就是一个露天的水泥抹面的台子，周围堆放着许多货物，一堆堆银光闪闪的锡锭特别抢眼，这些锡锭也是由小火车从个旧云锡冶炼厂运到鸡街来转车的。当年，个碧石小火车铁路也主要是为了运输个旧出产的精锡而兴建的。在鸡街火车站候车的时间不确定，一、二个小时都有可能。上了中火车后，从鸡街到达开远火车站往往已经是晚上7、8点钟了，大家都非常疲惫，一路上只能吃些自带的食物，在个旧上车时的高兴劲早都没了。有时从开远到昆明还得在开远站再倒换一次车，到了开往昆明的中火车上才能喝到开水，买到热饭吃（图3）。当年列车上的盒饭用铝质的饭盒盛着，每份0.5元、0.8元或1元三种规格，但大多数同学都因为经济拮据而不舍得买，还是吃自带的干粮。第二天早上大约7点钟到达昆明北站。一出站，要继续赶往省外的同学得赶紧乘公交车到南窑站改签换票。在1980年以后，由于农村外出务工及做生意的人流剧增，稍晚一点就拿不到座位票。没有座位票就惨了，上了大火车后也不知得站多久才能找到个空位子。当时硬座票紧张，但卧铺票随时都可以买到，像到成都的大概是在硬座票的基础上添十元不到就可以加一张，而其时在大学里的伙食费是每人每月14元。因此，学生中基本上无人敢于问津。换完票、寄存了行李，大多数同学还得在昆明街头、火车站候车室或找在昆明上学的同学、亲戚家，混到晚上才能上车。只有坐到了大火车的座位上，心里这才算比较踏实了。
一路的颠簸，大家都带着很多行李，每一次换车还得临时找空位子坐，对初次出家门的学生确实困难。但由于每次换车，一道结伴出来的同伴中，年龄大一些的同学，特别是一些知青出身的男生，总是主动帮助弱小一些的同伴提行李、拿东西，带着大家挤车抢位子，让大家相互间有了依靠。靠着这样的互相帮助，年轻学子们都比较容易地克服了初出远门遇到的许多困难和心理上的紧张。
此后随着个旧锡矿资源的枯竭和高速公路的兴建，小火车的运营日渐难以维系，时断时续，终于在1990年底完全停运。随后个旧小火车站的运营设施被拆除了，整个站场建成了卖小百货的棚屋和颇具规模的烧烤排档。由此个旧烧烤在省内也渐渐打出了名气。如今的个旧小火车站，尚保存下一栋法式的候车室及邻近的一栋办公楼，在那座办公楼里开设了个碧石铁路陈列馆和西餐厅。
滇越铁路上的中火车在2003年6月也停止了客运业务，但为了方便沿线铁路职工通勤，同时也为了解决沿线公路不发达地区群众的交通运输困难，中火车仍在分段运行着一些货搭客列车或货车，到了2006年才完全停止了运营。虽然中火车也很慢，但它自1910年4月1日全线通车以后的一百多年中，给滇南许多山民与外界交通提供了最快捷的途径。
从个旧出发，由小火车、到中火车、再到大火车，这是“文革”结束后的那几年里，从个旧走出去的大中专学生的一段独特的旅程。在此之前从个旧外出上学的学子们，也应当是走这样的路线吧？但应该没有那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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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8/8 9:37: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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