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人呐,二林,你说我怎么感觉得咱亲家他们比你亲哥们弟兄还要亲呢?”
“这有啥奇怪的呢,都是新疆支边回来的呗。你不是也参加过战友的聚会吗。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有多亲热,心里从不设防。那象亲哥们弟兄之间,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生怕有什么便宜让咱沾走了。想当年咱回来探亲,土特产成箱子的给,钞票大把的花,哪个不是围着咱团团转?现在咱穷了,没钱了,哪个不象躲瘟神一样躲着咱。这真是:天大地大没有钱的威力大,河深海深没有战友的情意深。还记得你那年得病吗?住院押金要5000块,急得我跳海河的心都有。还不是这些战友们给凑齐的。到现在,好多捐钱的战友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抱恩都不知找谁去。我只有在心里祝战友们一生平安,长命百岁了”(拭泪)。
秀华:“别难过了,等咱富裕了多帮帮有困难的战友也就是了。你来看,(走到桌前,拿起衬衣)咱儿子当了‘白领’了,我给他买了白衬衣。”
(二林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哈哈大笑):“我的傻媳妇儿,你以为‘白领’就是穿白衬衣呀,那全世界的人还不都能成白领了。白领是一个比方,是指管理阶层或办公室工作人员。因为他们大部分是穿西服、打领带,穿白衬衣,所以叫‘白领’。照你这么说,当年我当‘马拉司机’时,穿上白衬衣,不也成了白领大车夫了吗?亏你还是个老师呢,怎么连这个也不懂。”
秀华:(不好意思地)“跟你回天津除了摆摊还是摆摊,那有心思留心这些。你瞧这事闹的。这可怎么办呢?这10件衬衣可要50块钱呢。”
“没嘛,赶明儿我搁在摊儿上卖了它。不是把针头线脑没收了吗?赶明儿我卖背心儿衬衣。咱也学学胡传魁‘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当不了司令,也‘弄个师长、旅长干干’”
“又没正行了。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把钱买了衬衣,没钱买菜了。”
“没钱买菜就算球(新疆粗鲁话,算了的意思),这生日不过又有啥呢”。
“我给你买了一份酿皮儿。再炒一个洋芋丝行吗?”
“太好了。你再切上一盘案板韭菜(腌韭菜的戏称。北疆,特别是芳草湖一带特流行。至今他们回天津后仍保留着这一光荣传统),和上些面,咱们美美的吃上一顿拉条子(新疆饭,天津的‘抻条面’)”。
“行,你先歇着,我去做饭”说着秀华就坐下继续削土豆皮。
二林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扭头看了看秀华,不解的问:“秀华,你这是在干嘛”?
“削洋芋皮儿,炒菜啊”。
二林“霍”地站起来,疾步走到秀华面前夺下刀子:“削洋芋皮?你发财了,你有钱了?吃洋芋你还学会削皮儿啦。你说说,回来这些年,我什么时候吃洋芋削过皮儿,我舍得削皮儿吃吗?你难道不知道。在这大城市,处处都离不开钱。除了张嘴吸气儿,抬腿放气儿以外,那不要钱呐。咱回来是盲流,是黑人黑户,就靠摆个小摊儿糊口。孩子上学,交房租,那一分钱不是从嘴里抠出来的?将来买房子,看病,哪一分钱不要靠勒裤腰带勒出来呢。你倒好,还没到哪呐,吃洋芋你敢削皮儿啦”。
秀华委屈的哭了:
“二林,我知道。回来这些年咱困难,你恨不得一分钱撕成八瓣儿花。进货不管多远,不管多沉,你都是走着背回来,连个公共汽车都舍不得坐;夏天摆摊儿时你又渴又热,也舍不得买棵冰棍儿,都是对着水管子灌一肚子自来水。每回儿吃不削皮儿的洋芋时总是说。‘挺好哇,有洋芋吃就不错了,比我们刚回来时到市场拣菜叶子强多了。我知道你是为孩子上大学,是为买房子。你一直对我说‘秀华,委屈你了,让你跟我吃苦了。你放心,不管是猪窝、狗窝,我一定让你有一个自己的窝。’每当我听你这么说,都是满怀信心地点头。可我心里痛啊,瞧着你身子瘦了,头发白了,我心疼啊,二林。有好多回我都想对你说,咱回去吧。回去种地也比受这个罪强啊。可又想,回去儿子怎么办啊,咱回来不就是为孩子吗。昨天儿子回来一说当‘白领’了,瞧你那高兴样子,我也高兴得松了一口气,苦日子快熬出头了。特别是儿子说每月给咱500块钱,还说要给咱买房子,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就想啊,明儿是你的生日,说什么也要给你好好过个生日。大鱼大肉咱买不了,羊杂碎、猪头肉给你买点儿,这些年你也太委屈了。谁想钱都让我买白衬衣了,真对不起你啦,二林。你就吃一回削了皮儿的洋芋丝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