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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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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小羊之死  发帖心情 Post By:2012/6/15 0:40:00 [只看该作者]

新疆兵团生活纪实之一

 

临时羊倌

   事情发生在1971年的初冬。当时,我在园林队的食堂帮厨。

   那天早上,刚开过早饭,我的炊事班长——江苏泰州支青,政治可靠、厚道少言、但很善良的邵文高在清理灶房。连长张玉亭夜班刚跟着T28(苏式轮式拖拉机)从十里外的畜牧连羊圈往菜地运羊粪,在家迷糊一觉刚起来,眼角挂着痴模糊,蓬头乱发地蹲在食堂方凳上卷着吉木萨的莫合烟。我正在打水,一手一个白铁皮水桶,往返于离伙房西南约5米的水井,和伙房西北角的存水大锅,不到十米的路中。

   当我在冰山似的井台旁放空桶到水井底时,往南一瞥,看到初升的太阳平射在低矮的土坯房和林带间的小路上走来一人。他头戴一顶黑白相间的狗皮帽子,两个帽翅一个搭拉着,一个翘着,一走一颠,翘着的帽翅随着节奏上下抖动。他身着一件光板皮大衣,虽穿着棉裤,但仍显得细长的罗圈腿,总像是脚还没落地就又弹起来似的。此人头很小,夸张地讲,得比一般人小两圈,若按上假鼻子,活象安徒生童话中的木偶皮诺曹。此人就是本文的主角,我们连的临时羊倌——任根让。

   任根让,陕西兰田人,四十出头,陕西农业中专毕业,分配到穷山恶水的柞文县农机站当技术员。60年天灾人祸,加上他的“犯上”习气和“地富”出身,一跺脚就随着“盲流”进了疆。他的技术员头衔和专业证书,使他分到了团里农业技术含量较高的园林队。当时,兵团的传统还是“礼贤下士”的,连里的各种新品种何时种,怎么种,种在哪,怎么管理,连里还是很重视他的意见。因此,他也时不时地透出点知识分子的傲气。同时,他那西北人的豪爽、正直,也使他在连里有一定的“人缘”。

   任根让又是怎么当上“临时羊倌”的呢?话得从中苏关系的大气候说起。随着中苏关系的紧张,以畜牧业为主、以哈萨克族人为主的107团被解散,所以我们108团有了个畜牧连。畜牧连每到入冬前都要杀一批羊,供全团食用,我们称“淘汰羊”。我们连分到了28只,既为淘汰羊,就有大、有小,甚至还有怀羊羔的。连里一合计,既然不能全宰掉,干脆养起来,羊圈就设在食堂后院的废弃的马厩里。马厩有个不大的院子,大门用几根木棍做的门挡着,羊就圈在马棚里,用三合板拼的小门挡着,两个门都用铁丝窝个圈当锁。而作为单身汉的任根让,既然撺得连长不宰羊,那么“临时羊倌”就义不容辞地非他莫属了。

   “借个水桶!给羊喂点玉米!”浓厚的陕西口音、命令式的口吻,使憨厚的邵文高没敢吭声,连长也不言语,我也不管。任根让不客气地从我手里拿去一个崭新的写有‘园林队’的水桶就去了马厩。他打开大门,在放在马槽子上的麻袋里弄了半桶玉米,抛洒在铺满白雪而又为新疆独特橙色阳光照射下的小院空地上,随后他又打开了马棚的简易门。于是,28只老少羊们安静顺从地去寻觅那抛洒的玉米粒,有节奏地咀嚼着,看到日益强壮的羊群,任根让平时总是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他还是极得意于此项工作的:九点喂羊、十点放羊、食堂买个馒头夹点酱油缸里泡着的莲花白根芯当午餐、三点把羊赶回。他最喜欢赶羊去玉米地,在那里,他可以把玉米杆垛撒开,供羊吃,再挑些大棵、干净、干燥的堆成可倚、可躺的大床垫,皮大衣半铺半盖,晒着暖暖的阳光,眯着眼,闹不好眯一觉。羊倌这活在他嘴上总在抱怨多辛苦,给连里增了收,其实他也在“偷着乐”:耿直的小资在阳光下享受着那么充分的自由,还能时不时地拿“三羊”找点乐,气不顺,再拿这28只“出气筒”出口气……自诩为园林队聪明人的任根让此时是最得意的。

   但在这一天,任根让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在离开马厩时,没把简易门挂好,就去了食堂。

   在食堂里,做为同屋的我,当仁不让地给他用小铁锅在取暖火墙用的炉子上热点玉米糊糊,吹了吹炉盘,把一片片馒头放上去烤。任根让又打开他的话匣,与连长调侃开春的生产,一旁的邵班长不时地在和我呶嘴,传递着“就他能”的信号,连长时而静听,时而在和他争论,……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临时羊倌摇头晃脑地去执行他那怕人说他优闲的任务去了。连长低着头思考着走了,我和邵文高开始了午饭作业,当然无非是炒土豆蒸馒头之类的事。



1965年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六师共青团农场。2004年和当年战友们共同出版《天山脚下的北京知青》一书,为北京和新疆真实的历史补充了珍贵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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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2/6/15 0:42:00 [只看该作者]

                                                            丢羊

   “坏咧!坏咧!”半分钟后,任根让连跑带颠地嚷着回来了。“羊没啦!告诉连长我找去了!”我心说“半小时,能跑哪去,神经病!”

   到了中午快开饭时,任根让回来了,手里拿着皮帽子,皮大衣也没穿,头上冒着热气,找到蹲在食堂门口的连长说:“羊真的丢了!”连长瞪他一眼,没说话。我也不相信,只是一味地找他要水桶。他用那快要跳出的木偶般的大黑眼珠狠狠地瞥了我一眼,没吭气进了马厩。“桶也没咧!” 任根让吼起来了。连长也急了:“先说你的羊!”一听说到羊,羊倌蔫了,说话也结巴起来了:“我先到卫生连菜地,没见。又往公路上找(乌鲁木齐——奇台公路高于戈壁),一片白化化地,根本望不到羊。我又跑到芨芨湖,问了几个人,都说未见,我就回来了。”连长想了想,说:“赶快吃饭,骑银灰鼠往东找。”(银灰鼠是一匹淘汰的老马,20多岁了,个子矮小,年轻时跑得飞快,据说是匪首乌斯满拜的坐骑,随淘汰羊一块淘汰到我们连,看青时用。)

   吃罢了饭,我们可怜的临时羊倌骑着银灰鼠一直往东,甚至跑过了青年农场,都没找到羊。天黑透了,食堂都开过饭了,他才回来,他饭也不吃,摇头晃脑地在不到12平米的宿舍里走来走去,就像祥林嫂似的,反反复复地唠叨:“还不如马上宰了吃肉咧!”大家谁也不去惹他,生怕谁一张嘴,他那眼珠子蹦出来。是啊,我们的羊倌对他的三军还是挺有感情的,真像他的28个孩子似的那么精心照料。

   第二天一早,没了羊的羊倌又骑着银灰鼠出发了,但此时的任根让已经心灰意冷。因为昨夜着实刮了一宿的风,寒冷的西北风夹着细细的、硬硬的冰凌刮到清晨才减弱,天暗暗地仿佛象一个大灰锅盖扣在戈壁上,时不时的西北风把浮在房顶上的、地面上的雪屑刮起来,让人们感觉到雪仍在下。中午任根让回来了,带给连长一个信息:油库的人看到一群羊在戈壁上向东疯跑,后面有一只小羊在拼命地追。小羊好象在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地。于是便引出了一个“小羊之死”的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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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2/6/15 0:45:00 [只看该作者]

                                                             小羊之死

   当任根让离开马厩后,羊群吃光了点缀在雪地上玉米粒,“咩咩”地朝大门口移动,当头羊(羊群怪怪地,虽然淘汰前来自不同的群落,但汇在一起,总会有一只公的很快成为‘领袖’,就跟我们支青一样,虽来自不同的区、校,分到各连队后,总会有一个人会被领导视为小集团的‘头目’给予特殊关照)第一个挤出大院门口时,羊群便一个跟一个地踏上征途。

   马厩的院子不小,但28只羊在觅食时,散散漫漫地也把食区占得满满的。一只最小的羊,看起来也不过3~4个月的样子,稚嫩的目光中透出那么清彻,虽然冬毛已上身,但瘦弱的体质仍使它常常被挤,它无奈地看着祖辈、父辈们在那里悠悠地、得意地、有节奏地美餐;它们一边连雪带食地吻起食粮,一边挪着、觅着……可怜的小羊挤挤差差地被挤到了我那只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反光的新水桶边。是想喝水,还是想看看水桶里是否还有余粮,它把它那刚刚拱出犄角的头伸进了水桶。还真有几颗黄澄澄的玉米粒,它慢慢地享受着,也开始了它喜爱的那种有节奏地咀嚼声。忽然,它觉得周围一下子宁静了,于是抬起头看四周,发现只有它自己在院里。于是它昂起头,四腿紧倒,连蹦带跳地出了院门,下意识向东跑去。但此时它已不能跑了,它的脖子上已经套上了我那只崭新的水桶,桶虽不重,但与它身体等高,虽未挡住它的视线,却挡住了它的前腿,使它不能奋起直追队伍,它曾多次左扭右闪地试图摆脱这个“怪物”,但可恨的犄角却象两个钩子似的已经把水桶牢牢地套在它的脖子上。

   尽管如此,小羊还是眺望着远处的羊群,迎着初升的太阳,急速地一蹦一跳去追赶队伍。小羊多辛苦啊,迈一步踹一脚水桶,发出一声与铁皮碰撞的“咚咚”声,蹦跳得越快,桶摇摆得越厉害,腿碰得越疼,声音也越大,付出得也越多,但小羊群居的天性使它顽强地、在克服极大伤痛地追近它的群体。

   “咚咚”的击桶声越来越近了,羊群中已经有能听到了,天生的警觉感使觅食的羊群慢慢地停下来,它们纷纷转回身往西看。新疆冬天的太阳在没升至与地面成30°角之前,仍在雪地的托衬下带些许橙色。在太阳的照射下,羊群看到一个怪物向他们追来,新水桶反射的阳光随着桶的摆动,一闪一闪地向它们靠拢,随之而来的“咚咚”声越来越大。头羊猛地一转身,朝着正东的方向飞奔,羊群一阵骚乱后,27只羊开始飞奔,跑着跑着,或出于好奇,或是体弱,羊群慢慢地停了下来。而小羊呢,本来希望即将实现,忽然羊群又快要无影,于是停下来,无奈地喘着。怪物远了,羊群恢复了平静,它们纷纷去拱开积雪,寻觅着草根和残叶。

   小羊歇足了,又开始左摇右摆地妄图摆脱水桶,无奈还得挂着,又慢慢地向远去的但相对静止的羊群靠拢。靠近了,小羊又兴奋了,竭尽全力地扑向羊群,嘴里尽力发出“咩咩”的声音,但这声音却被“咚咚”的敲击声淹没了。羊群有一只羊发现怪物又靠近了,于是惊叫着往东飞奔,羊群又把小羊远远地抛在后面,就这样小羊与羊群周而复始地远离了连队,远离了农场,穿过了青年农场,直奔东边的木垒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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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

   丢羊第二天的中午,太阳出来了。雪后中午的阳光象初升的太阳把大地照得“红装素裹”,虽不算太“分外妖娆”,但却给人以温暖,给人以希望。新疆的羊群、马群、牛群丢了,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但牲畜是有灵性的,它们认路、认家。在它们享受够了大自然的宽阔、豪放后,它们还是要回家的。任根让嘴上虽然总说:“丢了也没办法,扣我工资!”但心里却总在想:他的孩子是恋家的,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的。

   果不其然,到晚上,团里来信了,说木垒县的一个大队来了电话,说有27只羊在雪地里站着,围着一只死去的小羊“咩咩”地不停地在叫,小羊脖子上挂着一个“园林队”的水桶,要连里派人赶回来。当夜,连长带着连里的车把式王德明,人称“小保管”的付连长周学让,后来当了指导员的饲养员罗明友,去了山里。天亮了,羊群归来了。连长还真把那个已沾满血迹的水桶带回来了,我拿着那个水桶,觉得它沉甸甸的。


思索

   前几日,在天津日报《厚书薄读》的首刊专栏中读到一篇介绍美国编的一本名为《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的书。书中主要将商场做事的能力归结为“习惯”。我国五千年的历史积淀同样也形成了中华民族工作的习惯。在新疆工作生活中的我在那里培养了我的哪些习惯呢?我想从以上的纪实中应当得出些许结论吧!

   先说说我们的“临时羊倌”。作为一个初级农业技术人员,他有较强的责任心,热心连队建设,在专业技术中敢于坚持真理,勇于承担责任;他吃苦耐劳、直爽豪放、执着;这些西北人的素质深深地感染过我。虽然他爱发牢骚,爱耍小聪明,时不时地搞点小农意识、小资动作,但我觉得他很可爱,是个好人。

   再说说咱们的“小羊”。牲畜是有天性的,生理本能告诉它不能脱离群体,那怕它为了群居竭尽生命,死于它乡,但它极执着、顽强,那摔得遍体麟伤的水桶,那沾满血迹的水桶,至今仿佛还在我眼前。人是生活在人类的群体中的,那些在家不善待亲人,在社会上勾心斗角,以权谋私、损公肥私,贪婪地掠夺人民的血汗的贪官污吏们,真正连牲畜都不如。

   最后,我想说说我们津京支边青年。我们已经开始进入老年人的队伍了,约80%已不在岗位上了,并且相当多的人已开始享受三世同堂的生活了。我们的“习惯”是生活的积淀酿造的,我想我们应当很珍惜它,因为它是我们劳苦一生的结晶。应当让它使我们的晚年生活更充实、更丰富多彩吧。

                                                                                  李  坚   共青团农场团部(现108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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