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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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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回答媒体专访实录:谈8-5事件  发帖心情 Post By:2014/1/21 9:27:00 [只看该作者]

2014-01-20 09:12阅读(42272)评论(185)
(原北京师大女附中部分老三届学生1月12日在实验中学举行了与老教师的见面会,同是文革初期8-5事件见证者,师生在相隔48年后的重逢,引起了媒体的强烈关注。特别是文革初期的学生领袖刘进、宋彬彬率先向8-5受害人及家属、向文革中所有受到伤害的老师同学郑重道歉,引发了网民的广泛参与和评论。作为8-5事件调查团队成员,就相关问题,有媒体对我进行了采访,现实录如下)

记者:当年学生批斗老师是普遍现象吗?

冯敬兰(以下简称冯):大约是我读初中二年级开始,人的“阶级出身”问题凸显出来,工人、贫下中农、革命干部、革命军人、革命烈士是最好的出身,即文革中的“红五类”;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和右派,是最坏的出身,通称为“黑五类”。文革又加上了“资产阶级反对学术权威”和后来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就我所就读的中学而言,如果老师是“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譬如北京市特级教师),有重大历史问题(当过右派什么的),一定会被归为另类,即在批判校领导时“陪斗”。对于一般老师,譬如班主任,遭到班里学生批斗的并不多。我所在的班就从来没有斗争过教我们的各位任课老师。

记者:当年普通学生对这桩暴行(“8-5事件”)是怎么样的一个态度?
冯:对于大多数学生,恐惧应该是第一反应,但认为是斗“黑帮”的革命行动,也大有人在。特别是出身好的同学。在我们组织的道歉会上,一位当年高中的学姐就说,看到校领导被游街,觉得就是革命行动。干嘛要阻拦?我看到宋彬彬去劝她们了,我可远远做不到。狂热、冷漠的反应也有,不然不会造成校长死亡。
记者:当年打死校长的真正凶手同学们都清楚吗?能说出名字来吗?如果不能说,请问他们事后有无忏悔的表现?

冯:游斗校领导是文革初期的群众运动,不是一场凶杀案,不涉及谁是凶手的具体问题。所以,我们强调,校长是被殴打折磨致死的。殴打是暴行,折磨同样显示出人性的黑暗。譬如一个学生没有打老师,但是她让一位副校长下跪,举双手做投降状,然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给他拍照。一位校领导谢顶,有人把浸过墨汁的纸糊在他的头顶。让女老师把大花盆搬上楼梯再搬下来。还有,按卞校长的头让她喝涮墩布的脏水。胡校长一直反抗,不承认自己是黑帮,马上就被学生兜头泼一瓶墨汁,她的裙子被撕裂到胯部。这些对老师的侮辱和折磨,同样是令人发指的恶行。

卞校长作为一把手,被工作组定为“四类”干部,又遭人诬陷,已是在劫难逃。工作组进校50天,曾组织过一次全校的批斗会,卞校长被学生用木枪你捅一下我捅一下,当场不支,发生呕吐。

顺便说一下工作组是怎么回事?工作组是文革初期取代党委领导的临时权力机构,旨在维持学校正常秩序,把运动纳入有序轨道。师大女附中是团中央派出第一个工作组的中学,直接接受邓小平的指导。他们的思路与反右派运动相同的是,在学生中抓右派(反对基层党组织、反对单位领导)分子,不同的是,在领导中分一二三四类区别对待。

工作组跟着刘邓犯了“路线错误”,镇压了学生运动,受到毛泽东痛斥,悉数撤出大中学校。毛主席号召自己解放自己,自己起来闹革命。8-5事件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发生的,是无政府状态下发生的“群体事件”。卞校长不断被学生推搡、殴打、做力所不及的劳动、晕倒后不能及时送医、太阳下被暴晒两三个小时、送往医院不能立即施以抢救,每个环节都对她的生命造成不可逆的戕害。

你说,谁是凶手?

记者:您觉得学生打死的老师的悲剧根源是什么?
冯:这个问题太大,也很复杂,根源很多,有政党的、领袖的、政治的、社会的等等,直接的根源和当时的阶级斗争教育有很大关系,血统论和等级观念,让人的情感粗糙冷硬。有的依仗出身好变得狂妄、冷酷,有的因为出身坏而变得胆小、软弱,就给了暴行蔓延的机会。

记者:道歉公开后,是否感到压力?考虑到宋彬彬的身份和过往,她面临的各方压力是否更大?
冯:因为是集体道歉,正面反应强烈,对我们团队是很大的鼓舞。道歉是心灵的洗涤。我本人文革中不是红卫兵,自己也被伤害,但我作为当时的在校生,校长之死很快被我们抛在脑后,这是对生命的漠视。所以我也表示道歉。那张向校长塑像鞠躬致歉的照片有我。

宋彬彬面临的压力当然很大,但是与2007年实验中学校庆时评她为荣誉校友后,排山倒海般的批评、指控和声讨相比,要好多了。这次主流反应很正面,连著名学者徐友渔也发表文章,为以往文章中采信不实传闻做论据,向宋彬彬公开道歉,其实几年前徐先生已经通过不同方式做过道歉了。他让我看到中国老三届一代学者,是有担当的。

记者:你和校友们从事“8·5”事件调查有些年头了,选择这个时间点出来道歉,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冯:我们没有特别考虑,我们一直在寻找机会,而机会是偶然到来的。1月8日,刘进等几位校友去看望金元老师,她与我们年龄相差不多,情同姐妹,在对8-5事件调查中给予我们很多帮助。在金元老师家,说到8-5事件的调查,和大家今后的打算,特别表达了和老师们相聚的愿望。金元老师立即表示,还等什么?马上就可以做啊!当晚,王本忠老校长也应约而至,当场策划,确定时间。随后由刘进等校友电话邀请了二十六七位老师。本以为能来七八位就不错了,没想到基本到会了,最年长者89岁。我们还和8-5受害人家属取得联系,能来的都来了,不能与会的也说明了原因。除了刘进宋彬彬率先道歉,三位与会同学也即席发言,对自己曾经伤害过老师同学而深感歉意。胡志涛校长的女儿也是女附中学生,她做了非常好的发言,她说,8-5事件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近现代史的事件,历史符号不幸落在我校,一定要留下真实的历史,以历史责任感为事件作证。作为一个历史事件,每个人当时都有自己的位置和活动,都会留下记忆。今天发言的同学都是很勇敢的,我也知道很多同学还没有胆量,你不敢面对历史,你的后代也要面对。反思不会增加仇恨和苦难,反思是为了和解。她还说,母亲宽容、原谅了所有的同学,指名道姓地提到她们每一位,说她们都是孩子,从法定年龄上不能承担法律责任。

记者:宋彬彬和刘进的道歉,是不是也意在澄清关于二人在八五事件中负有责任的流言?

冯:没有真相,就没有反思和道歉。澄清是不能缺少的。譬如说宋彬彬组织杀人比赛,打死七八个人。譬如说她领导的红卫兵打死了校长。不搞清事实,让她为了什么道歉呢?法庭上还允许被告自辩呢,宋彬彬对自己没有组织、参与任何暴力事件做出澄清,特别是当着熟悉她的老师同学,难道不是必要的吗?

但我要强调的一点是,宋彬彬对事实的澄清并不是对以前控诉和批判文革的质疑或否定。对以前揭露文革暴行的人,我们给予极大的尊重和肯定。


记者:事件的直接责任人,应该也是你的校友,你想对她们说些什么?
冯:当然,希望她们能够直面自己,公开站出来道歉。毕竟,当时她们是孩子,是未成年人,有种种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但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你们?心肠的冷硬、感情的粗糙、人性的不友善、心理的不正常……总是有种种的个人原因,让你成了“那一个”。

记者:去年去世的曼德拉,推动了南非种族屠杀的“和解与真相”事业。与你们个人发起的文革道歉相比,你觉得国家层面的推动是否效果更大?
冯:期待如此。但是对于一个没有道歉文化传统的国家来说,可能要走很长的路。最近,我听一个德国学者说,对二战的反思,在德国也不是战后立即兴起的,直到60年代末,年青一代开始了对父辈的质疑和追问,你是纳粹吗?你是否杀过人?逐渐才推动了全社会的反思,推动了政党和国家的反思。希望我们的年青一代也担当起追问和推动国家、政党、民族反思的责任。
记者:作为过来人,你怎么评价文革?你怎么看待当下社会掀起的怀恋文革的思潮?

冯:文革是浩劫,是国家的灾难。无论对国家、政党、人民,无论对政治、法制、经济,最重要的破坏是对教育和文化的毁灭性打击。后来又缺乏认真反思,遗忘和无知,也是怀恋文革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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