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插队拾零（七） - 延河水 - 中国知青网

跳蚤与虱子协奏曲

说到跳蚤，插队前在北京，我只是在一首俄罗斯作曲家穆索尔格斯基的《跳蚤之歌》中知道这个名词，但其为何物，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到了陕北，才有了真正的体会和认识。

第一次认识跳蚤，是在陕北掏羊圈的时候。羊圈里跳蚤奇多，老乡们都卷起裤腿，怕跳蚤上身，我也学着，须臾之间，就觉得腿上有许多活物在跳跃，低头细看，只见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虫竞相逞强，借助透进窑洞的光，可看见那“跳蚤大人”的尊容：紫红发光的身体，前腿短，后腿长，比小米粒还小，一付短小精干的样子。由于不断的活动和拍打，在羊圈里还没有受到跳蚤的过深的刺激，可到了晚上，当盖上被子，昏昏欲睡了，忽觉后背下，肚子上，有许多小物上窜下跳，一阵活动后，皮肤奇痒。睡意顿时全消，点上煤油灯一照，腿上、肚上一排排小红包，掀起炕席，只见跳蚤砰砰乱蹦，逮也逮不着。

一天可以将就过去，天天如此，谁也熬不住。同村的一个哥们，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就买了瓶敌敌畏，在睡前往自己的肚子上、后背上原汁原味地涂了一层，这回倒好了，跳蚤不上身了，以为可以睡个踏实觉，不料，一会儿，背上、肚皮上就烧起了一排排大水泡，疼痛难耐，彻夜不眠，第二天裤子都穿不成，在家捂着被子，休了2、3天。经过此事，倒有了对付跳蚤的办法，即，经常在炕席之下，喷上些敌敌畏，多少对跳蚤有些控制。跳蚤的跳跃能力极强，徒手捕获几不可能，但我们村有一个叫冯清元的老汉，逮跳蚤是把好手。干活歇晌时，大家都坐着晒老阳、抽旱烟，就见冯清元把手伸进裤裆里，东摸西摸，猛的眉头一皱，手就捏出一个带血的小跳蚤来，反反复复，每次都不空手。这是本事，村里就他独一无二。多曾向他请教，他“嘿嘿”一笑，婉言拒之。这是他的专利，哪能轻易传人。

来陕之前，从未和虱子谋过面，初次相识，是在来村一个月左右。刚到村里10来天，就觉得周身骚痒，腰际、腋下、大腿根起了不少疙瘩，不是跳蚤所为。跳蚤咬的排成队，而这些疙瘩呈散点自然式，多分布在身体温暖隐蔽处。原以为是水土不服所致，适应一段自会消失，但骚痒与日俱增，哥几个个个抓耳挠腮，不能忍受，便相约下沟去洗澡，干净一下，兴许好一些。我们村沟底下有一处深潭，潭水清冽，深有丈余，飞瀑从岩石上跌落，又沿石坡一泻而下，周边景致极佳，垂柳婆娑，黄灰色的潭壁像碗一样，盛着一钵清水，如同盘丝洞中的泉一般。

我们脱光衣服，坐在瀑布下，任泉水冲刷，那叫一个痛快。洗过澡，准备洗脏衣服，有位哥们拿着内裤大呼小叫起来，大伙挤过去一看，那哥们的内裤腰际处、卡裆里，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形似小芝麻半透明的白色小卵，密密麻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查看自己的内裤，个个都如此，有的上面还扒着形似小蜘蛛的白色小虫，肚子血红，肥头大耳，一动不动，这为何物？大半是老乡所云的虱子和虮子是也？再看看身上的大疙瘩，总算找到了答案。都是由此物所为。谁也不犹豫，统统将内裤扔到溪水里，逐流到黄河里去吧！

自此，我与虱子、虮子便结下不解之缘。从陌生到熟悉；从惊悸到自然，这也算是个飞跃。可谓融入陕北农村生活的重要一步。每逢地头歇晌时，我们也和老乡一样，解开裤裆，也不避着婆姨女子们，开始摘虱子，挤虮子。收拾停当，悠哉游哉地提上裤子，至少一半天不痒了。来一拨，挤一拨，虽说消灭不干净，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其实男人长虱子不可怕，雀儿上长点，挤挤摘摘洗洗就行了；头发上长虮子，剃个光头也就解决了。可女知青就不好办了，好多女知青头上长虮子，摘也摘不下，洗也洗不净，只好剪成短发，弄得个小子不是小子，姑娘不是姑娘的。

每逢回到北京，可算是遭了罪，到了家门口，我妈总把我挡在大门外，叫我脱个精光，把所有的衣服都扔在外面，才能进家来。然后支上大锅，把衣服煮个透。这种待遇年年享受，我也不怪我妈，谁让我是个跳蚤虱子的传播者呢？

关于跳蚤与虱子协奏曲，我唱了三年多，这是多么令人难忘和寻味的乐曲啊！每个陕北知青都会唱，唱得是那样的酸楚、动人和悠扬。

配种、接生

在农村，摇耧、扬场、耕地这活儿并不太新鲜；但给牲口配种、接生，可不是一般人干过的。我虽没有学过兽医，但这两样活计可是亲手干过。

一到春天，万物复苏，枯黄的塬上开始泛绿，人们脱下冬衣，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鸡呀狗呀，也都活泛起来。鸡鸣狗叫又充斥在耳边。一年的劳累、一年的希冀，都始于此。这是个勃发的季节。人在奋动，牲口也在发情，尤其是驴，憋了一冬天，春天给了它新的活力，公的雄起，母的骟情，当你把公驴牵出牲口窑，它哪里好好走路，走一路闻一路，当闻到母驴的遗尿时，就停下脚来，嘴巴一咧，大牙一呲，打着响鼻，唾液直喷，“嗷嗷”乱叫，抽它都不愿意走。如果你吆喝公驴下坡去驮水，碰上个母驴，麻烦可就大了，异性相吸，两个使劲往一起凑，拉都拉不住，那母驴也不消停，冲着公驴挤眉弄眼，撅着腚子放味儿，那公驴哪能受得了这种诱惑，直扑过去，看门户的家什像钢筋棍一样，如果两个搅在一起，什么都不顾了，极易发生落坡。因此，赶牲口的人拼命也得打散这对野鸳鸯。鞭抽棍打，生拉硬拽，打散了才算松口气。如果是碰上个女子驮水，遇到此情景，打也打不动，拉也拉不开，麻烦可就大了，撕干在一起，那汉子就得瞻前顾后，连踢带打，累得个半死，才能把水驮上塬。

有一次，我拉着一头大叫驴（公驴）去推磨，正走在窑库背上，迎着冯至牵着一头母驴回牲口窑。两驴相见，分外眼热，那公驴打着响鼻，唾沫直冒，那母驴也乐得往前凑合，外阴部煽动着，冒着淫水，公驴的家什直挺挺着，足有2尺多长。我和冯至强拉着分开它们，可甭想拉得动，尤其那叫驴本来就正值当年，见到含情脉脉的母驴，如干柴烈火，说时迟，那时快，公驴“呼”的扑在母驴背上，一个劲儿想入港，不知何故，就是瞄不准，冯至见状，对我说：“帮它一把吧！怪凄惶的！”冯至拉住母驴，我一手抓住公驴那家什（平时绝对碰它不得），“噗哧”一声就放进去了。你看那公驴的得意劲，（叭叽）叭唧着嘴，吐着粗气，一个劲的抽，那母驴享受着、迎合着。大约过了5、6分钟，公驴下得母驴身来，顺从的让我牵走了。这场动物之间的最基本的交流，就在我的支持和帮助下顺利完成了。

牛是塬上人的心肝，所有的重活都离不开它，它承受着比人更重的苦。每逢冬闲，村里人都千方百计挤出粮食来，配好饲料，尽量把它喂得强壮些，以备明春下更大的苦。如果不慎牛落了坡或生老病死，村里人比死了国家领导人还重视。议论纷纷，伤心得不行。一次，我和一个老汉带着几个女娃在塬上耕地，一头带犊（怀孕）的母牛忽要临产，羊水从阴部流出，便连忙把牛下了套，赶到树下，只见那牛生殖孔张得老大，羊水哗哗地流，就是不见犊子下来。忽然，血冒出来了，老汉急了，直叫：“坏啦，要血崩啦！如再不出来，大小牛都保不住了！”女子们更是束手无策，急得直蹦。到村里叫人又来不及，不能再犹豫了，老汉对我说：没办法了，你来掏掏试试。我哪里懂得，只有硬着头皮下手掏。老汉和女子们拉着牛头，我挽上袖子，一手扒开牛外阴，一手沿着阴壁就向里摸。血和羊水顺着胳膊向下流，那母牛“哞哞”的叫，头来回摆动，估计疼得不行，我的小臂几乎全伸进去了，才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正是小牛头。外面包着湿滑的胎衣。我的手紧抓着胎衣，使劲往外拽，那叫一个沉。我用尽平生气力。慢慢地、一点点地，小牛头露出来了，我双手齐下，抓着小牛肩胛，两腿一蹬地，双臂一叫力，“嘿”的一声，那百十斤的小牛裹着胎衣，连带着血掉在了地上。人们哗地围上来，看着这个刚刚降世的小劳力。湿漉漉的奶毛，大大黑黑的眸子，挣扎着踢着小腿，它那受尽人间苦难的母亲，转过身来，用舌头舔着它的碎娃（小娃），女子们高兴得直拍手，我是累得精疲力竭，大口喘着气，但心里却得意非凡。“这娃能行”，老汉拍着我，女子们也嘻嘻地围在我身旁。我这个“接生婆”当得好生光彩。

那小牛慢慢地颤巍巍地站起来，脚踏着黄土地，依偎在母亲的身旁。它哪里知道，迎接它的将是一个多么苦难的生活啊！生命，同样都是生命，而命运赋予每一条生命却截然不同。动物如是，人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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