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张志杰叔叔的回忆录（四）

父母两位革命烈士为中国革命英勇就义殉职献身

      1945年8月15日抗日战争胜利，中共中央决定河南抗日部队立即沿着陇海、平汉铁路沿线攻占重要城市，接受日军缴械投降。父母奉命率河南人民抗日义勇军从临汝，经登封，回嵩山，到巩县，准备接受从郑州，经荥阳、汜水、巩县、偃师到洛阳的日本侵略军缴械投降。经过八年艰苦奋斗英勇抗战，终于取得全面的胜利，当时总的形势是好的；但也存在着暗潮汹涌。时过不久，整个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风云骤起，形势危急，国民党蒋介石反动军队由西东两个方向疯狂扑来，日伪汉奸武装摇身一变与国民党蒋介石反动军队合流，他们勾结一起向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和嵩山革命抗日根据地大举进攻。当时中原大地，战云密布，电闪雷鸣，大战在即，形势危急。中共中央指示我河南主力部队地方党政机关迅速作战略转移，立即撤离豫西，向南突围，转移到大别山区。中共河南区党委、河南军区执行中共中央决定，由我父母率河南人民抗日义勇军留在嵩山坚持武装斗争，等待形势好转，配合我军回师反攻，重回嵩山，再返豫西。当时形势极为险恶，国民党军队由西向东进攻，由东向西扑来，东西合围，南北夹击，枪声阵阵，炮声隆隆，嵩山陷入国民党反动军队与日伪汉奸武装合流的敌军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重重包围中。父亲坚决服从党的决定，他从我党、我军的革命大局出发，为牵制气势汹汹重兵压境猖狂进攻的敌军，为掩护我党、政机关和主力部队突围南下, 他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果断做出决定，不惜做出重大牺牲，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继续留在嵩山地区，坚持开展武装斗争，以迎接形势好转时配合我军主力大反攻，展现出中国共产党人忠诚不渝坚贞不屈的坚强党性，显示出坚定的革命斗争意志和拼死决战、英勇牺牲的献身精神。

      1945年10月5日天将拂晓，突然枪声阵阵，榴弹猛轰，机枪横扫，深夜爬上山来在四周山上设下包围圈的敌军突然向我们驻扎的山村渣坡发起猛烈进攻。父亲母亲按照事先约定，分别率领部队，兵分两路，向周围山上突围。我持枪紧紧跟随在父亲身边，前突后档，与敌军展开激烈战斗，面向敌人互相对射，一边打一边向南山突围，我保存的有限子弹已经射尽，只得徒手上山突围。我紧紧跟着父亲突围，刚刚到达山顶，在浓雾中遭遇敌军埋伏，被日蒋合流的敌军包围，敌军隐蔽地爬在地上，突然发动袭击，一窝蜂拥上前来逮捕我们。敌军企图捆绑父亲，我气愤至极，顿时热血上涌，不顾一切奋勇冲上前去，保护父亲，不让敌军侵犯。我与敌军对骂，和敌军奋力推打硬拼。父亲挺身向前，以他伟岸的身躯抵挡住敌军用枪托和探条对我的猛击狠抽，情恩恨仇，涌聚心头，我深切感受到敬爱的父亲对我的呵护疼爱，“护子情深”。父亲被捕以后，严厉谴责敌军，怒斥民族败类，敌军感到理屈词穷，再不敢实施捆绑。父亲被捕后坚毅镇定，坦然自若，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从当天凌晨被捕，直到时过中午，太阳西移,大批敌军荷枪实弹，团团包围着父亲和我，我紧紧伴随在父亲身旁。母亲和姐姐和伤残的三哥以及六岁的小弟弟也先后被敌军逮捕，他们也由持枪的敌军团团包围着，被看押在不远处的一个圈子里。中午过后，敌军押解我到附近的农家，一位大娘做了一罐玉米粥，用生盐辣椒砸碎当菜，父亲和我食用了他牺牲前的最后一顿饭。父亲就义前，轻声向我简要讲述他一生经历的一些大事，嘱咐我藏好缝在我军衣夹层里他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手稿。父亲说这是中共河南区党委报送中共中央的报告，当初他是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和自传, 现在也是遗留给我们后代子女的最后遗言。父亲嘱咐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手稿掩藏保护好。他说自己革命一生，到处奔走，家徒四壁，两手空空，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东西，他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是给党的，也是留给我们后代子孙的，这是他留在人间唯一的宝贵东西。父亲说他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讲述了他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革命一生，得到党的充分理解牺牲就没有遗憾了。他嘱咐我要坚持斗争，如能活着回到革命部队，要继续为共产主义伟大理想奋斗，继承完成他未竞的革命事业。当天下午，敌军将要采取行动，一帮敌军蜂拥过来，要将我从父亲的身边拉开，我拼命紧紧抱住父亲不肯松手,我想不管是生还是死，我都要和敬爱的父亲在一起。父亲对我亲切地笑着，用他的大手轻轻拍拍我的头，嘱咐我让我到母亲的身边去，不让我停留在他身边。敌人强扯硬拽将我从父亲身边拉开。父亲当天下午在太阳将落山时在姜背枣山岭上英勇就义，血洒嵩山。

      大批敌军枪上刺刀押解着我父亲前往姜背枣山岭，不久敌军也押解母亲和我们姐弟前行。父亲就义前镇定从容地坐在嵩山姜背枣山岭的一棵大树下的大石头上，大批敌军荷枪实弹在父亲身后和两边排列站立，气氛极为紧张。敌军押解母亲和我们姐弟沿着父亲走过的山路登上姜背枣山岭，在父亲面前约十多米距离的一条小路走过。父亲坦然安详地朝我们笑着，朝着他的亲人们朝着我母亲和他的四个儿女亲切地笑着点头深情望着。敌军强制阻挡我们不许靠近父亲，那是和敬爱的父亲生离死别的时刻。我们怀着悲愤的心情，流着眼泪远远地望着与敬爱的父亲告别；我们迈着沉重的脚步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走下山来，心中充满悲伤、愤怒和深仇大恨。在被押解下山的途中刚走到好汉坡，突然听到嵩山姜背枣山岭传来一阵凄厉枪声，伴着山石坠下山谷沉闷的轰鸣声，这是一阵使我们感到锥心刺骨的枪声。嵩岳山上巨大的岩石被推下山谷发出的轰鸣也掩盖不了敌人发射出罪恶子弹的枪声！亲爱的母亲和我们姐弟当时都意识到，我们敬爱的父亲已经英勇就义已经壮烈牺牲。

       1945年10月5日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在嵩山姜背枣山岭上与敬爱的父亲匆匆离别，竟成永诀。我们的心中燃烧着对敌人的仇恨怒火，怀着对敬爱父亲的深情依恋，悲痛地流着泪，坚强地咬紧牙关，从巍巍嵩山姜背枣山岭走下，我们脑海里不断闪动着：“要报这血海深仇！”“忽闻凄厉枪声，伴随滚石轰鸣，枪声戛然而止，山谷突然寂静。父亲壮烈牺牲，陨落一代将星，回首遥望嵩山，残阳如血鲜红……。”

      我们在嵩山上生活、战斗、被捕已经父亲被杀害的情景，我们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多年以后回想父亲英勇牺牲的情景，那寂静的山谷，那滚石的轰鸣，那凄厉的枪声，那如血的残阳，那坚定从容英勇就义壮烈牺牲的敬爱的父亲，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父亲为中国革命的最后胜利为共产主义伟大事业最后献出他宝贵的生命。

   “不惜惟我身先死，后继频频慰九泉。” 敬爱的父亲在英勇就义壮烈牺牲以前，泰然自若，沉着镇定，他临刑前坐在嵩山姜背枣山岭那棵大树下，那坚毅镇定充满自信的神态，那坦然安详坚定乐观的笑容，那大义凛然从容就义的情景，那为伟大共产主义理想信念而英勇献身的牺牲精神，永远深深地印在我们的脑海里。

      六十六年前在巍巍嵩山坚持斗争英勇奋战的艰苦岁月已经远远地逝去，那伟大抗日战争充满革命激情激烈战斗生死存亡就在瞬间的情景，敬爱的父亲英勇就义、壮烈牺牲以前那坦然安详坚毅镇定大义凛然的情景，当年亲爱的母亲和我们姐弟遭敌逮捕被囚敌牢惨遭迫害坚持斗争的情景，虽已过去六十六年，却依然是那么清晰，使我们永远不会忘怀。我在纪念烈士父母回忆文章《不尽的思念》中写道：

      不久，我们发现男牢与女牢间是个很大的院子，男牢女牢门上都有一个如同书刊大小的洞，这是监狱看守监视囚犯活动和囚犯家属探监时用的。在监狱‘放风’时，我和哥哥拥到门边，从男牢门洞远远地望着女牢门洞，当母亲、姐姐、弟弟‘放风’也到女牢门洞时，发现我和哥哥在男牢门洞向女牢门洞张望，都到女牢门洞向男牢门洞张望，在这短短时间我们能相互看到，这很难得。由于距离较远，又不能大声叫喊，我们有时就打个手势。通过这种方式，偶而能见到亲人，我和哥哥、姐姐、弟弟非常兴奋；母亲能够看到关在男牢的两个儿子，她的心中自然也得到极大的安慰。

      在敌人监狱里囚禁了几个月以后，哥哥和我的头发已经很长，已经是蓬头垢面。母亲远远地从牢房门洞口望到我们兄弟蓬头垢面，心如刀绞，潸然泪下。她多次坚持向监狱当局提出，做为母亲，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是这样的惨状，她坚持向监狱当局提出要和我们兄弟见上一面，为我们剪去已经太长的头发。经过和狱方再三交涉，不断抗议，终获同意，但不准母亲到男牢来，也不准我和哥哥去女牢，只准许我们到看守住房门前见面。当哥哥和我与母亲在这一特殊的场合相聚时，我们都非常激动，母亲抚模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眼含热泪仔细端详，母亲和我们都哭了。

       母亲手执一把木梳，向狱方临时借了把剪刀，她一面缓缓地为哥哥和我梳着长发，一面轻轻地询问我们男牢的情况。母亲慢慢为我们兄弟两个梳着头，深深的母爱通过那把小木梳流淌到我们心中。母亲梳得很慢很慢，迟迟未动剪刀，她在设法拖延时间，以延长这次难得的与两个儿子相聚的时间。在看守的多次摧促下，母亲才动手为我们剪发。母亲询问了又询问，交代了又交代，她用亲切的话语鼓励着我们，用她的爱心温暖着我们。母亲在不断悄悄地询问我们男牢的情况后，嘱咐我们，要我们回到男牢，要将她的希望秘密地转告给大家，鼓励大家坚定信心，坚持向敌人进行斗争。”

      1949年第二野战军向国民党蒋介石最后堡垒西南进军，我在郑州向母亲告别。不久母亲伤病加重，她坚持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倒在工作岗位上，经抢救无效，离开人间。向西南进军途中和母亲的短暂相见，竟成永诀。我在《回忆与思考》中记述了我在中共中央西南局党校学习得知母亲殉职的消息时万分悲伤的心情：

      “母亲拖着伤病的身体，带着伤病仍坚持工作。她说要加倍工作，把在敌人监狱里失去的时间夺回来。母亲不久就吐血倒在工作岗位上，再也未能抢救过来。母亲在工作岗位坚持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为党的事业殉职牺牲，永远离我们而去。那是1950年的冬天，我远在解放后的重庆，收到大哥从开封发来报丧的电报，我亲爱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看到这封报丧电报，如同五雷轰顶，使我悲痛万分。我当时正在中共中央西南局党校学习，每天在主持小组学习以后，我就久久地徘徊在嘉陵江畔，望着那波涛汹涌的嘉陵江水，心潮翻滚，思绪万千，我眼中流淌悲伤的泪水。

       敬爱的父亲英勇就义壮烈牺牲以后，我又永远失去了亲爱的母亲，这对我是很大的打击。自此以后，父亲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手稿就一直在我身边妥善完好地保存着。我永远不会忘记，1949年我在进军西南途中经过郑州，母亲带着伤体匆匆赶到车站和我短暂相见，母亲在车站久久站立，为我远征送行。我在郑州火车站仅仅只有半个小时和母亲相聚的时间，我和亲爱的母亲有许多许多话要说，真是难舍难分。我所在部队的宣传部长、报社社长都让我留在郑州停留几天与病中的母亲团聚。母亲却坚持让我立即随军前进，绝对不要停留。母亲坚持嘱咐我，要我和同志们一起进军南下，向大西南进军，去早日完成‘推翻蒋家王朝，解放整个中国’这一神圣使命。

      我永远不会忘记，随着母亲的亲切叮咛嘱咐，向南行进的列车已经徐徐地开动了。我紧紧地拥抱我亲爱的母亲，母亲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和我告别。我纵身跳上已经开动的火车，含着眼泪向母亲敬礼；母亲朝我微笑着，她向我挥着手，列车逐渐加速，我和母亲的距离已越来越远，直至母亲病弱的身影渐渐地在远方消失。

   ‘离愁渐远无穷尽，迢迢不断如春水。’回忆当年和母亲在郑州车站离别时的情景，是激动而悲壮的。向南进军的列车，渐渐加速前进，母亲身着戎装，在疾风劲雨当中朝我频频地挥着她的八角军帽。当时怎么也没有意识到，这次离别，竟是永诀。从此再也没有能和亲爱的母亲相见的可能，只能是在梦中。母亲的音容笑貌，永远深印在我的脑际。我永远不会忘记，仅仅过去一年时间，母亲的伤病突然加重，医院几次通报病危，母亲却坚持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她一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最终永远离开了我们。没有想到，在郑州车站和母亲的短暂相见，竟成永诀。母亲离开人世，我远在刚刚解放不久的重庆，那时交通阻隔，时间紧迫，我不能及时赶回开封向亲爱的母亲告别，再和母亲见上一面，去为母亲送终，而我进军南下，母亲却赶到车站为我远征送行，这是我永远感到极为悲凄的事情，是我永远不能释怀的伤痛。”

      亲爱的母亲殉职牺牲年仅四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为党工作的大好年华。母亲有四个姐妹，从姥爷姥姥的血缘和遗传基因看，女儿都应当是健康长寿的，我大姨活到九十六岁，二姨活到九十七岁；我四姨已是九十八岁老人。唯独我母亲，由于投身革命，参加地下斗争，四处奔波，南征北战，血雨腥风，出生入死，被捕入狱，惨遭迫害，母亲才四十二岁的大好年华就殉职牺牲，永远离别人世。母亲殉职牺牲以后，她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物就是1945年父亲英勇就义前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手稿；还有母亲1948年写的纪念父亲的悼辞以及写给我的一部分信件；还有党和政府颁发的父亲和母亲两位革命烈士牺牲、殉职的证明文件，这些极其珍贵的遗物，经历了六十六年漫长艰苦的岁月，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历经解放以后许许多多各种纷繁复杂动荡不定的政治运动，一直珍藏在我身边，永远珍藏在我心中。

      从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父亲率河南人民抗日义勇军向西向南征战归来向中共中央写报告起，父亲的报告手稿一直由我珍藏保存，随我经历了战争年代枪炮轰鸣拼刺厮杀的战争岁月，随我经历了被敌军包围奋勇突围被捕入狱在狱中斗争的艰苦岁月，也随我经历了虽是和平时期但也并不平静的动荡岁月。战争年代激战拼杀，遭遇敌军埋伏被捕，父亲英勇就义牺牲，我们险遭活埋，被敌投入监狱；解放初期母亲殉职牺牲，父亲的报告手稿和父母的烈士证书由我珍贵保管。六十六年随我从军队调到地方，从重庆调到北京，特别是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由于我同情维护中央领导和革命老同志，反对林彪、江青“四人帮”的倒行逆施，被批为“恶毒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疯狂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遭到批判、斗争、抄家、流放，父亲给中共中央的报告手稿及父母的烈士证书先转移到弟弟宇杰宿舍，宇杰因反对江青支持的造反派，以后也被冲击，我又将材料转移到姨母家中。姨父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是民主党派中央顾问，姨父母相继受到冲击，我又取回暗藏在我家里厨房碗柜的底部，使用橡皮膏，牢牢地倒贴在碗柜底部的下端。

      父亲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手稿在“文化大革命”中历经磨难，险遭毁掉。

张志杰叔叔的回忆录先转载到这里，这是前半部分“烈士父母革命精神”的内容。

后面大块的内容是张叔叔个人的“开展革命斗争”的过程，其中有关文革中部里的、中央的斗争情况，就不在这里转载了，有兴趣继续拜读的发小可和我联系，通过邮箱传送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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