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狗，猫的故事
我家的保姆叫小花，甘肃天水人，48岁。小花，多好听
的名字！可惜命不好。当年，小花在天水结婚，生了一女一
男，儿子十岁的时候，小花离婚了。后来她女儿到北京开了
理发店，她也就到了北京，三年前嫁给了一个北京人，叫京生。
京生这辈子有三个老婆,第一个离了,第二个死了,小花是京生的
第三个老婆。
京生53岁，一米七八的个儿。从照片上看长得不错。大眼
睛，眉毛整整齐齐，鼻直口方，唇红齿白，连耳朵都长得端端
正正，不是个美男子也差不多是个帅哥。早年京生在二汽工作，
开车，后来就辞职自己开出租和包车了。这其间挨过一次抢，
丢过一次车，从此就再也不开出租了，赋闲在家，成了真正的
无业游民。京生的爸妈都是国家干部，妈文革的时候死了，据
说得了精神病。京生跟着他爸过。
京生原来有房子，二汽的，借给别人了，就再也没还。京生
就住在他父亲的二居公租房里，靠着他爸爸的退休金生活。前一段，京生的爸爸死了，他便没了生活来源，靠小花的积蓄和打工
的钱以及他自己的一点积蓄生活。京生也不够低保的条件，他有
房子住，虽然是公租房，而且其中一间应该是他哥哥的；他还有
一辆QQ; 京生还有一条狗。有房有车有狗，京生吃不上低保。
京生还有一样东西，就是酒瘾。他几乎不吃饭，只喝酒，吃
葡萄。也不喝水，渴了就喝酒，就是那种大桶的二锅头。
京生的狗叫来福，小花说叫什么蝴蝶犬，打小京生就把它抱
来，跟了京生八年了。来福跟京生形影不离，有人花多少钱买这
条狗，他也不卖。京生跟他爸爸感情不好，因为他爸爸对她妈不好，可是他跟来福情深似海。家里有一个沙发谁也不能坐，那是
来福的床。京生自己不吃肉，买来肉炖了给来福吃；他一次就买
十个大羊肉串，自己一个也舍不得吃，全给了来福。他还经常买
肉肠什么的给来福吃。京生自己不洗澡，据说洗脸也只是用三个
指头沾点水在脸上抹一下，可是他常给来福洗澡，洗得干干净净、
香喷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京生长年像喝水一样喝酒，也不好好吃东西，脚肿了，走路
还摔跟头。可是他有一个毛病，誓死不去医院。一天夜里，小花
说现在租他们一间房子的小段夫妇打来电话（京生没有手机，也
没有座机），说这次京生摔得厉害，摔了就起不来了。我说那你
赶快回去吧，带他去医院看看。第二天小花回来说，这次京生去
医院了，医生说他的肝都让酒烧坏了，而且严重贫血，摔跟头是
因为脑萎缩。小花说京生活不长了。她还说昨天租房的小段开车
送他们看完病，一看来福不知怎么找到医院来了，它从来没来过
这个医院。大家一忙乱也就把来福给忘了。当时天正下着雨，来
福蹲在车旁，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们，浑身淋得透湿，他们赶紧让
来福上了车。回到家里来福不吃不喝，给它好吃的它也不吃，看
着京生,眼睛里不停地流眼泪。我真有点不相信，狗还会流眼泪？
小花说：小段不停地用卫生纸给来福擦眼泪。
第三天京生又摔了，这回摔掉了两颗门牙，我和小花都觉得
京生可能快不行了，他的腿也肿了。我们俩还说要是京生死了，
来福也得死。
又过了两天。下午，我正在上班，小花慌慌张张地打来电话
说：狗死了，一边说一边哭，说她要回去看看。晚上小花回来了，我们俩都感叹，京生还没死呢，狗就先死了，好一个忠臣啊！小
花到家的时候，京生正坐在床上闷儿闷儿地哭，他爸爸死的时候，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小段已经帮忙把来福装殓好了。京生
让他去超市买了一个大纸箱，把来福的被褥都铺进去，然后把来
福放进去，把来福的食盆、狗粮也都装进去。京生又让找了一个
崭新的大床单把来福的“棺材”包上，小段开着那辆小QQ车，
带着京生、小花，还有小段的老婆孩子，当然还有来福，上了妙
峰山，那是京生最喜欢的地方。他身体还好的时候和小花开车去
过一次，后来经常念叨着让小花跟他去妙峰山。他们挖了个坑，
把来福埋了。还竖了个小坟头，在山上采了很多野花，放在来福
安息的小小的坟墓上。后来几天，京生总是哭着让小段开车去妙
峰山看来福。他让小花把来福的床 --- 那个沙发处理了，因为他
一看见沙发就会想起来福。他喝醉了酒就跑到楼下去，拦住过路
的司机就说人家把他的来福撞死了，让人家赔他的狗。京生在屋
里的时候也会不停地呼唤：“福，来！”……
我家的猫叫“毛毛”。长毛，黑白花，主要是白色，有几片
黑色点缀着。08年奥运会的时候我儿子抱来的，当时还没有我巴
掌大。它的毛很长，走路的时候毛都拖到地上，因此就叫了“毛毛”。毛毛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帅小伙了。毛毛最爱两个人---我儿
子（毛毛的“爸爸”）和我母亲（毛毛的“太姥姥”）。我儿子
爱猫如命。原来我们在西安的时候就养过猫,先是“大白”，大白
死了，就养了母猫“聪聪”，我儿子还怕聪聪孤独，给它抱来了
一个小丈夫“点点”。聪聪和点点生了无穷无尽的儿女。聪聪死了，我儿子又去猫市花35块钱买来了一只小母猫“黄黄”，给点
点做媳妇。点点和黄黄又生了无穷无尽的儿女。毛毛似乎知道这些，只要它爸爸下班一按对讲门铃，毛毛就跳到门口守候着，爸爸一进门，毛毛就“喵呜喵呜”地叫着使劲蹭它爸爸的腿，然后就扑
通仰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滚来滚去跟它爸爸撒娇。
我母亲是最溺爱毛毛的，经常给它梳毛，把它身上结的毛团
剪掉。自己有一口什么吃的都要先给毛毛吃。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毛毛就会跳到太姥姥（我母亲）的腿上，把自己弄得舒舒服服的，呼呼大睡。每晚，毛毛就像粘在了太姥姥的腿上，赶也赶不走。
每天中午吃完饭，太姥姥都会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然后到她的房
间去午睡。毛毛会早早地跳到太姥姥床上等她过来睡觉。如果太
姥姥半天不过来，毛毛就会从床上跳下来，翘着尾巴，高昂着头，“喵呜喵呜” 地到这间房子来叫太姥姥过去睡觉。太姥姥动身
了，毛毛就会走在前面带路，一步一回头地等着步履蹒跚的太姥姥，一直到她上床。然后毛毛就会紧紧地贴着太姥姥甜甜地睡去。
去年11月，我母亲突然中风，住了一个月医院，命是保住
了，可是从此不会说话，不能吃饭，因为没有吞咽功能了，只
能鼻饲，右半边身体瘫痪，右手右腿都不能动了，不能走路了,
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躺着。我们想幸亏还有毛毛陪着太姥姥，
有它跳上跳下，围着太姥姥转，喵呜喵呜地叫，贴着太姥姥睡
觉，太姥姥就不会寂寞了。可没想到，自从太姥姥从医院回到家，
毛毛就躲得远远的，连太姥姥的房间都不进，更别提去太姥姥的
床上和身边了。要是去那个房间，也是想要穿过房间去阳台撒欢儿。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于是我们把毛毛抱到太姥姥跟前，毛
毛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扭麻花似地拼命扭动着身子，从我们手中挣脱，腾地一下跳走，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太姥姥的房间。后来我们又多次把毛毛抱给太姥姥看，她一见到毛毛眼睛就
眯起来，呵呵地笑出声，并且伸出还能动的左手去握毛毛的爪子。可是毛毛却看也不看太姥姥一眼，四条腿乱蹬，扭头就跑。这个
小奸臣！如今毛毛已经改换门庭，投靠了小花。太姥姥原来睡在
离阳台门很近的地方，我们怕她受凉，就让她和小花换了床。白
天我们都不在时，毛毛会小心翼翼地绕过太姥姥的床，跳到原来
是太姥姥、现在是小花的床上，紧紧地贴着小花睡，还把头枕在
小花的枕头或手上。
毛毛聪明，漂亮，会讨好人，我们还是爱它。
弯湾于2011年10月2日
作于北京站候车室及开往长白山的火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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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10/10 12:17: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