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长青(连载)——离别(完)
在渠道上春山和老胡交了班,老胡匆匆地往家里赶。春山心里想着,他已带老胡的老伴儿看完了病,他到家就知道不用着急了,不禁暗暗地笑了。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濛濛小雨时下时停。夜班饭送到了,春山简单地吃了几口,心里惦念着渠堤的安全,就又上堤了。
忽然,天上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把漆黑的夜空劈得雪亮,闷雷紧跟着在空旷大地上恐怖地抖响,大雨点儿开始落下来,不一会儿下得更大了。春山顶着风雨在渠堤上艰难地走着,微弱的马灯光只能照亮脚下,春山几乎看不到前面两米的地方,他只好走一段路,便蹲下身吃力地向前察看情况是否正常。
当他往闸门走去时,突然听到声音不对,水流的声音不是沉闷声,而是清晰的哗哗声,春山觉得有些异常,他跌跌撞撞地向闸门赶去。“糟糕!”他看到闸门通往支渠的渠堤被冲开了一个30公分的口子,渠水凶猛地从垮掉的口子中泻出。春山忙放下马灯,正要挥锨堵渠,经雨水浸泡而松软的渠堤被渠水又冲开了许多,眼看着口子越来越大,春山高频率地挥动着铁锨铲着事先准备好的土方和红柳条堵在缺口上,可是巨大的水流一瞬间就把缺口又冲开了。就这样堵上冲开,再堵上再冲开,他不停地干着,但无济于事。
春山又急又累,眼看没有了招儿,想到连里叫人,但这样的垮渠速度连一分钟都不能等,可是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时间不等人,渠水无情,白白流掉的渠水像油一样宝贵。眼看着渠水把缺口冲开有1米宽了,春山急中生智把棉衣脱下来和塑料布一起堵在缺口上,然后又加紧挥锨,把土一锨锨地填进缺口。这个方法有些效果,控制住了缺口继续扩大,但还是敌不过凶猛的渠水。春山想不能再让缺口扩大,否则局面将无法控制。在没有援助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堵进缺口的情急之下,他毅然纵身跳进了缺口,背朝渠水,用铁锨把土堆在自己的前面。春山宽大的身躯堵在水渠的缺口,水流得缓多了,但他挖土就非常吃力了,他把双腿牢牢地插在泥里,双手紧握着铁锨,弓着身子一锨锨地挖着土,冰冷的渠水浸透了他的身体。猛力挖土使春山渐渐地支撑不住了,两腿开始发抖发软,浑身冷透了,眼前冒开了金花,头昏昏沉沉的,可是春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要把渠口堵上,这是他此时此刻必须拼命做的事情。他尽力使自己站稳,把土一锨锨地拍实,渠道的缺口越来越小,老天似乎被春山感动,雨停了。
不知不觉春山拼命干到天蒙蒙亮了。口子终于被堵上了,他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是泥,他晃晃悠悠地勉强站起来看着被堵上的渠道很不放心,又硬坚持挥动着铁锨加固缺口的地方。一锨两锨三锨……他铲一锨似乎有千斤重,可是春山想:“我不能停下来,如果不把缺口加固好,渠道还会垮掉。”他浑身发抖,挪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他咬紧牙使自己不要倒下。就这样,他为了取土,硬是把渠堤外挖出1米见方的一个坑,渠道加固恢复了原样,春山再也站不住了,他看着渠水顺从地流着,眼前一黑摔倒在渠堤边。
太阳像每天一样,慢慢地露出地面,柔和又温暖地照在春山的身上,给春山惨白的脸罩上一层淡淡的红色,他似乎在沉睡着,睡得那样的香。他梦见了很多的人看着他:那不是爷爷吗?爷爷,咱好长好长时间没见了,您老别生气,我听您的话,老老实实地做人,认认真真地做事,可是我没有好好地孝敬您老人家,我太累了,爷爷我再也不离开您了,好好陪着您,让您高兴;爸爸,您也看我来了,我没有给您丢脸吧,到新疆兵团来没跟您商量,是孩儿的不对,可是在兵团我学到很多做人的道理,这里有很多像您一样的老革命,他们和您一样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革命事业,孩儿和您一样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边疆的建设。爸爸,您怎么哭了,是孩儿哪儿做得不对吗?我对自己选择的路绝不后悔,我想您不会埋怨我吧,要不就是想我了?如果要是想我就来新疆看看我吧,我可能回不到您的身边了,爸爸,您别难过;政委,您这么忙还来看我。我把干渠守住了,没有让宝贵的水白白流掉,我尽力了。对了,入党申请书我写好了,交给了指导员。我多么想早些加入党组织啊,为了这一天我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如果我还能睁开眼睛,我要继续做我应该做的事,决不辜负党对我的期望;老胡,你老伴儿的病好些了吧,我可是好好地交班了,你要多加小心,春灌这么紧张,出不得半点差错,拜托了;老修你好,有一句心里话我一直没跟你讲,我还是非常喜欢教书的,一想起东山煤矿子校的那些孩子们,他们多需要老师去教呀,不知道团子校又派老师去了吗?见到老矿长替我问声好,我挺对不住他的。老修,咱们再唱段儿样板戏吧;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啊,光我一个人说话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春山安详地躺在渠边,渠水发出沉闷的哽咽声,春风吹着林带里的树叶一阵阵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它们似乎怕吵醒了春山。老胡接班来了,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赶忙把春山扶到怀里,发现春山的呼吸很微弱,急忙喊着春山,见他没反应,老胡慌了神儿大喊:“来人呀,春山不行了!”可是周围哪有人呀。老胡正急得没有办法时,渠堤远处跑来一个人,来人正是战林,他看到眼前的一切,心里全明白了。他叫老胡快去连里要车送春山去医院,他摸着春山手腕的脉搏很慢很弱地在跳,战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春山换上,他轻轻地叫着春山。
春山被送到兵团医院,医生看到他的皮下大面积出血,做出诊断是白血病急性发作。因为春山常来这复查,医生认出了他,并且了解到春山是为抢险犯的病,很敬佩和惋惜,医生做了积极的抢救。可是,太晚了!1973年5月21日凌晨2时,春山再也没能睁开眼睛,一颗年轻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离开了我们,他走得那样的匆忙,他走得那样的壮烈。都到5月的天了,乌鲁木齐阴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真的飘起了雪花,雪压弯了刚刚长出嫩叶的树枝。老天有眼啊,老天也为春山动情了。多么淳朴的年轻人啊,为了他淳朴的理想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