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五色土 栏彩云之南红河魂 → 大炮营长---作者.朱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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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大炮营长---作者.朱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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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营长---作者.朱青鸟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2/3 7:51:00 [只看该作者]

 

大炮營長

 

 

    大炮营长其实是付营长,因为现役军人的营长出缺,他就被算作一把手了。大炮营长的称呼来自他的绰号“朱大炮”,他人如其号,说话、行事都像开炮。

 

     大炮营长有一个完全女性化的名字,朱玉芳,不知道他爹娘为何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或许是当年的潮流,主席不是也叫润芝吗),大概除了在学校和军队点名的时候,无人会用他的大名称呼他。

 

     1971年,我和一位最要好的同学,在阶级斗争你死我活的六营三连(今日的红河农场蚂蟥堡分场攀枝花队),忠心促生产,本分割胶。却因年轻气盛,不懂得:光敏于行还不够,更得纳于言(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给两个女儿起的名字,可惜这段最高指示当时被压下不表,表的都是敢想敢说敢革命这类的,害得多少人因敢字当头而人头落地),我们因言与行同样敏捷,不小心说了些真话,被更敏于造反的人当成绊脚石,踢打得万念皆灰。幸亏有心疼我们的老工人帮助疏通,才得以离开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去了远离河口县和团部的新建营十一营。十一营营部的职工,大都是自各个老连队抽调去的,一些重庆知青中的优良分子,也被从各连队抽调上来组成营部警通排。我们的营长便是刚被“解放”不久的朱大炮。

 

     朱大炮是河南人,解放战争时期跟着部队南下到了云南,后来就地转业到农垦局,又被派到河口的红河橡胶农场。朱大炮文革前在农垦局是出名的人物,他担任溪东农场的场长,溪东开出的橡胶山林带最整齐美观,种的全是新品种的芽接胶树,产量质量都高,农场工人的生活又好。他在农垦局的杂志发表文章,认为要发展祖国的橡胶生产,必须先生活,后生产,才可以根基稳固。为此他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斗得几乎丧命,却仍然没学会老老实实,还是常常乱说乱动。

 

     老工人告诉我们,开斗争大会时,造反派喊道“反革命走资派朱大炮夹着尾巴滚上台”,他竟然抓了一把稻草,夹在裤裆下,跟头把式地滚上了台,害得严肃的斗争大会变得庸俗化了。他亲口告诉我们,有一次开斗争大会时,一个批判他的人发言说要夺他的权,他越听越气,被押下台时,趁押解的人不备上去打了发言者好几拳,边打边骂“我早都没权了,权都在你手里,你他*的还夺什么权”。之后自然是被銙上镣上整个半死。

 

     我们调到十一营时,朱大炮刚被解放不久,他在溪东农场的场长位置早被新人占了,便到新建营当头。十一营的营部只有一排砖瓦房,主要做办公室、卫生所什么的,也有几间被先来营部的干部住着,身为营长的他住在茅草屋内,我们则住在他家对面的茅草屋里。

 

     老工人都说他是好人,我们起初可是体会不到。他行为十分反常:比如说他有老婆和三个儿子,可是老婆常年住在河南老家,农场只有他和三个儿子,父子之间常常动手打架,吼得左邻右舍都能听见,周围的老工人是下属,本当装听不见,可他们开战激烈时,动静大的令旁人实在难以装聋作哑,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劝架,好歹营长不以为耻,旁人劝得也还心安。记得他大儿子名字叫金猫,二儿子好像叫玉狗,儿子们都比他壮,但是打架对峙时,儿子们都不如他有气壮山河的架势,一个干柴禾抓在大炮营长和柴禾同样粗糙的手里,倒像拿了一杆钢枪。他的三个儿子长得都不像他,大儿子尤其有些文绉绉甚至忧郁的气质,虽然这并不影响他和父亲动手干架。

 

     他们父子四人,不但不做饭,好像也不大洗衣服,尽管从茅舍下到南溪河边也就用半分钟。好在河口雨水多,一下雨他们父子四人的衣服就搭在铁丝上淋着,大概就算洗了,太阳出来,很快干了就穿上。味道自然是不如肥皂洗过的。因他的不修边幅,我们大可以用五官感觉来取代政治嗅觉,甚至不用眼观耳听,远远就可以闻到大炮在逼近。

 

     家里既没有女人,朱大炮又常常一忙就来不及去食堂打饭,饿得不行就在营部各家乱窜,看人家吃什么,就赶紧跟进去吃。军务参谋有一次告诉我,大炮营长看见他们家有挂面,就去要求吃,他们煮了三斤多挂面,他才算吃舒坦了,骨瘦如柴的肋骨下面挺起个圆圆的肚子。不过大炮很讲政策,不会向女知青要东西吃。

 

     朱大炮虽然瘦,精气神却很足。他平常只穿背心短裤,胳膊、腿和干树枝一般,每个骨节都露峥嵘,好像随时可以折断。一张脸下半截垂着三、四圈皮,顶上头发根根直立,两眼总是像张飞一样圆睁着,眼睛呈青黄混浊模糊色,却丝毫不减威慑力。他表情最可爱时,便是说到哪个年轻人特别能干活,或者生产有了什么新起色,嘴角微翘,眼睛眯起,笑纹慢慢漾开,满脸皱纹像蜘蛛网挂着露水透着阳光,全没有了平常那仿佛随时要开炮骂人的紧张样。

 

     那个年代政治术语铺天盖地,政治谋杀防不胜防。大炮营长却丝毫不受影响,似乎也很快忘了他前两年被斗得很惨。有一次场部发生了反革命事件,在男厕所的粪坑里发现了一张有毛主席像的手纸,后来查明是某位重庆知青的作为。有人阶级斗争的神经立刻亢奋起来,想掀场风暴什么的。营长却只是小范围地开会批评一下了事。大炮营长除了酷爱生产,也喜欢运动,常发童心。他发现那亵渎主席像的年轻人乒乓球打得不错,就兴奋得很,老是要求和人家打球。那险些被专政的愣小子一如既往地不识时务,总让营长输得稀里哗啦,营长不以为杵,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只要有的打,不论成败心里都十分舒坦。

 

     大炮营长对政治问题只是敷衍,家里的事情一塌糊涂,对生产却一丝不苟,一天到晚在琢磨新点子把生产抓上去。所以大家对他又爱又恨,爱他从来不搞政治谋杀,恨他太专注于生产,一想出新点子,大家必受累。比如说他先想出了要想提高橡胶产量,得靠肥料催,于是让所有割胶工在自己的林地挖水肥沟,把锄下砍下的草埋到水肥沟里面沤肥。后来他又想出了林地养猪的招数,在山上胶林里面盖猪圈,猪的粪便可就地施肥。我们割胶工本来是技术活,只要不伤树,保障产量,清除林地的草就可以了。被他一折腾,割了胶还要挖水肥沟,本来上山挑空桶,下山挑胶水,现在可好,上山还得挑猪食,割完胶还得喂猪。

 

     我们当时都很讨厌他,怕被他盯上,他但凡疯疯癫癫的一想出新点子,我们必被当成试验品,而且他脾气火爆,两眼直不楞登的,令人难以接近。我和好友刚调到十一营时,他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们,大概在估摸我们的生产力。一时又好像穿透我们看到远处,边琢么着边说,要让我们两个学砌墙,当砖瓦师傅,说女砖瓦师傅是新鲜事物,是十一营要放出的两颗卫星。后来发现我们两个在割胶方面更有作为,就不放卫星,让我们去割胶。

 

     大炮营长对对生产的满腔热情常常落实到盯人战术上,被他盯上只好自认倒霉。和我一起调来十一营的朋友,是女中高人,云南的男子汉也少有她的高度。营长等人先期望她是篮球高手,可那位朋友偏偏不会打篮球,大炮营长就开始捉摸怎么发挥她的特长。我们刚到十一营时,一次在场部劳动,大炮不知道怎么的就盯上了这位朋友。她个子高,一般的锄头用起来就有些短,一般的扁担绳子就不够长,动作看起来就放不开,大炮营长眼睛瞪得贼大,突然就冲到她旁边,一把抢过她的锄头,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就像那个朝阳沟里的城市青年,没个干活的样子”。不过后来营长发现女高人割胶的技术一级棒,就全忘了当初的事情,后来很喜欢她,一再挖掘她在生产上的潜能。后来在她调动的事情上更是非常仗义。

 

     我们平常对大炮敬而远之。可是一不小心也会被他注意到,我还被他当众表扬过一次,那绝非是快乐的经历。有一次我身体不好,请了两天病假,正赶上队里上山砍树盖房子。我销假之后上山的那天,其它人就说,你们身体不好的不用砍树了,只消把这根木头扛回去就好。于是让我和另外一位怀孕的妇女把一根极粗长的木头扛回连队。(后来才知道那木头在山上已经躺了两天,因为太重没有人愿意扛)我想回去一路下坡,四十五分钟就可以到家,心中暗自高兴。可弯腰去搬,那木头纹丝不动,两位男劳力走过来,吸一口气把木头抬起,大头放在我肩上,小头放在孕妇肩上。这才知道厉害,我们二人强挺着腰,立刻飞跑起来,恨不得三步并两步飞回场部,放下重担。本来四十五分钟的路至少可以歇一次脚,但我们根本不能放下,因放下绝不可能自己重新扛上肩。我们歪歪倒倒,沿着陡峭的河岸,完全顾不上掉下河的危险,一路小跑,终于过了桥,只要最后上一个小坡,就可放下重木了。没想到最后一个坡像个死坎,我无论如何上不去。我在面扛大头一路下坡跑来,只觉得快被压死了,还不至于迈不开步,可到了这最后的小坡,为免得重量后倾,我只得跪下来往上爬沒想到跪下后,手脚一起用力仍然无法移动半步。这时幸亏几个路过的重庆知青看见我的狼狈样,帮了把手,才上了最后一道坎。

 

     刚爬上坡,就见朱大炮正站在那里,眼若铜铃,先是茫然没有焦点,等看见我们露头,混浊的眼睛立刻圆瞪,光芒四射,接着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同志们,快来看哪,毛主席说的太对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做到的女同志也能做到。快来看哪,我们的女同志扛了多大的一棵树。”然后他不许我们马上放下,硬是让我们在场部绕了一圈示众,才放下千斤重木。我的腰那次受了内伤,好多天无法弯腰,而且这腰病从此跟了我一辈子。

 

     我们连队另外一位北京知青李X ,是割胶班的班长,因为大炮常想出新点子,连累她多干活,害得她成天生大炮营长的气。大炮营长倒是非常欣赏李X干活的利索劲儿和快人快语的性格,李X可不买账,想起林地养猪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后来总算找机会出了这口气。

 

     那时候到处都流行拉练,大炮身为一营之长,也得服从上级指示。我们割胶工天天凌晨四、五点钟上山割胶,可气的是他把拉练放在两点钟,正是天最黑,我们最好睡的时候。领导布置好了各班行走的路线和最后隐藏的地点,又命令不可以带手电,也不可大声讲话。那个晚上异常的黑,撞到树和墙都看不见。李X是班长,自然走在队伍最前,虽然熟悉地形,但架不住伸手不见五指,像瞎子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一处之字下坡路时,在该转向时因看不见,她掉了下去。尽管离地不高,底下有草,人没摔伤,可是心里有气,掉下去后,她一声不吭,结果全班十二个人如数摔下。大家躲在草丛里生闷气,这时只见远远的一个人拿着手电筒,从铁路上走过来。那人正是大炮营长。李X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小声一布置,大家心领神会。

 

     大炮正在按照事先布置的掩蔽地点检查拉练状况,突然从路边草丛中窜出一干人等,大喊“抓特务,抓住特务了”。黑暗中打的、踢的、掐的、拧的,七手八脚,把大炮整得大喊“我不是特务,我是营长”。其它人继续喊“什么营长,你是国民党营长,国民党特务,快拿绳子捆起来”。大炮急中生智,把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说“你们看,我真是营长。”人们这才说“哟,真是营长喔,你不是说不可以拿手电筒吗?”。

 

     第二天李X对我们说起这事时,我们都觉得大快人心,笑得肚子痛了好几天。在拉练总结大会上,大炮营长专门表扬了李X,说她带的一班人警惕性最高,指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上受伤的地方,说他们干得好,你们都要像他们学习。

我对大炮营长的印象好转,起自一场风灾。河口是从来不刮风的,所以夏天的温度常在四十度之上,湿度也非常高,我的床下面垫了一尺多厚的石灰,可是没过多久,床下面长了一大丛蘑菇。那一年不知何故,有一天晚上突然刮起一阵妖风,声音很大,茅草屋顶被掀走了一大块,接下来就是倾盆大雨。我们赶快把脸盆水桶都放在房顶破口下接水。更糟的是,我们听到茅草房的顶梁立柱发出可怕的卡擦擦的响声,然后就折断了。因为还有竹子茅草牵绊着,并没有砸到我们,只是屋顶塌了一大半,我们在半塌的茅草顶下继续避雨。快到早晨时,妖风暴雨都停了,天蓝如洗,阳光明媚,我们从塌倒的茅草房底下往外爬,好不容易钻了出去,还来不及观察灾情,却发现对面的草房和我们命运相仿,而那平常汹巴巴的大炮营长,也正在艰难地找缝隙往外爬。我因为比他先爬出来,得以站着低头俯视他的爬行动作,心中难免有些得意。他爬出之后,二话不说,就挥动他的痲杆胳膊,说“这风刮得好,把这些茅草房刮倒了,咱们好盖砖瓦房。”

 

     那个年代的人真的很奇怪,没有人抱怨或哭诉,大家照样上山干活。重庆知青听大炮营长说到盖砖瓦房的话,趁机把没有完全塌掉的屋顶都给踩塌了。有人建议让我们这些无房可住的受灾者,暂时住到场部办公室的砖瓦房中,但大炮营长立刻否定,说绝对不能影响工作和生产的正常进行。结果砖瓦房虽然没住上,但是很快的,大概也就一、两天,大家上山砍了木料、竹子和茅草,把倒塌的房子给修好了。如今回想,并无受灾的痛苦的回忆,只记得看营长往外爬时,心中痛快无比,忘记自己的狼狈。如果当时有人在现场拍电影,很容易拍到很灾情惨烈的镜头。不过大家全无灾民的悲情怨言。一无所有的人们,更彻底的了无牵挂。马克思说过 “无产者失去的是镣铐枷锁,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失去茅草屋的人们的确比较具备无产阶级的情怀。

 

     十一营的重庆知青非常多,而且善打斗,不论男女,常常几句话不合,就大打出手。那时营部的执枪警通排,是学军队的模式,目的是想维护农场一般秩序。一开始我和好友也荣列其中,后来因我们生产方面的潜能更大,就淡出了持枪行列。但因一开始住在同一排茅舍,竹篱笆墙根本不隔音,所以彼此的动静都清楚得很。警通排的人身为重庆知青中的先进分子,打人的功夫与被专政者同样娴熟。我们虽未经历过武斗的风暴,年纪却比他们稍大一、两岁,总算被他们尊敬。也因住在警通排隔壁,营长对面,茅舍虽简陋,安全系数却很高。

 

     知青在边疆待了一、两年之后,磨灭了起初的革命豪情,便实实在在地过起日子来。这就先落实在男女关系上,有不少人公开或者半公开同居。热带的树木竹林漫山遍野,盖个茅舍不算什么难事,于是一些违章建筑拔地而起,许多年轻伴侣有了隐私场地。可惜苟且的关系多数不稳定,分手再组合的速度也很可观,于是在贫穷公产的状况下,竟也因分手后茅舍的所有权问题,引动不少武斗。许多当地干部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式就是抓起来,连斗带打,斗是触及灵魂,打是触及皮肉。后来监督维持秩序的任务交到执枪排来,执枪战士都是敏于行纳于言的行武者,审讯就在隔壁进行,言语不多,只是皮肉撞击声和被击者的惨烈呼喊阵阵传来。

 

 

     (接下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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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2/3 7:52:00 [只看该作者]

(接上帖)

 

     我实在难以忍受,先抱怨说这些动静影响休息,因此会在割胶时精力不集中伤树减少产量。他们自是不听。后来就要求他们考虑自身安全权且手下留情,既是说,一旦受刑者被放,难免会报复,这十来个执枪战士以后行走在外的危险性将很高。执法知青多少听进了这番话,可是他们的排长不干了,说我对阶级敌人心慈手软。好在这些事情是在大炮营长暂时离开时发生的,营长一回来,立刻严厉制止,说是“共产党从来不虐待俘虏,你今天打他,过些日子他来杀你,看你们有完没完”。据营长说,他回河南探亲,是因听说他家庭的地主成分被改成了下中农,心情很爽。所以一路上虽然出了些状况,比如钻火车撞破了头,也都忽略不计了。

 

     大炮营长凭正直的本能,正确掌握执行了党的政策,平息了打人风波,没有造成后患。后来其它营发生类似状况,因领导过分依靠武力,激起众人造反上山,用土枪炮与有正规武器的警卫连开火对抗。被逼上山者,受压迫深,更能理解主席的军事思想,立竿见影地运用了游击战朮,把警卫连打得落花流水,上过越南战场的现役军人也狼狈逃窜,充分体现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1972年,我请假离开农场后,就不想再留在云南,于是四处找出路,后来一个在地方支过左的叔叔帮我开了一张转插队证明,我决定要回去办手续,可是自己逃走一年,怕不但办不成,可能还受虐待与处罚。正好73年夏天毛主席发现了知青的困境,写了一封信,总理等人又发现了各地虐待知青令人发指的暴行,于是中央派遣调查团到知青集中的地区调查和处理问题。我趁乱回去看能否得逞。

 

     刚回到十一营时,那里的消息似乎比较闭塞,干部们没有感到来自上面的威胁。我躲闪着害怕见到营长,可还是在一个转处迎头撞见。他似乎并没有大怒,还表示我能认识错误,回到农场就好。

 

     我在痛苦无奈中等候,终于听说北京派调查团到河口来了,心中立刻升起希望。大炮营长听说此事却马上召开大会,说有意见找他提,谁也不许去河口告状,耽误工作去告状就等于破坏“抓革命,促生产”。因为大炮营长为人公正,又压得住阵,调查团派人下来找知青座谈了解情况时,没什么人反应多少有分量的情况,营长事先也明确表态“谁要敢告假状,调查团走了我饶不了你。”

 

     十一营在告状大潮中,完全稳住阵脚,没有大乱,知青们没有上访热情,但这绝对是个异数。代表团到河口之后,连续几天火车超员,车顶车门车厢交接处都挤满了告状的知青。没有多少天就听说好几位虐待强奸知青的现役军人被交到军事法庭受审。我过去连队的现役军人指导员也受到严厉处罚。当初在他手下很受折磨,以至于要想方设法调走,此时终于看到他的下场,的确大快人心。

 

     告状风潮略为减缓时,我觉得可以提出调离申请了,当时的理由是随父母插队(这是当时兵团唯一认可的调动理由),今天当然可以说这是假证明,但当时无计可施,还得装得很像。不过想到大炮营长连北京来的调查团都不买账,哪里会因此而轻易放过我呢?

 

     那几个月我心情忐忑,人极消瘦,体重不到四十公斤。看看自己的四肢,正在向大炮营长的柴禾棍手脚看齐,不过因为年轻,不似干柴,比较类似竹竿。只记得躺在竹床上觉得硌得慌,背后的皮都磨破了,被汗浸着,挺疼的。可惜并没人同情我,老工人中比我更瘦的大有人在,他们面有菜色,且像打蔫的菜。我毕竟还年轻,在家养了一年,人们羡慕我肤色红白水荡,说我营养充分。

 

     得不到同情分,大炮营长又不识时务,勇于逆潮流而动,似乎让事情更加没有希望。我想不出如何在调动之事上博得领导同情,又怕夜长梦多,就只好硬着头皮碰碰看。从哪里开始碰呢,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直接找大炮营长,就先去找慈眉善目的教导员,没想到平常对我亲切慈祥的教导员拿着架子不理我这茬,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营长。更没想到营长说“错误归错误,政策归政策,虽然你逃走一年不对,可是我们不能因此不执行政策,谁也不能卡你,马上给我盖章放人”。我本打算要受尽折辱,尤其是大炮连中央下来的人都不怕,哪有可能轻易放走劳动力呢?这事顺利得像做梦一样,我昏头昏脑的办成了调动手续,还没有完全从梦中清醒,高兴的表情都没来得及上脸,就离开了连队。

 

     这些年过去了,始终记得大炮营长。他是一个那么单纯又那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人物,他的生活中没有曲线,全是直线;没有灰色地带,一切黑白分明。在财色领军的今天,他会被当成一个不识时务的疯子。然而想来,如果生活中多一些他,生活会更坦荡,人际关系会更简单,心灵污染指数会很低。

 

     头脑灵活、赚钱细胞发达的现代人,在奔走挣命的同时,也用人欲物欲彻底地埋葬了“返璞归真”的自然生存法则。故此,我真的怀念大炮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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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2/3 7:58:00 [只看该作者]

    早上起床,习惯性地打开邮箱,看见原蚂蟥堡农场的朱青鸟发来的邮件,其中有一篇文章《大炮营长》,并附言:

 

 “看到朱旗寫他出逃的經歷﹐其中有提到朱大炮營長幫助她的一段﹐正好我在寫回憶大炮營長的文字﹐有互相補充之處。寄給你看看﹐滿好玩的。

   謝謝你的辛苦!”

 

   我只粗看了一下,觉得文章很生动,很有趣,发在这里让大家一起欣赏,很有意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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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2/3 21:15:00 [只看该作者]

 

可能每一个认识朱大炮的人都会对他印象极深,他不是一个凡人。

 

尽管他表面上让人畏惧,但是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惊叹青鸟的好脑子,能把朱大炮活灵活现地秀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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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2/4 11:48:00 [只看该作者]

“他是一个那么单纯又那么令人难以理解的人物,他的生活中没有曲线,全是直线;没有灰色地带,一切黑白分明。在财色领军的今天,他会被当成一个不识时务的疯子。然而想来,如果生活中多一些他,生活会更坦荡,人际关系会更简单,心灵污染指数会很低。

 头脑灵活、赚钱细胞发达的现代人,在奔走挣命的同时,也用人欲物欲彻底地埋葬了“返璞归真”的自然生存法则。故此,我真的怀念大炮营长。”

非常欣赏故事中的“朱大炮”,也非常相信这个人物的存在;他是那个时代的“人物”,也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这就是时世造就英雄。当年,我们认识他、和他相处并没有丝毫“惊奇”,现在回忆起来,却有了“他会被当成一个不识时务的疯子”的认识……

感谢作者给了我们这么好的一篇回忆、欣赏的文章,这么好的心灵体会……

永远怀念大炮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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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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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2/7 15:52:00 [只看该作者]

写得真好.大炮营长的个性特征再挖掘点就更好了.这是我的一家之言.真的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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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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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2/19 23:20:00 [只看该作者]

看了,感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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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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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12/20 20:24:00 [只看该作者]

作者洋洋洒洒五、六千字,真能写;楼主将介么多文字打出来,也是不易,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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