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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居伊犁

人的出生地不能选择，居住地可以时时变换。我今生两次卜居伊犁。

第一次是４０年前，一个神秘的青春梦引导我选择了伊犁。青春多梦，且常做彩色梦。我梦到了桃源仙境：冰川雪峰，原始森林，青山翠谷，繁花草原，还有水天一色湛蓝湛蓝的大海。一个神秘的声音告诉我：这是新疆。梦中的我好生奇怪：新疆有海吗？支边进疆，分配在伊犁，自星星峡到四台２０００多公里的秃石山戈壁滩一直压在心头，待到四台路尽，山转景移，单调的荒漠中突然切出艳丽的画面，天碧水蓝山黛云白的大海横陈眼前，我一下子坠入了似曾相识的梦中。从三台到果子沟口，一路梦中游，追寻梦中履痕，梦意幽幽。此后在伊犁生活的４０年，每游一次盛景，都是重温一次旧梦，沿着梦中足迹，发现新的梦中美景。

４０年后，再一次面临选择，是落叶归根还是卜居伊犁。如果说第一次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这一次却可由自己做出抉择。十之七八的支边同学选择了落叶归根。我和内人是天津同乡，更有条件和理由回归沿海大都市的故乡。但是我和内人依旧选择了伊犁，如果有一百条理由回归故里，我们还有一百零一条理由选择伊犁。

中国人安土重迁，故土难离，往往认为水是故乡美，月是故乡明，走遍天涯最终还是要落叶归根。与这种观念相对照的是历史上天天在发生的民族的迁徙、家族的迁徙和个人的迁徙。以本人为例，我相信人文始祖西来说，姜姓炎帝和姬姓黄帝的部落是从中亚逐渐由西向东迁徙到中原一带，乃至五湖四海，其一支在周代分封于齐，故山东的姜姓很多。我家祖祖辈辈生于斯逝于斯。我父亲生于山东，所以我的籍贯为山东。爷爷携家带口闯了关东，在铁岭扎根安家，成了东北人。父亲长大后又进关在京津闯荡，生我于天津。我长大后西出阳关，扎根伊犁。我的孩子们生于伊犁，籍贯为天津。我的根应当在哪里？人生何处是家乡？落地生根就是家乡。

志在四方，不应当仅仅是政治口号，而应是现代人的生存方式。冲破小农的故乡观念，体验多彩的生活方式，长啸一声走天涯，才是真正无愧无悔英雄浪漫的人生。埋骨岂须桑梓地，人间何处无青山。落叶迎风起舞，随风而逝，何必归根。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孔雀东南飞。

平庸的双眼，无意欣赏绝佳秀色，高筑的心台，有缘透视未来盛景。北洋政府财政部有一雇员名叫谢彬，写过一本《新疆游记》，书中对伊犁独具慧眼：“东西往来，势将群出此途。伊宁适当其中，商务发达，将与香港、上海商埠并驾齐驱。”在伊犁生活了４０年，我见证了谢彬的预言，见证了伊犁的现代化进程。伊犁与祖国一路同行，一同经历复兴的艰难曲折，一起奔向明日的辉煌。伊犁的前景不一定是上海、香港，但可以确信她的未来会更加诱人。天下的江河向东流，惟有伊犁河蜿蜒西行，这条另类的河流，一定会孕育出别样的现代文明。

伊犁的天蓝是因为空气洁净；伊犁的水甜是由于很少污染；伊犁是中亚的湿岛，温而不燥，干而不旱，无严寒酷热冬夏，也无梅雨沙尘满天。正当内地遭遇热浪袭击，苦夏难熬的时候，伊犁正享受着夜雨昼晴的三夏清凉。朗月清风，送来草原的气息和林果的芳香。羊羔肉、马奶酒、浓奶茶，闻香下马；大白杏、梨蒙果、黄旦瓜，涎流双颊。大都市人向往的自然和绿色，伊犁人认作随意和家常。伊犁人就是这样身在桃花源，不识福洞天，反倒是外人慧眼识珠。不少到过伊犁的欧洲人，面对美丽富饶的伊犁，发出赞叹，发出惊呼，称伊犁为“东方的伦巴第”。意大利的伦巴第，北依阿尔卑斯山，南接亚平宁山，和伊犁一样两山夹一平原，波河从中穿过，风景秀丽，物产丰饶，自古以来，就是欧洲人心目中的人间天堂。

确认伊宁是最适于人类居住的城市，伊犁是最适于人类居住的地方，除了自然环境外，还有人文环境。伊犁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东西方的文明在这里交融，各民族的文化在这里荟萃，所以伊犁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一样五彩纷呈，各族风情如各色风光一样炫目多姿。久居伊犁，你会发现伊犁的女人风情万种，伊犁的男人风流倜傥，无论是黄口童稚，还是皓首耄耋，在古典的质朴中透出傲然的贵胄之气。走过伊犁，树木蔽天，繁花似锦，美女如云，街头巷尾全是赏心悦目的风情画；乐声四起，庭院曼舞，草原对唱，酒后高歌，田间牧场尽为逸致闲情的大舞台。这些仅仅是耳目之娱，伊犁还会给你心灵的愉悦。心灵鸡汤的营养和抚慰，远胜过满汉全席和万贯家产。伊犁淳厚古朴尊礼重情的民俗，豪爽仗义诚信笃行的民风，会让你找回传统的伦理、古典的友谊和远去的亲情。伊犁是个移民社会，只有先来后到之分，无有土著客居之别，加之伊犁人天性好客，所以这里没有欺生排外的恶习。不分民族，无论地域，人人彬彬有礼，谦恭大度，率真幽默，重义轻财，济难救贫，大有君子侠士之风。过去有人戏称“共产主义在伊犁”，我说真情真义在伊犁。

伊犁生活４０年，我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伊犁，伊犁把她最美好的精华赋予了我，化为我的生命和灵魂。４０年前已经割舍过一次天津故乡，４０年后不能再一次割舍我的伊犁家乡。我最后选择伊犁，还有一个潜意识的原因，那就是当年进疆的理想主义誓言，虽然这个扎根誓言具有强烈的政治背景，虽然政治可以是反复无常的游戏，但面对新疆的父老总要有人兑现这个如今不值一文的誓言。并非我矫情，强充什么一诺千金的西部硬汉，为返津的同学守护他（她）们留在伊犁的青春也是我选择伊犁的重要原因。我执著地认为选择伊犁就是选择理想的生活、选择美好的生活、选择纯净的生活、选择简单的生活、选择古典的生活、选择闲逸的生活。

（作者姜付炬 1964年支边新疆的天津知青，是为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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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伊犁大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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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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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河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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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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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美食——馕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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