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对纪念毛泽东诞辰120周年的种种猜测，举世关注!

2013年12月25日 13:26 PM

媒体札记：毛诞节不平安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徐达内 

随着毛泽东诞辰120周年纪念日的临近，对这位中共开国领袖的评价成为官方舆论场和民间舆论场都无法回避的话题。左右阵营均将12月26日视作观测中国未来走向的重要时间窗口，观念对峙白热化。

千言万语，其实就是两个问题：毛泽东究竟是“人民的大救星”，还是“不世出的大魔头”？对已由革命党转为执政党的中共而言，毛泽东究竟是正资产还是负资产？

预热从“韶山投资19亿纪念毛泽东诞辰120周年”的消息传出后开始，根据湘潭日报10月14日报道，在这个毛泽东的家乡所在地，官方宣布“将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活动作为压倒一切的最大政治任务”：“五大群众性纪念活动正按时间节点和质量要求有序开展；12个重点纪念项目建设取得重大进展，完成固定资产投资19.47亿元……”

据此，那些将毛泽东视作“暴君”的民间意见领袖，以“劳民伤财”为由，在微博微信上开始了对韶山官方的侧面攻击。

但是，很快，人民日报在11月8日刊出由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署名的《正确看待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在重申“‘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义上的革命或社会进步”的十一届六中全会“历史决议”同时，强调了中共政权继承者守护创业领袖的意志：“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是同毛泽东同志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不能否定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也并不意味着要忽视甚至掩盖毛泽东同志晚年的错误。同时，也不能人为夸大毛泽东同志晚年的错误，更不能全盘否定毛泽东同志和毛泽东思想，如果这样做，既违背历史事实和人民意愿，也势必造成十分严重的政治后果。邓小平同志指出：‘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对毛泽东思想的阐述，不是仅仅涉及毛泽东同志个人的问题，这同我们党、我们国家的整个历史是分不开的。要看到这个全局。’邓小平同志郑重地提出这个重大问题，其基本精神同‘历史决议’是完全一致的。‘历史决议’指出：‘毛泽东同志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和理论家。他虽然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严重错误，但是就他的一生来看，他对中国革命的功绩远远大于他的过失。他的功绩是第一位的，错误是第二位的。’我们要深刻领会这一论断的精神实质，理直气壮地肯定毛泽东同志的历史地位和毛泽东思想，实事求是地评价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

将那些对毛泽东的非议赶进互联网角落后，中共最高层宣传官员的理直气壮还体现在此前此后一系列文章中。例如，就在上周，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李慎明通过人民论坛杂志发表《对毛泽东几个误解的澄清》：“目前，社会上有些个人、有些媒体、有些组织对毛泽东存在误解，歪曲史实，存在历史虚无主义倾向。我认为应该正视历史，正面回应，正确评价毛泽东……我们审视历史，决不能简单地站在个人得失立场，必须跳出个人局限，站在人民和历史乃至最终站在全人类文明进步的角度去观察问题，方可能揭示事物的真谛与本质。不能由于自己曾经在毛泽东时代饿过几天肚子，过了几年穷日子，甚至在某些时候、某些问题上受过一些委屈，就把新中国后毛泽东时期前27年的艰辛奋斗与后30多年的改革开放割裂甚至对立起来……我们决不能否认新中国前27年的失误和错误，决不能为毛泽东的错误辩护，一定要认真汲取其中的教训。但失误和错误也不是毛主席一个人的。现在有的人把新中国毛泽东时期说得一无是处，甚至是暗无天日，这不是糊涂，就是别有想法甚至另有所图。”

在这篇获得各门户首页展示的文章中，李慎明否认了三个对毛泽东的流行指控：一是“我国三年困难时期，苏联不仅没有对我国逼过债，而且对我国十分友好”；二是1957年反右时处死林昭之事，“在历次运动中，多次重申‘一个不杀，大部不抓’的毛泽东在现在有的网站中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而‘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的蒋介石却成了历史上少见的大善人。这岂非咄咄怪事？！”；三是对毛泽东发动“大跃进”饿死三千万人的指责，“在香港出版的《墓碑》中绝大多数重要的非正常死亡数据都是虚假的。该书中的所谓三年困难时期‘中国饿死3600万人’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

喊冤之外，还历数毛泽东六大贡献：“一是先后打赢了抗美援朝、抗美援越战争，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进行的‘大三线’、‘小三线’建设，成功化解苏联霸权主义企图对我国进行的“核打击”。这实际上相当于打赢了三场较大规模的反侵略战争，有力地捍卫了我国的主权和神圣领土。二是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研发出‘两弹一星一潜艇’……三是建立了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四是建成国计民生所必需的大量的基础设施……五是排除种种干扰重返联合国……六是毛泽东时期，我国既无内债，又无外债。|”

李慎明当然不是第一次出面为毛泽东辩护。从今年年初开始，他就通过红旗文稿等阵地连续发表文章，明确宣布“国际垄断资本目前在集中攻击毛泽东”、“中国要是丢了毛泽东思想迟早是一场灾难”等。在2月获得新华网刊登的《正确评价毛泽东的功过是非至关重要》一文中，他更探索毛泽东发动文革时的内心世界，为他“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而叹息：“为什么晚年毛泽东的眼睛里常常涌流泪水？因为他对我们这个党、国家、民族和人民爱得无比浓烈和深沉……‘文化大革命’中常常出现的连毛泽东本人也无法想象和掌控的局面，对他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文化大革命’，在整个党、国家、民族和人民中最终竟出现了‘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的状况，使得晚年的他在思想理论及精神上常常处于忧虑、不安、孤独、孤寂、无助、无奈甚至是伤感、凄凉、内疚、悲愤、痛苦的集合之中……历史已经并将继续证明毛泽东等伟人巍巍然如永远屹立的昆仑，而那些丝毫不顾事实、任意造谣攻击毛泽东等伟人的人，不过是毛泽东等伟人脚下的一抔黄土而已……无情未必真豪杰。毛泽东晚年常常涌流的泪水，不仅丝毫无损于我们领袖的辉煌，反而使我们平添了对他的无限敬仰之情。从一定意义上讲，毛泽东的一生，是为保持党和政权永不变质而奋斗的一生。”

这些文章之所以在2013年集中出现，都是因为有一个坚强后盾，那就是在去年年末接过最高权杖的习近平。根据新华社电稿，这位新任总书记在1月5日向属下宣布：“不能用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也不能用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及至5月，光明日报刊文解读时更透露了他当时在会上的自问自答：“如果当时全盘否定了毛泽东同志，那我们党还能站得住吗？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制度还能站得住吗？那就站不住了，站不住就会天下大乱。”

正是这句后来简化为“两个不能否定”的说法，成为了这一年中至关紧要的风向标。拥护毛泽东的人们从中得到莫大激励，而反对毛泽东的人们则深受打击，就此开始揣测习近平会否“政左经右”，直至在十八届三中全会闭幕后，因为国安会和改革小组的设立，而认定他将实现个人高度集权，成为毛泽东和邓小平的结合体。

近期流传于微信间的一篇《改革盛宴王者亮剑——三中全会：最后的折腾》，就是海外异议者代表人物何频，以习近平“打通60年”的思路为切入口，分析这位中共新领袖的强国梦想：“继续高速发展经济，走民粹主义、法西斯主义、民族主义的混合道路。”

另一位知名流亡者鲍彤，则是用《两台相反的戏，如何同台演出？》，表达了他的疑惑：“如果三中全会以前有人说要纪念毛，不足为怪。问题在于，中共中央刚刚宣布要‘全面深化改革’，整个改革的重点是‘建立现代市场体系’，而毛泽东却是市场经济的死对头，所以两者如何同台演出，就成为需要探讨的问题了……也许有几种可能：要么彻底解放市场，那么纪念毛泽东就是一种娱乐；要么继续坚持毛泽东的制度，那么给市场以自主和自由就是一种娱乐；要么另有压轴大戏登场，请大家耐心等待，也说不定。”

等不及了。要想攻占舆论高地，就得抢占先机。

与反对派的隐秘串联相比，毛泽东信徒的嗓门要大得多。以社交媒体和各式红歌网为言论根据地，这些缅怀者试图保卫“伟大领袖”的光辉形象。尽管他们也频繁抱怨网络监管者删帖，咄咄逼问“微博小秘书”何以“对那些恶意谩骂和攻击毛泽东同志的言论采取充耳不闻置之不理的态度”，但总体来说，只要他们在表达对前30年的思念之情时，不过于直白地否定后30年以及现任领导层，就不太会超越宣传官员的容忍底线。

@南开艾跃进就是一个典型例子。这位南开大学教授被普遍归类为是“极左”代表人物，现在正置顶微博《坚持唯物史观，实事求是是对毛主席最好的纪念》的@大众网朱德泉，就曾经批评他将毛泽东定义为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观点是一种“神化”，和“妖魔化”同样都是历史虚无主义。

去年8月，@南开艾跃进曾经大声喝斥：“毛泽东时代的经济如果崩溃了，能在1968年、1971年、1973年三次加持黄金246吨吗？那时候，国家经济没有危机、工厂没有倒闭、工人没有下岗、货币没有贬值、物价没有飞涨、看病不要钱、住房不要钱、上学不要钱、一人工作可以养七八口、既无内债又无外债……这经济怎么就崩溃了呢？！简直是一派昧心胡言！”

如今，这段微博的转发量已逼近10万次。而当他心目中真正的圣诞节即将来临之际，艾教授再度将之发掘出来，以配合扩散自己的演讲录像。

除了借由乌有之乡的镜头讲述“文革中的成就”，这位被普遍归类于“极左”的教授，还得以走进人民网演播室，表达了对中共官方“历史决议”的不完全认同：“‘十年浩劫’这个说法现在看来也不准确，因为它要通过史实去证明。恰恰是在文革期间，我们的工农业产值，我们的科技，我们的国防水平，都上了一个相当的高度。‘我国国民经济到了一个崩溃的边缘’，这是一个谎言。毛泽东发动文革，也是想探索一条人民民主、探索一条怎样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道路。毛主席说：‘走资派还在走，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当时我们不理解。这三十年来，这些贪污犯哪些不是共产党的高官？因此我们理解了毛泽东，因此王震老将军在临去世的时候说，毛泽东比我们早看了五十年。经过三十年的改革开放，我们当年意识不到的东西，现在意识到了。在毛泽东刚去世的时候，我们能想象到有人下岗？能想象到有这么多的贪官、狗官、裸官把国家的钱、人民的钱拐到外国去？”

尽管乌有之乡网站在去年被关闭，但自有乌有网刊接力而至，成为艾跃进和小伙伴们的大本营。这两天的首页上，那些左派意见领袖的名字几乎一个不落：《戴旭发表两万字长文纪念毛主席诞辰》、《张宏良：在纪念毛主席诞辰120周年企业家峰会上的演讲》、《鹤龄：粉碎谣诼卫泽东》……

头条是《纪念毛主席，汇聚正能量，纯洁共产党，走上共富路：乌有之乡纪念毛主席诞辰120周年北京红色之旅纪实》——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黑龙江哈尔滨、江西南昌、陕西西安等地均有纪念活动上演。微博上流传的图文消息显示，在太原，山西大学毛泽东主席像前云集千余民众，手持120面党旗国旗和41幅毛泽东画像，寓意毛泽东诞辰120周年和毛泽东思想主导政坛41年。现场不仅有大学生代表朗诵《认识毛泽东》、工人代表朗诵《想念毛主席》，全体参与者还高唱《东方红》、《国际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特型演员张瑞奇亦应邀出场，模仿毛泽东1949年在天安门城楼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一幕，引发现场山呼海啸。

而湖南的纪念活动，更因省委书记徐守盛亲自全程出席，而成为当地媒体重点报道内容。先是前天晚上2000人出席的文艺晚会，再是昨天下午的座谈会：“毛泽东同志亲属代表、军事科学院军事战略研究部副部长毛新宇和省委党史研究室、湘潭市、韶山市的负责同志发言，深情追思了毛泽东同志的历史功绩和崇高风范，表达了对伟人的无限敬仰和深切怀念之情。徐守盛代表中共湖南省委和全省人民，向毛泽东同志表示深切怀念和崇高敬意……徐守盛深情地说，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是中国人民、中华民族的骄傲，湖南人民尤其感到骄傲和自豪。湖南人民对毛泽东同志永远怀着深深的敬仰和爱戴之情。

根据湖南日报今晨头版那篇《我省举行向毛泽东同志铜像敬献花篮仪式》中透露的信息，韶山已经如期完成了“压倒一切的最大政治任务”：“全体人员参观了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经中央批准，该馆进行了为时一年多的提质改造，今天正式对外开放。该馆改造后，主题为《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的陈列展厅，以丰富的图片实物资料，先进的科技手段，全面展示了毛泽东同志波澜壮阔的一生和为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国家富强所建立的不朽功勋。”

由于纪念活动中出现了文革时期替毛泽东传达“最高指示”的联络员毛远新，@司马平邦已经难掩激动，高呼“湖南党政军有良心”。

作为毛泽东的孙子，毛新宇在前往韶山前还接受了中新社的采访：“爷爷他老人家已逝世37年，世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人民甚至敌人都没有忘记他。如果说，爷爷健在时，人们对他的崇敬多是出于感性认识和社会政治环境的濡染，而如今对他的怀念和尊敬，则是经过历史反思和人生省察后的理性认知，更真实，因而也更能反映出他老人家思想的永恒魅力和不朽价值。”

“兹推荐给所有的朋友，包括那些自认为是我的敌人的朋友”——无独有偶，司马南昨天也在微博中这样表态。被他推荐的两部视频均来自独家网：一为纪录片《了不起的毛泽东》，“这个片子体现了80后群体对国父毛泽东的理解……非常给力十分形象地诠释了邓小平领导的改革开放，悉为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悉为毛泽东思想引领之下，实现民族复兴的新探索”；二为动画片《爷爷去哪儿》，“中宣部、国新办、国信办的官员们，中央电视台新华社人民日报的长官们，建议你们也认真看一遍。”

至少，从创意手法上来讲，《爷爷去哪儿》确是一部远远超越红歌会水平的精良作品。尽管四月网因为薪资纠纷而遭遇了“把爱国当成生意”的讥笑，但自有其继承者与时俱进，努力提升传播自身价值观的技巧。汲取湖南卫视热播节目的名称灵感、以手绘形式和稚嫩童声讲解毛泽东思想、主动提及“有的人不喜欢他”，独家网分明就是为了把那些本来只记得圣诞节的80后90后给吸引过来。这不，满口不离“习大大”的@学习粉丝团也被召唤了，参与转发扩散。

置顶发布自己的流泪演讲视频《人民不死，毛泽东永恒！》之余，@司马南还要为老朋友打抱不平：“胡锡进先生用最委婉的方式，对毛泽东做了最底限度的肯定，即使如此小心翼翼，胡锡进先生依然被污为五毛、极左,这就是中国意识形态斗争的现状,那些‘恨国者’有如当年骄狂的麦克阿瑟，一味地进攻，让你无路可退。”

胡锡进确实也是在运用自己赖以成名的话语技巧，试图说服毛泽东的反对者。他的环球时报前昨两天连发两篇社评，谆谆教诲。

先是《否定毛泽东，少数人的幼稚狂想》：“再过几天的12月26日，是毛泽东诞辰120周年。互联网上挺毛和贬毛的两派早就激烈开战了，看来今年的这个纪念日，舆论场会过得不同寻常。有外媒给毛的诞辰造了个词，叫‘毛诞节’，这个叫法也引发网上两派截然不同的反应……客观总结中国社会对毛泽东的评价，我们须承认，非常流行的‘七分成绩、三分错误’说法，代表了大多数中国人对毛的主流认识。随着‘文化大革命’的远去，多数中国人对毛所犯错误的感受与对其功绩的认同不断平衡。毛泽东是旷世伟人的评价在中国社会具有强大根基，一些骂他的人认为毛泽东已经在中国社会‘臭了’，仅仅是这部分人的幼稚狂想。”

“他为其后的中国改革开放提供了一个可以坚实踩上去的肩膀。他个人的领导风格有严重的历史局限性，这是他在身后饱受舆论批评的主要根源”，以两分法为出发点，环球时报写道：“革命通常有残酷的一面，毛泽东领导的中国革命同样如此。此外革命导致政权更迭后，稳定国家常有一段代价不低的时期，对中国革命这样的历史性事件，很难仅从人道主义的、甚至是一些知识分子个性化的视角去评判，它的第一评判标准应当是革命的历史结果……现在中国国内不具备可以用来否定毛、令人信服的历史及现实依据，全盘否定和全盘肯定的声音一样，往往是高度情绪化的。国际上妖魔化毛的声音目前主要出自西方，它们同批评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声音来自同一价值阵线。第三世界对毛泽东的态度与西方有很大不同。否定毛的声音无论在中国还是世界上都不是史争，而是现实政治斗争的一种特殊方式。既然这样，事情大概就无法按照史争来应对。一些以史争名义从事挖中国政治墙脚活动的人，他们就应在一定的边界上受到来自中国主流社会的抵制。这既是潜规则，也是明规则。”

“说毛泽东一贯正确，需要骗自己。把毛泽东说得一无是处，需要骗公众”——早在上周五，胡总编就已经在微博中作出概括。此后，又有补充：“毛泽东犯过一些错误，但我相信，只要中国不分裂成七八块，大中国还存在，对毛的否定就走不了太远。因为毛所建立的国家高度独立自主，中央政权的有效性，还有把国家带进核俱乐部等……一些人骂毛泽东骂过头时，舆论自然会反弹。躺着的毛泽东有这个力量。”

在发现自家周一社评引发大量跟帖评论后，@胡锡进更决定开设网络投票：“你是否同意对毛泽东‘功远大于过’的评价？”

按照环球网页面上显示的数据，一天之内共有4万余人次参与选择，其中72%投票支持，28%投票反对。此外，环球舆情调查中心亦就同一问题在全国七大城市做抽样调查，据其所称，91.5%的受访者对毛泽东持“敬仰”或“尊重”的态度，85.1%的人认同毛泽东“功远大于过”，90.9%的人认为毛泽东时代对今天的中国仍有影响。

完美契合“三七开”，甚至还能有富余。据此民意底气，环球时报昨晨便再发社评《毛泽东时代绘制了民族复兴的草图》，强调“主流社会对毛评价的稳定性”：“毛之后的中国既传承、坚持了毛泽东思想，又形成现代意义极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举望世界，这样的思想和政治发展非常可贵……以阶级斗争为纲和‘左’的思潮让我们一度吃亏，今天中国社会已经形成对那些倾向的高度警惕。反右运动、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给社会带来的大面积伤害深深烙印在中国人的集体记忆中，这也催生了我们对社会稳定的特殊珍惜……平心而论，没有毛泽东时代，没有那位伟人带领国家和人民所走过的艰辛曲折之路，没有他和那代人的铺垫，在他之后的中国怎么可能找得着北？我们怎么可能有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坚定自信、以及坚持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战略定力？”

应和了习近平年初的自问自答后，这份人民日报子报宣告：“毛泽东是用不着用形容词颂扬的，他对中华民族复兴的贡献就是他最好的纪念碑。毛也是不怕身后批评的，因为他所做的开创性事业注定要走一段弯路，包括他的历史局限性，大历史最终会将它们定义成新中国总体成功的草图中画偏画错的线条。从1949年以来，中国向好发展的趋势世人有目共睹，毛泽东是这一历史进程最重要的原动力。当中国尊重这一伟人以及传承他事业的方式也变得成熟时，这个国家就尤其充满了希望。今天的中国正是这样。”

意犹未尽，今天再请来中国社科院马克思主义研究学部主任程恩富，分析《毛泽东思想的当代价值在哪里》：“毛泽东思想还有现实意义吗？前几年，笔者主持过约三千人的各阶层民意调查，近85%的人认为有现实意义。首先，从治党治国大政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对毛泽东思想的科学继承和发展，两者都是现阶段党的指导思想和行动指南，这说明在社会主义性质和方向的改革开放发展过程中，毛泽东思想仍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其次，从社会日常生活看，毛泽东及其时代倡导的学习白求恩、张思德、愚公移山、雷锋、大庆铁人和焦裕禄等精神，与当前培育和践行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密切相连，改革以来部分遏制着自私自利、不讲诚信、贪污腐败、挥霍浪费、官僚主义等不良风气，广大干部群众在相当程度上依然继承和弘扬着这些优良和珍贵的人文精神和人道精神。目前我国40岁以上的各界领军人物和骨干，很少人没有受到毛泽东思想以及那个时代精气神和价值观的熏陶和影响……第三，从世界范围来看，毛泽东及其时代真心支持二战后各被压迫民族独立、消除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积极援助不少发展中国家和社会主义国家的建设，至今仍获得好评和好感。毛泽东关于‘三个世界’的战略思想，关于中国革命三大法宝的经验等，至今仍被不少国家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所践行。”

强调“广大人民认同毛泽东”的同时，程主任还为中外对毛泽东、毛泽东思想和毛泽东时代政绩的评价提供了四种分类：“一是认为功大于错。许多进步人士从客观事实出发，强调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和建设中毛泽东及其思想完全或基本正确，建国后的前期基本正确，后期以阶级斗争为纲等思想偏离马列主义和宪法，属于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犯了一定的错误。二是认为功错对半。有些思维简单的人士误信流行的片面信息，主张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基本正确，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错大于功，因而毛泽东有对有错，功错对半。这种片面观点主要源于对改革前28年经济、政治文化建设失误的夸大，而没有看到其成绩是主要的，失误是第二位的，较客观的评价应接近于民众所说的‘三七开’。三是认为完全错误。中外右派人士完全或基本否定毛泽东及其思想和政绩，或不顾主要事实，夸大失误；或捏造事实，造谣生事。其目的在于借此否定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宣扬西方宪政和私有化。如‘新西山会议’、‘零八宪章’和‘儒化共产党’等舆论，均属这种动机，旨在扰乱党心和民心，干扰社会主义改革开放发展。四是认为完全正确。个别‘极左’人士认为毛泽东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思想完全正确，改革后贪污腐化、贫富分化、道德败坏、思想混乱等问题都是偏离毛泽东思想的结果，进而主张推行类似‘文革’的革命运动来解决问题。这种观点的思维方法简单化和表面化，没有分清过去的‘文革’与现在的改革、存在的问题与解决问题方法的根本区别。”

如果说“功大于错”和“有对有错”之间大致还有公约数，那么“完全正确”和“完全错误”之间，就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只恨不能食肉寝皮。

和往常一样，不论是这些刊发在环球时报上的文字，还是环球网公布的调查数据，都被那些认定毛泽东是“土匪头子”的右派知识分子所嘲笑。

并且，胡总编还两头不讨好。因为那段“一些人骂毛泽东骂过头时，舆论自然会反弹”的言论，他被坚定挺毛的无锡市社会主义学院特约研究员尹国明在微博中斥为“公知”——是的，中国最著名的“五毛党”居然得了这么个右派标准头衔，如此诡异的一幕，足以说明，在大是大非的根本性分歧面前，再复杂精妙的词藻也很难有折冲空间。

非此即彼之际，“不趟浑水”成为中国绝大多数市场化媒体的集体默契。南方都市报就算可以为西北政法大学法学院老师谌洪果的辞职信连发两篇评论，也不愿把社交媒体上的争吵声印成白纸黑字。

然而，面对这个比圣诞节要沉重严肃一万倍的毛诞节，终有勇者迎难而上。不能冒险引用那些微博微信间的激烈对抗，那就用相对安全的记录方式切入。

中国最老牌的门户新浪昨天便在首页推出专题策划《毛泽东与中国抉择》，在毛泽东手迹“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引领下，导言字斟句酌：“毛泽东，是改变21世纪世界历史面貌的重要人物。毛泽东的影响，远不止此，他对今天中国的政治与社会，仍然是缺席的在场者……回顾伟人生平，重温毛泽东在六个历史关键时期的奋斗与抉择。在历史深处沉思，重寻历史带给我们的经验与教训。”

呈现历史影像后，便是对“继往开来”的解读，即《两个“三十年”的否定与继承》：“习近平：两个探索阶段不能互相割裂与否定”；“习近平：坚持和弘扬毛泽东同志‘两个务必’”；“习近平：坚持党的群众路线、密切联系群众”。

比起新浪的左右逢源，凤凰网的右翼立场更加明显。在拥有巨大影响力的那几家门户中，这家网站从来就是最不安分的那一个，近年来，但凡有与毛泽东相关的新闻或评论，往往都是带头发掘展示。所以，当搜狐选择呈现《神州大地上的毛泽东塑像》的图片报道时，凤凰网前天的首页上却出现了《独家解析：毛泽东的话语权力和政治修辞》。

是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中的访谈被引入内地。文字实录中，华东师范大学萧延中教授固然承认“这个时候一些纪念也是很重要的，也是应当的”，但更想提醒“历史应当是反思性的”：“总体上说，我们说毛泽东作为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他给我们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思想和精神遗产，其中最重要的精神遗产就是他自延安整风以后所创立的一整套的，他自己的话语体系。这个话语体系我们今天讲叫毛式语体，今天还在支配着中国，还在影响着我们政治思想的一种潜移默化的说话方式。我个人认为去解析这样一整套的话语体系，在此基础上提炼出我们当今的话语体系，恐怕更重要。”

萧教授就差直接把习近平上任后那些类似“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的指示直接归类为毛式语体了。意犹未尽，他还获准反驳中共官方对“历史虚无主义”的批评：“每个知识分子他对于历史发展有自己的基本看法，我觉得这个东西不应该求一个统一，对于历史的不同解释，其实会有多种答案……我更愿意用反思这个词。我们的民族一百多年来很屈辱，这个没有什么可说的……历史往往不是一个线性的逻辑。由于我们受屈辱了，因此我们特别地渴望翻身，我们特别地怕别人瞧不起我们。但这种渴望太强烈的时候，你看大跃进的时候，历史的结果并不是很好。”

被凤凰网重点推介的还有自制纪录片《毛泽东在2013》。这段以“今天，谁在怀念毛泽东”为副题的50分钟视频，一开场就是由左派意见领袖韩德强出镜，宣布“今天中国政治的最大分野，就在于拥毛反美还是拥美反毛，基本上这是一个非常清晰的分水岭。”

可惜，仅凭视频中此后被集中展示的老人呼喊拥毛口号、当街殴打反毛者的画面，那些被采访的对象也就能明白，自己是成了“野鸡网”的议程设置工具。于是，@郭松民昨晚出言怒斥“这个片子很糟糕，很阴险”：“热爱毛主席的人，被凤凰网描绘成了一群偏执、不理性、危险的人……恶劣，非常的恶劣！最后还让汉奸做了一个总结性发言。这部片子再次证明，指望被买办资本控制的媒体给左派一个公正的发言平台是完全不可能的，经过他们的剪辑，再理性睿智的左派也会显得夸张愚昧。”

郭松民的当务之急还包括应对《炎黄春秋》编辑部的律师函。因为月前转发那本杂志所刊洪振快之文《“狼牙山五壮士”的细节分歧》时，针对“狼牙山五壮士曾拔过群众的萝卜”之说，怒斥“反对历史虚无主义，不动这帮狗娘养的就是笑话”，这位左派人物被“威胁要起诉”。

当此“群魔乱舞”之际，《炎黄春秋》算是能够挺立在潮头的中流砥柱。由几位决意反思自身群体是非功过的老共产党员为后盾，这本月刊在消解毛泽东光环的征途中扮演了特殊角色。当李慎明引用孙经先数据为证指控那本《墓碑》“完全错误”之际，正是《炎黄春秋》发表该书作者杨继绳的《驳“饿死三千万是谣言”》。

另一个努力争辩的老同志是茅于轼。比起那些年轻气盛不惧禁言的右派后辈，这位经济学家在微博上已经算是温和：“拥毛派和反毛派各有各的理，要说服对方几乎不可能。如果大家尊重事实或许比较容易得出答案。这个事实就是在他统治下中国死了多少普通老百姓。他们自己没有错，或许有点小错（谁也难于避免），但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而枉死了。政府从来不公布这一数字，大家只能估计。要尽量客观，不夹杂感情来追求真相。”

对中共讳言而造成的“青年人对文革印象的极度模糊和扭曲”，@茅于轼甚是不解：“我被邀请做发言，讲稿中提到文革。主办方要求剔除这部分，说太敏感。文革是中华民族以浩劫为代价所得的经验，为何不能讲？当今的执政者对此浩劫没有任何责任，还是受害者。有什么理由禁谈文革。我们以什么来对待文革中死去的数百万无辜百姓，道义何在？文革余孽还执迷不悟，不怕中华民族再次重蹈覆辙吗？”

只不过，习近平担心的“重蹈覆辙”，是前苏联解体时的“竟无一人是男儿”，而这，也正是中共宁愿全盘否定文革也不愿全盘否定毛泽东的原因——若是欺师灭祖，执政道统便荡然无存。

在《建立共识，讨论毛泽东更要着眼未来》一文中，共识网总编辑周志兴对此一声长叹：“很多争论者并不了解历史，只是情感发泄……为何现在对和错陷入无穷争论，达到了思想分裂的程度？我认为主要原因是没有底气，怕揭了问题影响共产党的威信，所以不敢讨论，不敢公开透明，使得问题越来越多。而因为没有底气，就总要说自己成绩的一面，这就会引发别人的逆反心理，硬要把你的负面强调。”

然而，就在今晨，凤凰网首页头条已经更新为《人民日报刊文解析毛泽东4大历史功绩》。是最高喉舌赶在纪念日倒计时最后一天之际，由曾参加编辑《毛泽东选集》的逄先知刊出长文，赞颂这位领袖“创建了一个新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了一个先进的党——中国共产党”、“缔造了一支人民的军队——中国人民解放军”、“创立了一个科学理论——毛泽东思想”。

倒彩声被清场，喜庆的喇叭高声吹响。现在，唯一的悬疑只在今晚明晨：11月视察湖南时提出“隆重简朴务实办毛泽东诞辰纪念活动”的习近平，会不会出席以中共中央名义举办的缅怀活动？甚至，会不会亲自前往毛主席纪念堂拜谒？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责编 mojing.huo@ftchines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