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也麻烦。
“彝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给红一团造成了伤亡,不断有战士被击倒,然而大家仍然“头不抬,眼不眨,只管向前”,以致于数十年后当地仍有老者称“那些先锋队红军硬是枪子不进”。
向导请求还击,红军战士称:
“上级没有命令不能打!”
“我们不打小蛮!”
……
先遣队进至喇嘛房,三面山上喊声不断,枪声骤密,伤亡亦增。
刘、聂登高一望,不得了的个不得了,到处都是彝民。向导介绍,前为沽基家支,东是倮伍家支,后为罗洪家支,……
红一团三面被围。
刘伯承命号兵吹号:部队停止前进。老聂,你让宣传队喊话,我来布置阵地,准备自卫。
僵持几小时,天色渐晚,喊话无效果。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回。
刘聂二人一商量,妈那个×,打!不打一哈,看来是走不了喽!
得,让头人们见识见识红军的厉害。
红一团团长杨得志正不是心思,听到这个当然高兴啦。神炮手赵章成的迫击炮先砰砰两炮放过山后——故意的,尽量不伤人嘛!三挺机枪朝着东南方向一通招呼,6个红军战士抱着“花机关”泅过海子,一口气冲到山顶,哗哗哗一通连珠声儿响,把一山的正在吆喝的彝民撵得乱跑。
头人们哪见过这个,手忙脚乱,裤子都不提就扑下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不敢来生事儿。
家就在这里的小叶丹没地儿跑,也着了慌,心想这官军看来是非把寨子烧了不可。
不过这家伙汉语很精通,听明白了“红脑壳”喊的东东,于是叫来随身娃子沙马尔各(有资料称其为小叶丹四叔,其实不是,而是为了抬身份临是赠了个老辈子的名份)前去跟红军套近乎。
沙马尔各战战兢兢来了,见到两个红军(肖华?冯文彬?)。
红军问:“你们这里哪个管事?”
“小……小叶丹。”
“不要怕,把他喊来嘛,我们是打蒋家,刘家的!”
“好……好!”
……
小叶丹为了家支不被烧杀,也战战兢兢带了15个随从下山来。
还没到海子边,看到几个端着雪亮刺刀的红军战士,吓得随从们纷纷后退,小叶丹也不敢走了。
对面来了个戴眼镜的红军,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小叶丹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往下跪,赶紧洗清自己的罪责:“打红军的是罗洪家,他是我的冤家”。
眼镜红军赶紧上来扶一把:“不要跪嘛,汉彝一家,刘家才是我们的死对头嘛!红军北上抗日,借你一条路,帮个忙嘛!”
“海子那头是罗洪家管,这边我们管,你们过路,我们保!我们吃个血酒,大家讲和不打?”
“要得嘛,要得嘛!”
没有酒,从海子舀得两碗清水;抓只鸡来,一刀跺下脑袋。
眼镜红军——噢,红军称他刘司令,军神刘伯承是也——端起一碗清水:
“上有天,下有地,刘伯承愿与小叶丹结为兄弟,红军永远保卫彝民。”
“我小叶丹愿与刘司令结为兄弟,我的地方永远保护红军,如果打了红军,象这只鸡一样地死。”
……
“刘司令,海子那边是罗洪家的,他是我的对头……”小叶丹还是放不下要红军踏平罗洪家的念头。
“罗洪家有啥子了不起嘛,要打,一个下午就把他龟儿踏平罗。不过他们跟你一样,是穷人嘛,不能打噻!”刘伯承当然不会上这个套子,借着这个由头,就讲开了革命道理。
……
大家手拉手,回到大桥头,喝酒,授旗,送枪。
次日,先遣队和红军主力顺利通过彝区。
授了一面旗,并不意味着多了一支红军部队。
刘伯承陪小叶丹到大桥时,当面向毛泽东汇报说:“这里的民族斗争很复杂,彝民与我们硬打是不可能的,但在山上藏起来向我们打枪则是可能的,也可能杀害我们的同志。”
毛泽东称:“还是要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党的民族政策是早就规定下来了的,不能歧视他们!”
当然不能歧视,不但不能歧视,还要重视。
刘伯承除了给小叶丹送枪送银元外,还授了一面旗“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
同时还决定,留下王首道、李井泉等一部分部队、干部,成立冕宁特委,在这里与彝民合作,成立地方武装抗捐军,建立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毛泽东还亲自给留下的干部和部队上课,讲“如何开展游击战争”。
按红军的章法,不管到哪儿,都要搞个“苏维埃”,还要“扩红”。
当然冕宁也不例外,也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也“扩红”。
“扩红”很成功。红军过境前后九天,据不完全统计,冕宁县城和大桥一线,有190多人参加了红军(其中21人中途跑回,数人在甘南掉队落户,152人失踪,12人走完长征到达陕北。走完长征的12人中,有3人在抗战中牺牲,其余9人幸存至解放后)。“革命委员会”还向红军输送了200多匹骡马和大批粮食。
建立地方武装也很容易,除了“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外,几乎在一夜之间,冕宁县就建立了有五百人枪的“抗捐军”。彭德怀红三军团还抽出一个营,配备电台,成立游击队。那架势,就是要在这儿大搞一番了。
这些个事儿,被有些文人儿们给狠狠铺排了一把,特别是那个“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成了“一直坚持与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
其实,抗捐军也好,游击队也好,苏维埃也好,乃至“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也好,其生命期也就一个多星期。而且,情况还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这“建立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的任务,也就是一个多星期,就不得不“流产”了。
首先是王首道、李井泉那批干部和游击队,立马就瞅出来形势不妙。
小叶丹是沽基家支的头人,也仅仅是沽基家支的头人。这种家支,在大凉山地区,有数十上百之多,谁也管不了谁。小叶丹交了红军这个大朋友,并不等于所有家支头人都交了红军这个大朋友,嫉妒者有之,眼红者有之,忿恨者亦有之。你能从红军那里找便宜,为啥我就不能找?红军大队过了,不是还有零散人员么?不是还有后面的小部队么?
打他们一秋风!
前头的一三军团过境后,五军团的部队就常常被彝民们拦住,要钱,要东西。
其中也有小叶丹沽基家支的人,而且还打着刘伯承送的那面旗。
给给给,要借路嘛,当然就给。
给了,仍然不太平,五军团掉队人员常常就被抢,被扒光衣服。
至于游击队抗捐军什么的,头人们压根儿就不感兴趣甚至反感,你汉人都有武装喽,二天我们又抢啥子哩?找哪个抢哩?听说他们还要“打土豪”?会不会哪天就打到老子们头上来了?会不会有一天娃子们都跟毬到他们跑喽?老子们又吃啥子喝啥子抢啥子哩?
头人们还眼红游击队抗捐军的那几百条枪。
最后来的红九军团军团长罗炳辉是在云南彝区泡大的,一鼻子就嗅出了这里面的火药味儿。九军团部队过境的时候,大队全部抱成团儿走,医院机关后勤裹在其中,机关枪张着口,刺刀亮晃晃,前头一色儿的“花机关”。
妈那个×,谁来讨便宜,看老子杀你个片甲不留。
王首道李井泉也看出形势不对,当即电告中央军委:此地不宜建立根据地。
军委回电,游击队撤出冕宁,随九军团迅速北上追上部队。
王首道李井泉留下一个连队掩护留下的地方干部,而后随九军团一起,迅速北上追赶部队。
5月28日下午,红军主力全部过境。
这一下,“汉彝一家”的气氛,就彻底变味儿了。
同样是喝血酒,此时彼时,此地彼地,此人彼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红军游击队留下的那个连队与抗捐军合编后,跟在九军团后边,准备到冕宁北部山区打游击。
28日下午,九军团后卫刚一出大桥,跟在后边进大桥的抗捐军就被一街筒子的彝民武装给堵住了。
要枪!
抗捐军领导人陈野苹 黄应龙一看味儿不对,合计一把,认定不能在这儿打游击了,得赶紧跟上大队北上。但要贯彻民族政策,又不能与彝民们硬打,决定学一学刘司令,跟头人们喝一把血酒。
当晚,抗捐军领导人与罗洪、沽基、倮伍三个主要家支头人,在川主庙(今大桥小学)内喝血酒,大家盟誓保抗捐军过境。据目击者称,酒喝得极其热闹、排场(比刘伯承小叶丹那以水代酒的结盟堂皇多啦!),拍胸脯打保票,称兄道弟,大家都是义薄云天,豪情万丈。
29日晨,抗捐军一上路,一路上就有彝民们“热情相送”,三三两两插进队伍,共话“汉彝一家”。
队伍行至峨瓦村后的元宝山下,枪声骤起,队伍有红军战士倒下,队长刘彬当场牺牲。
红军干部黄应龙(也任抗捐军司令)大喊:“不要开枪,有话我们慢慢说……”
抗捐军和红军战士们严守纪律和民族政策,不发一枪。
插在队伍中的彝民们马上变脸,扑上去就下枪扒衣服。
战士们无奈,只得光着身子退回大桥。后来仅数人逃脱,辗转在泸定追上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