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吴堡时,我就感到情况有些异常,路上有不少年轻的后生挥手拦车,都众口一词地说:吴堡的黄河大桥坏了,要带我乘摆渡过黄河。我将信将疑,我说:我今天要住在吴堡,不想过黄河。我加快了车速闪开众多的拦车人,行进中见一辆白色的挂北京牌号的轿车从一个村里闪了出来,车上有三人,也向吴堡方向驶去。我跟在他们后面一同到了吴堡。
到吴堡已是快7点了,我想先到军渡的黄河大桥上看看,就跟着那辆白色轿车穿过吴堡县城一直开到大桥边。大桥边立着数十条陕北壮汉挡住了这两辆北京牌号的轿车,他们可能以为我们是一起的,就先包围了白色轿车。我见他们商量了几分钟,就见一壮汉上了他们的车,壮汉们闪开一条路放白车起步,我想赶快跟白车走,刚一加油,十几条壮汉就包围了我的车,一壮汉伸手就拉车门,为防意外,我的车一路都是四门落锁,他们见拉不开车门就敲我的车窗。我摇下车窗,问他们想干什么?壮汉们倒也客气。他们说:山西正在修路,到离石需绕道走,我给你领路,给60块带路费,不还价。我想:我一个人,五十多岁了,我一人开着车,他是二十多岁的后生,坐我旁边,万一这壮汉心生歹念半道捅我一刀…,防不胜防呀。他们又说:前面那车是你的老乡吧?他们给了60块。我说:我不去离石,今天晚上住在吴堡,就住在黄河大酒店(我开车路过县城时用眼角扫到的一个酒店),现在来黄河边看看。他们听完愣了一下,全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他们的首领。我乘机猛轰油门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向右一拐就看见了黄河大桥。
过了桥就是山西了,我看见白色轿车过了桥向左拐去,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刚下了山西的桥头,一群山西壮汉又围了上来。为了迷惑他们,我把车向右拐去,山西汉包围了我,我只好又摇下车窗应付。山西汉说:到离石的路不让走,给我30块,我能带你上路。我问他们:路好走吗?他们说:快铺好了,我们认识看路口的,能让走,他们(指陕西汉)不认识看路口的,只能带你绕北面,北面的路不好走…。我一边跟他们说话一边四处观察,我发现山西汉都围在我的车前,车后没人,我猛地倒车,山西汉们都被我的突然行为吓了一跳,本能地闪到一旁,我借机掉头冲向北面的那条土路,正好一辆拉土的载重翻斗卡车跟在我后面也上了土路。我在反光镜里看到一个山西汉骑着摩托企图超过翻斗车追我,巧的是对面又来了一队几十辆翻斗卡车,土路不宽,刚够两辆翻斗卡车慢慢对头行走,急得山西汉在翻斗卡车后面直按喇叭,我不顾土路的灰尘与颠簸,加油猛冲,不一会儿就听不见摩托车的喇叭声了。我平静下来细寻思,怎么我每回离开陕北时都被人围追堵截,33年前是村支书满仓(见《黄土高原的935天》23),今天在吴堡是陕北汉堵截,过了黄河又被山西汉围追,我原计划去吴堡川口观望1948年3月23日毛泽东东渡黄河处及太平寺等古迹这下也吹了,连在黄河大桥边照几张相片的计划也泡汤了。地方治安如此混乱,是地方政府无能,还是陕北的民风每况愈下?今后还敢来陕北吗?
沿黄河北上约18公里,来到一大片工地上,在这里可以看见淡涂着落日余霞中的黄河、河对岸背洼洼里覆盖着青草的陕北黄土坡。我停下车,拿着摄像机走到黄河边,一边摄像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落日、黄河,陕北逰到此结束…。
淡涂着落日余霞中的黄河
还有那河对岸背洼洼里覆盖着青草的陕北黄土坡
拍摄完5分钟后又一次遇险,工地上有条约50米长的缓坡,可能是供工地载重卡车走的坡道,坡道上已压出了两道近一尺深的车道沟。我想夏利一侧轮子压在沟里,一侧轮子压在两沟中间的塄上冲上坡去,我加足马力冲到一半时土塄不堪重负塌了,夏利骑在土塄上四轮悬空动弹不得,这时就体会到越野车的好处了,时间已是晚7点30分。我想用千斤顶把车顶起来在车轮下垫些土,不想这条路可能是新开出没多久,方圆看得见的地方找不到一块砖或石头,只好就地顶车,结果车没顶起来,到把千斤顶顶到泥土里去了。工地上两个值班的工人过来看热闹,帮我推了两下也没推动。他们说:你找辆大车拉一下。我上坡看了一下,这时工地上没有卡车,只有几个挖土机。往坡下看约200米远处倒是有十几个农民正在挖沟,我抱着一线希望走向那几个农民工。我走到沟前跟他们说:去两个人帮我挖一下车,行吗?他们抬头看看我,又看看车,没说话。我说:去两个人,每人5块,行吗?一个看样子是个领头的说:能行!随后他指着两个人说:你俩去。
两人用铁锨在车下挖了几下,然后二人在车前一推,车就溜到了坡底。他们又给我指了另一条路,一条坡度约35°,长约15米,宽3米的路,上坡后是一个90°的急转弯,坡上只有约2米宽的路可供拐弯。我问:这路汽车能走吗?他们说:行的。另一个说:看你的技术哩。我给了他们每人5块钱。我到此时虽说不上慌不择路也算是就此一博吧。挂一挡猛冲上坡,坡上路太窄,车头已顶到墙边,我拉紧手刹,可车还是向下滑去,大家想想此坡有多陡吧。我是顾不上想了,向右略打方向盘,等车滑下2米让出路来,我猛松离合放手刹,一个猛弯贴着墙边拐了过来。回头看看,那俩个农民还在坡下向我招了招手,我却闻到一股离合器的焦糊味。天津的夏利除了底盘低,在其他各方面的性能都是十分优良的,这次陕北行许多路段路况险恶夏利车都经受住了考验。这里谨向天津汽车制造厂表示敬意!
过了此关继续北上,天已有些昏暗,约行了4、5公里见路边停着许多载重卡车,我仗着车小从卡车车缝中钻到前面。原来是小桥被载重卡车压塌了,几十个村民正在修桥。小桥还没完全修好,对面的一辆挂河北车牌的轿车晃晃悠悠两侧车轮正好贴着小桥的两边从小桥上开了过来。我问河北人前面的路况。河北人说:前面不远就有油路了。我一看既然他能开过来,那我开过去问题也不大,我同样也晃晃悠悠地开了过去。过了桥进到一个村子里,这时我已转向不知道去离石该往哪走。看到村道上有个女子,停下车用陕北话向她询问:去离石咋走哩?她说起山西话,我几乎没听懂几句,不过看她的手势我大致明白,出村以后就上山。天色越来越暗,一个放羊的老汉赶着羊群在我前面慢慢地走着,我按了几声喇叭老汉也不理,可能耳背,好在村道就像搓板反正也开不快,跟着羊群慢慢地走吧,村里好像没电,昏暗的灯光勾画出一幢幢联体窑洞的轮廓。
来到山脚下天已全黑了,可能是许久没下雨的缘故,山道的土路上积了足有两寸厚的浮土,车走在路上只听见噗…噗…的声音,灯光下只见车前方有些车道沟,想起刚才的教训,停车观看,原来是前车在浮土上压出来的,浮土下路面还是挺瓷实。一路尘土飞扬,能见度极差。整个山谷就我一辆车,人大概有点贱,车多时堵车心烦,黑灯瞎火见不到一辆车时又肝颤,正疾驶突见前方路中心有堵黑呼呼的墙,急忙刹车,车卷起的尘土一下拥到车前,什么也看不见了,等尘埃落毕定睛细看,顿时脊梁骨冒出一股冷汗,原来是一辆二十吨的翻斗卡车停在路中心,我再晚两秒钟刹车定会追尾钻进它的肚膛。赶紧倒车,向左一打轮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蹭了一下车底,忙停下车,拿手电往车下照,想看一下什么东西刮着车底盘了,怪事!车底下除了浮土什么也没有。可能是压了块石头蹦到底盘上了?我这么想。用手电继续往后照,这一照顿时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原来后车轮离悬崖边仅差半尺,探身看看崖下,竟是黑洞洞的山沟。这时什么也顾不上了,赶快驾车贴着山根绕过这辆危险的卡车向山顶开去。
在接近山顶时接到王炳烁从北京打来的电话。他问:你到哪儿啦?我媳妇说在富县打电话和你联系不上,让我给你打电话,我打了两个钟头的电话都说你不在服务区。我说:刚才我在黄河边的山沟里,可能没信号,现在我正在山西的盘山土路上盲走,快到山顶啦。王说:不行你就打110求救。我说: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哪啦,地图上没标这条路,指北针在这儿不起作用,四周也看不见灯光,打110也没法报方位。王说:一人你还走什么夜道?我说:没辙,在军渡有陕北人和山西人打劫,好不容易才逃脱,吴堡到离石的公路正在修,不让走,只好绕道星夜兼程去离石。王说:没出事就好,到离石给我来电话。我说:好,到离石再联系。
在山顶见到一户人家,好像是一个工地的值班室,不远处还有个锅炉,一个中年人端着杯开水正往亮着灯的屋里走。我当时又饥又渴,好不容易见到个人,忙停车上前讨水、问路。山西汉不错把他的一杯水转让给我了。我摊开地图借着车的灯光请他帮我指路。地图上找不到我刚才走的路,山西汉给我指了个大致位置,在离石的西北方向约五十公里。山西汉子说:顺这条路往前走十来里有个岔路口,向北拐到碛口,向南下山后有两条路向西去柳林,向东去离石。我问:到碛口多远?到离石多远?他说:到碛口三十多里,离石九十多里。我向他道谢开车继续盲走,边开车边想:碛口是个有名的古镇,等会儿看哪条路好走…,正想着见右侧有一条下山的路,我一不留神就顺路下山了,半山腰有个村子,有个年轻的女子在路边坐着,我停下车向她问路。她的普通话说得不错,她说:你走岔咧,这条路去柳林,山上那条路一直走大概十里再向右下山去离石,下山后到离石的路都是油路了。我心说:好倒霉,正是:船破偏遭顶风浪,屋漏又逢连阴雨。只好掉转车头重新上山。
按女子指引的路开到了通往离石的公路上,虽说是柏油路可路面破损严重,平均每隔一、二百米就有一个坑,车根本跑不起来,快到离石时还有个收费站。我没好气地跟收费员说:你这破路一百米一个大坑,把我的车都快颠散了,因该让你们赔我车,怎么还收费?她说:收费就是为了修路。我说:你看人家陕北,路修好了才收费,你们这破路也收费?她说:这是上级的规定,跟我说没用。没辙,只好又交了5元。
进入离石市区已是将近23点了,在大街上没找到旅馆,先找个饭馆吃饭。向女老板打听何处有宾馆。女老板说:前面不远有个什么中心,条件不错,也很干净。饱餐一顿,灌下两瓶冰镇啤酒,那叫一个舒坦。酒足饭饱驾车来到中心,住宿费108元,比延安的宾馆便宜些。
6月20日早6点30分从离石出发,晚8点50分到家。
离石安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