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春山长青（连载）春山长青（连载）——生命的意义

春山长青（连载）——生命的意义

   老修调走了，春山被正式任命为２连的文教。

   １９７２年底，团里每年一度的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表彰大会又要召开了。春山用了两天把连里选出的代表的突出事迹工工整整地整理好交给指导员。

没过几天。团里来电话找指导员，一接电话才知道是团政委打来的，电话那边传来团政委的责问声：“你们连选的团表彰会积极分子怎么没有周春山？难道他的事迹还不够典型吗？在当前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支援边疆的运动中扎根还是拔根是个大是大非问题，你好好考虑。”

  指导员慌了神儿。５名代表已经选好，加上春山就要去掉一个人。指导员从心底里产生一种对春山的反感：“不就是有病吗，够照顾的了。家庭出身不好还能当积极分子，知识青年务农怎么了？那我们祖祖辈辈务农是活该？”可是团政委的话又不敢不听，指导员精心盘算着从５个代表中去掉谁才能把春山补上。只有把最老实的人去掉，那就是大车班曾班长。

  春山知道了指导员的想法后，立刻找到他表明自己的态度，绝不同意去掉曾班长把自己替换上。指导员假惺惺地可又似乎很激动地说：“这是团党委的意见，我们要坚决执行。”春山急了，红着脸喊：“你就是选我这个代表，我也不去团里参加表彰会，我不管什么团党委、团政委。”春山的喊声惊动了连部许多人，为春山的犯上举动担心。这事也很快传到曾班长的耳朵里了。

  新疆的冬天很冷，大地一片白茫茫的雪，太阳照在晶莹的雪地上让人睁不开眼。在大车班的草棚里，曾班长操着铡刀，春山往铡刀下添着草，他们一边铡着草一边聊着。春山是专门找曾班长表明自己态度的，曾班长对春山的谦让十分感激，他很看重这个荣誉称号，但面对春山这么好的一个小兄弟，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春山对曾班长说：“积极分子的荣誉称号你当之无愧，我才到新疆几年，论贡献你比我大得多，把你顶替了我心里不安。”曾班长这个壮汉子听了春山这么诚恳的话落泪了，此时他们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听那嚓嚓的铡草声，声音是那样的有力，两颗相互理解的心如同阳光下的白雪那样的晶莹、透亮。

  在春山的坚持下，参加团里的表彰会代表没有变。田政委听了指导员的汇报，用纯正的北京话柔里带刚的语气对孙指导员说：“你知道什么是白血病吗？你知道小周每天要忍受多大的病痛与病魔斗争吗？他每天还是勤勤恳恳地工作你看到了吗？他那没有几年生命的思想境界你体会得到吗？”政委激动的声音哽咽了，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你没有经历过战争年代，多少战友年轻的生命，不知道哪天就倒在你的身边，那时你会知道生命是多么珍贵。我们是做政治工作的，政治工作就是做人的工作，小周的事迹要宣传，更要关心他爱护他，抽时间我去看他。”指导员不住地点着头，虽然挨了政委的批，但春山姿态高，给他解了围，他心里多少有点儿觉得对不住春山，但一想到春山对自己的清高和不顺从，心里还是不舒服。

  指导员最看不惯的是春山和连里的右派老陈的接触。老陈当年是上海复旦大学的大学生，１９５８年被打成右派，送到新疆改造。老陈是学文学的，爱看书，有思想，春山总爱到老陈那借书，有时也免不了聊几句。老陈知道自己的身份，聊得比较谨慎，不聊太深，但有时见到春山聊得那样的诚恳，他也忘乎所以，露出一些真实的思想。况且他感到春山是那样的纯真和孤独，对人生的理解又是那样的单纯。老陈觉得面对着生命很有限的年轻人，应该在精神上给他一些帮助。他们从保尔对生命的理解谈到冉阿让命运的挫折；从《红与黑》说到革命样板戏；从书扯到生活的现实，给了春山精神上很大的启迪。

  那是快到春节前，兵团有个习惯，节假日前总要搞一次生产大突击，这次连里搞的是突击运肥，把猪圈、马圈积存的肥料用人力车、马车、拖拉机运到田里。人们一干就是连轴儿转，好强的班组要干２０个小时，争连里第一，争红旗。春山一会儿组织劳动竞赛，一会儿宣传鼓动，跑前跑后的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是半夜了，上千号人陆续挥师回巢。等春山收拾完旗子、锣鼓家什，天已经蒙蒙亮了。春山感到腿像灌了铅一样，身上阵阵痛，到了宿舍脱衣服的劲儿都没有了，倒头就睡。

快到中午了，寂静的连队人家小门儿一个个地打开了，人们出出进进地忙着每天必须做的家务。再有两天就到春节了，家家要做的事很多，健康的人再累，一觉睡醒就缓过来了，忙着自己的小日子。可是春山就不行了，他又开始发低烧，病复发了。天渐渐地亮了，春山睡了２４小时还是起不来床，食堂有两顿饭的时间没见春山的人影了。老陈心细，也是假期闲着转，不知不觉溜达到春山的办公室兼宿舍的房前。敲门声惊醒了春山，他刚起身，头晕得天旋地转，他挣扎着把门打开，就靠在了门边的墙角大汗淋漓。老陈一进门，眼镜被房里的热气蒙上一层雾水，他一边摘下眼镜擦着一边说：“春山，怎么没见你吃饭。”等他带上眼镜一看屋里没人，再一回头看到春山靠在墙角，只见春山脸色煞白，喘着粗气，老陈慌了，忙把春山扶到床上说：“咱们到医院去吧。”“不用了。”春山感激地说：“我的病得到乌鲁木齐去治，都放假了，我有预备的药，帮我拿一下。”春山把药吃了，感觉肚子饿了。老陈也想到了春山该吃点儿饭了，起身说了声：“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去。”

那个年头儿供应的粮食９０％是玉米面儿，白面很珍贵。老陈到食堂和师傅们讲明春山的情况，师傅做了一碗洋芋汤面，他们知道春山爱吃洋芋，天津人叫土豆。春山吃了饭又吃了药，似乎好了一点。老陈也松了一口气，两人又开始聊上了。春山的情绪很低沉，疾病的折磨使他想到了死。他吞吞吐吐地跟老陈说：“看样子我快了。”老陈知道春山说的快了是什么意思，心里十分难受，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说：“不要瞎说，过年了说吉利话。你太累了，病会好的。”“不治之症啊。”春山倔强地说：“这是逃避不了的事实。”看来春山钻不出这个牛角尖儿。老陈深吸一口气说：“那好吧，今天咱就说死这个话题。人生下来就向死亡一步步走去，人生是短暂的。年轻的生命对死亡的话题是有些沉重，人的不幸命运的确是不可回避的残酷事实，但面对死亡，面对人生的态度是有差异的。我被打成右派时，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离死只差一步，那是我２２岁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人们把我当成瘟疫，精神上的痛苦不比身体上的痛苦轻松。可到了新疆我转变了想法，天地是那样的广阔，人在大自然中劳动是那样的舒展，劳动的收获给人满足和自信，在大自然中个人是多么渺小，它不在乎我的死活。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应该理性地把握自己生命的每一刻，正像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的那句话，‘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可以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我想这句话你很熟悉，但此时此刻再深层地体味一下这句话，一定会有新的认识。”

  春山默默地听着，泪水从眼角慢慢地流湿了枕巾。春山还从来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流过眼泪，老陈的话使他产生了共鸣。

他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而且感到欣慰。在新疆兵团这块广袤肥沃的大地上，他接触到了为革命奋斗的优秀人群，实实在在地默默为革命作奉献的朴实的人群。这些要比在学校里受到的教育更实际、更直观。春山和老陈聊着自己到新疆感受的同时，坚定的信念与追求又得到了升华，他要使自己有限的生命更加充实乐观。此时春山身上轻松多了，情绪特别好。

  就要到正午了，又有人敲门，没等春山答应，人就推门进屋了。“老修！”春山高兴地叫着。老修是放假回家，因团子校没房子他暂时搬不了家，过年了，老修忘不了春山小兄弟。老陈又聊了几句，并告诉老修，春山身体不好，就告辞了。老修也看出来春山的脸色不好，他让春山等一下，说完扭头就出门儿了。老修的到来，的确使春山这个春节过得开心多了，虽然还有些低烧，但底气好像有了，春山忙起床整理内务，准备干干净净过个年。

  老修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在门外喊春山开门，春山忙把门开开，老修端着盆急匆匆进屋，把盆放在桌上，就又搓手又吹气儿，看样子是端盆烫的。春山也不客气，打开盆一看，好家伙，这么多好吃的。老修高兴地说：“昨天晚上连里的羊圈进狼了，咬死了几只羊，我死皮赖脸地花３块钱买了只最小的，我又把养的鸡宰了两只，咱过个肥年吧，快吃，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