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路上 - 延河水 - 中国知青网

探亲路上

1969年的深冬，我结束了近两个月的赤脚医生学习班的学习，回到了队上。已经临近春节了，同学们等不及我，结伴先行回了北京。知青灶上只剩下了我和张小弟。因为盖头坪村的知青集体被评为延安地区的先进集体，做为代表，他刚刚开完会回来，所以还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中：要响应上头的号召过个革命化的春节，不回京过年了！而我则被寒冷、孤寂包围着，真想家，想同学们。于是与杨家湾一队的点和朵商量了一下，咱回家吧。而小弟被我们忽悠着，放弃了原来的想法，于是，咱回！我们决定四人结伴同行。

肩背着大枣、花生步行五六里到了甘谷驿，坐上了到延安的轿车，舒舒服服的大轿子，舒舒服服的九十里，我们很快就到了延安城。而接下来的行程，可就惨喽！年关将至，车站的候车室里到处是归心似箭的人，而人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买票，买票！向前，向前，往家赶！延安到铜川的轿车票告罄，甚至卡车票都已告罄！只有敞篷大卡车还有剩余的几张票，坐不坐？走不走？我们几个人眼皮都没眨一眨，坐，咱坐！此时我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咱回！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爬上了敞篷汽车。黄土高原的冬季，是寒冷的冬季，尤其是在进入了全年最冷的腊月后，那真是滴水成冰，室内温度都要在-10度左右，更不要说是在车轮飞转起来的敞篷卡车上了，-20度！这还是保守的估计。我穿着妈妈的皮大衣改制的大衣坐在车箱里，凛冽的寒风中，皮大衣丧失了御寒的功能被打透，就好像是件纸衣！车箱里的人们紧紧团在了一起，想用彼此的体温，营造出一个温暖的小环境，所谓抱团取暖用在这里真是再贴切不过了。这一路，我感觉自己的肢体僵硬，没有了感觉；血液凝固，我就要死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吧！是死是活，赶紧结束这一切！终于，经过近七个小时的颠簸，铜川到了！我们踉跄着下了车，摘下了满是冰霜的口罩，彼此看了看，还好，都活着！互相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黄土，活动一下冻得已经麻木了的身躯，我们又迈向了铜川火车站。

在不到四个钟头的闷罐车咣里咣铛的声响中，我们终于到了西安！

这时的西安已经是华灯初上，而西安至北京的火车要半夜才开，想想这几个小时我们将要在候车室度过，有点扫兴。此时，突然听说有一列晚点的东去列车即将进站，天助啊！于是我们没有出站，原地静候着。不大一会儿，只见一列喘着粗气的列车冒着滚滚黑烟轰隆隆地开了过来，是乌鲁木齐直达北京的列车。我们登了上去。尽管车箱里空气混浊，但温暖满足了我们的需求。环顾四周，只见车箱里挤满了人，坐位上是满面倦容的人，坐椅下面则是蒙头大睡的人。同行的三个参加过大串联的同伴们议论着，如果不是这些不再清一色年轻的脸，恍惚中怎么又回到了文革大串联的年代。该找个立足点了，而我们在车门附近停滞不能前行了。于是我们中年龄最大且有旅行经验的朵开始了行动。她说我去试一试吧。过了不大会儿，她挤了回来，“我逐一问过了，有几个人将在郑州下车，咱先把东西挪过去一些，他们下车后我们就有坐位了。”同时，她带来另外一个消息，“知道吗，这趟晚点列车，你们知道晚了多长时间吗？不是我们在站台上听说的2小时，而是整整的26个小时！”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这哪里是火车，明明是牛车！但想想全国当时乱哄哄的情形，可以理解了。而想到我们很快就要有坐位了，安心了。于是，在火车有序节奏的伴奏声中，坐在列车车箱的过道上，我们睡着了。突然，车箱中的广播喇叭声响了起来，我们以为到站，到郑州火车站了，仔细听听，不是！“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本次列车现有一名旅客突然发病，请乘坐本次列车的医务人员到列车广播室来一下。”原来是在找医生。同学点点捅了捅我，“你不去看看？”“我？我才是个赤脚的。车上会坐着真医生的。”嘴里这样说，其实我的内心还是关注着这件事，心里想着病人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医生给他诊治。我睡不着了。过了一会儿，广播声音又起，重复着刚才的找医生内容。看起来，本次列车没有医务人员。我的三个同伴几乎同时说“你去试试嘛。”好吧，那我就试试？！我鼓足了勇气，挤到了广播室。问道“医生找到了吗？”“还没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是个插队知青，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我来试试，行吗？”有病乱投医，又是在这种特殊的没有医生的环境里，况且当年的赤脚医生做为新生事物，大家并不反感。于是，我来到了病人身边，这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面色蜡黄。问了问，他说是突然的肚子疼。“拉吗？”“没有”摸了摸额头，不烧。那就按急腹症处理吧。我记起了当时301医院的老师讲课时，特别强调，急腹症在没有明确诊断前，绝对不能乱服止痛药。我明确拒绝了病人想吃止痛片止痛的要求。那就扎针吧。那时我是酒精棉签、针灸盒全套不离手。我问病人，给你扎扎针，行吗？行。病人同意了。于是，我按照老师教授的方法给病人消毒、扎了起来。中途还行了行针。二十分钟后，我要起针了，问了问病人，竟然是好多了。真神奇！不会是被我吓的吧？不像！从面色上看，确实是好多了。在病人的感谢声中和周围旅客的赞扬声中，我离开了，又挤回到了同伴中间。此时郑州车站也到了，我们终于如愿有了自己的坐位。当我坐在坐位上正与同行的三个伙伴诉说着刚才的行医过程时，一位带有列车长袖标的人来到了我们面前，“刚才是你给人扎针治的病吗？”

“是啊。”我回答着，心中忐忑不安起来，“发生了什么？”

“没有。这些是你的同伴吗？”

“是的”

“请大家拿上行李跟我走。”我们疑惑着。

“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和你的同伴到乘务员休息室休息。”原来是这样！我们一步登天，坐上卧铺了！自此，我们一路顺风，直至终点北京。

这是我插队时的第一次探亲时在路上的真实经历，列车上的病人也是我独立诊治的第一例病人。难忘！

谨以此文纪念我曾经的插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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