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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 边 防 证
从昆明起程之前,我们被告知,去河口要办理边境的通行证。
办证的军人经手过无数份申请,都是去瑞丽或缅甸的。听到我们要去河口,他们投来十二分不解的目光:落后贫困、语言不通、交通不便、十万大山层层阻挡、步步难行的地方,难道还真有人去旅游观光吗?
“这里虽然没有闻名的旅游景点,但她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我们熟悉的高山大河。虽然不是我们的故乡,但有胜似对故乡的感情。更重要的是,那里有我们用劳动汗水改造过的树木、梯田……。那里曾有我们永远难忘的青春。”
听到我们的解释,年轻的军人们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马上给我们放了绿灯。
桑塔纳车翻山越岭,走的艰难。由于底盘低,加上路面坑洼不平,又常有大石块露出地面,所以有许多路段车开不过去,我们几位只能下车,让减轻了分量的汽车勉强通过。几百里山路,我们走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11点才风尘扑扑地到了河口。
就是眼前这个河口,这个热闹的边境小城。沿街店铺摆满物品;有从内地来的儿童玩具、家庭装饰用品,有从广东来的各色港式时装,还有本地出的土特产品……虽然不能同北京比,可比起二十几年前,已是鸟枪换炮了。
邮 车
我好像迷路了,除了地形依旧,我找不到一点儿旧街的痕迹。啊,那是什么?我眼前一亮,我看到了唯一的一座70年代曾辉煌过的建筑──河口县邮政局。
这是个面积不大的县城邮局,她曾吞吐过无数内地支边青年与家人的往来信件,有湖南的、四川的、昆明的、北京的、还有上海的,在河口县遭遇过的几次大自然灾害中,县邮局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记得1971年夏季,河口地区大雨成灾,红河上游洪水泛滥,公路被冲跨,火车也停驶了十多天。家书抵万金,出门在外的人最盼的就是家人的音信,而邮局也成了那时人们最关注的地方,不论是田间、地头,还是宿舍里、大坪上,谈论的都是交通邮电。
正常情况下,北京到河口的信要在路上走10—15天,每封信的到来都可以让知青们兴奋好几天。别说是自己的家信,听听别人的信都觉得过瘾,要是信中提到了任何北京城里的消息,那更是大家彻夜不眠的聊天话题了。
在那个动荡的年月,每个人家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很大变化:谁家搬去干校了?谁的兄妹下乡了?在陕西插队的姐妹近况如何?在东北兵团的弟兄怎样了?再往家里写信,地址是否要变了?……而我担心最多的是爸爸在干校还适应吗?妈妈想我们是否血压又高了?插队的姐姐劳动工分还是一天一毛钱吗?
一天下午,正当我们准备上山的时候,一辆大邮车开进了村里。虽然我们连队就在公路边上,但车子开进村却是罕见的事情。更何况,自大水之后,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外面有人来过。谁也没想到,车门一开,连部邮局的老张陪着县邮局的师傅下来了。
我们雀跃着,希望能快些见到老张背着的邮包。老张边闪躲边解释:“这次邮件多,一个背包装不下,因你们连队离公路近,邮车开进村来了。卸完你们的邮件我们还要往前走。每人都有份,谁也别着急!”真开心呀!大家你挤我拥的,我一个人一次就收到三个包裹七封信。
从这些信里我知道了家里的情况,爸爸虽然学会了养猪、种菜,已适应了河南农村的生活,可已奉调回京,是周总理特批的历史专家,在北京中华书局校点《二十四史》。在这封信里,爸爸还寄来了一片河南息县的枫树叶子。爸爸告诉我,要多给家里写信,写信是笔谈,可以提高文化。
在这批包裹中,我收到了大哥从部队农场寄来的炒豆子,他告诉我,边疆劳动消耗大,要尽量补充营养。也是在这批包裹中,我收到了二哥寄来的一盒糖,那是当时最好的糖。糖盒是长方形的,上面有一幅人人都喜欢的“革命芭蕾舞剧——白毛女”的剧照。这个糖盒着实让老乡们羡慕了很长时间,至今我还保留着。
从老张身上,我真正体会到毛主席提出的为人民服务的美德,更知道了什么叫全心全意。从那以后,我对县邮局增添了更大的敬重,以至于那以后几次回京探亲在县城转车,我都要专程送一些北京特产给邮局,以示敬意。
体 育 场
我们住的东方宾馆就是当年的东方红旅社,我向服务员打听宾馆的改建时间,她说自懂事起,就有这个宾馆。后来,我又问上了年纪的人,才得知这是中越自卫反击战后重建的。
当年,河口县的旅社有三家,条件最好的是东方红旅社,肆角人民币住一晚,与其对面的是工农兵旅社,条件稍差,住一晚叁角钱。再就是兵团招待所了,可以不收钱,或比叁角更少,但一定要有兵团战士的证明。
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叁角一位的工农兵旅社满员,知青们是不住东方红旅社的。偶尔有些“娇气”的女生会选择东方红旅社,因为这里四人住一间,被褥都是蓝色卡叽布的,结实又不显脏,住房的门可以锁,窗子也可以插,“阶级敌人”不易撞入。
走在街上,一阵听不太懂的吆喝声,把我的思绪从当年又拉回到现实,眼前就是县体育场了。
现在的体育场很不起眼,看起来显得有些荒芜,像是工地的料场,要不是有人提醒,我几乎认不出了。可在当年,县里就那么几个单位,体育场的显赫无需多言。站在体育场边,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又显现在我眼前。
当年,我们到达河口是在晚上,知青们从窄轨火车上下来,还未辨清方向,就被集合到体育场上。前方主席台上拉着一块写有欢迎知青标语的红布,台上就坐的一排人,估计是县里的领导们。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操着一口不太好懂的普通话致欢迎词。经过八天的疲乏之旅,多数知青在还未看清讲话人是男还是女就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什么,几个清醒些的同学开始笑了,我抬头一看:一个抱小孩子的妇女正从台下走到台上,随便从一张桌上拿了一个杯子,又从桌上的热水瓶中倒了些水,吹了吹,喂给怀里的孩子喝了。在她上台、下台的过程中,主席台上下的人们都没有任何反映。也许当时我太想喝水了,所以很好奇:她是谁呢?什么身份呢?怎么可以随便上台呢?这地方可真民主,居然任何一个人都能上台喝水。
这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她居然如此坦然的在做这样一件没有规矩的事。
那晚的大会开完,也不知是几点钟了,知青们被安排住下。本想第二天在县城转转,看看这个曾被法国人占领过的小城是否还留有什么异国的遗迹。可是,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被分区分校送上了不同编号的大卡车。
一夜的休整,使这些年龄并不大的小青年们精力重回,一切都是那麽让人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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