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梦里故乡

  坝

   

           人常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认为人的一生不管干什么，走到哪，都应该留下点什么，才不虚此生，留下遗憾，。比如我离开插队的村庄，留下了一所学校，人走了茶不凉，回首往事，有一种欣慰，我喜欢这种感觉。   

    七三年，到公社（乡政府）后，当干部吃皇粮，就觉着更应该为老百姓办点实事。七十年代，在山区，最提倡打坝造田，这是农田基本建设的重大工程。在两山之间，筑起一座梯形的黄土建筑，拦住雨季的洪水、雨水冲击下来的黄土，慢慢淤积出一块平地，叫做造田，因为山上的土，有树叶野草败落后形成的腐殖质，还有牛羊飞禽的粪便等，使这种地土壤比较肥沃，种庄稼特别好。我们到山沟的生产队工作，都要带领社员打坝造田。我曾到过两个生产队搞路线教育，同时打了两座坝，分别发生了不同的故事，对我的锻炼是铭心刻骨，不同凡响。   

    刚刚参加工作一年，时逢提拔青年干部，我被任命为公社副主任，派我带队到小沟大队搞路线教育，也就是宣传当时的党政方针政策，整顿基层领导班子。说心里话，那时我二十一岁，又没有农村工作的经验，思想负担很重。那时，人的理念是“革命战士一块砖，爱往哪搬往哪搬”，没本事，学本事，只能赶着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干。为了支持我的工作，派了有农村工作经验的老张（张树才）做我的副手，还配备了市计委的老高和一个知青积极分子小丁。

    意想不到的是，我这只小船刚刚启航，就逆风扬帆，遭遇了巨大考验，经风雨见世面。

 

    我们进驻小沟大队后，一边走访群众了解情况，安排整顿领导班子的工作，一边还要抓革命促生产，决定在一个叫“鬼见愁”的勾叉打一座大坝。两方面的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都要组织社员到坝上加会儿班，争取“革命”生产双争先。

    那天老张和小丁进城办事。傍晚，我、老高和新调整的大队书记程怀东商量班子的事情。忽然，一个社员跌跌撞撞地推开窑门，喘着粗气说：“不好了，坝上出事了。”我们赶紧停止开会，往坝上跑，程怀东跑得快，老高和我在后面一脚深一脚浅，紧跟着。我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人掉进坝里，就等于掉进沼泽里……我必须去救，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程怀东已赶到现场，抱着一个人的头哭嚎，我上去一看，是一个姓王的社员。听一旁的人说，是塌了一拉拉车土，把他砸在水壕里呛了。那还有希望，我下意识的一边用手在他鼻孔上试了一下，其实我根本摸不出有气还是没气，一边推了一把程怀东说：“别嚎了，赶紧送医院！”我安排副队长准备拉拉车往大路上拉人，让民办教师小王骑车到附近的部队联系军车协助。老高说：“我跟着去医院，你留守村里做工作。”一切安排好，我和队里的一名知青董燕，开始挨家挨户做善后工作。

    在农村，遇到这类事情，迷信的传言马上风声四起，这个姓王的社员有个外号叫“老慢”，他婆姨说：“说来奇怪，他从来上工都落在人后，那晚，饭还没吃完，就急急惶惶到坝上去了，没一会功夫就出事了。”有社员说：“半夜听见猫头鹰叫，就是要死人了，头天晚上，就听见猫头鹰叫了。”社员议论纷纷，我和董燕走家串户，忙着破除迷信，安顿社员情绪。不久医院传来消息，人不行了。在那个极左的年代既使出了人命，依然要抓革命促生产，我们马不停蹄地挨家挨户做工作，安抚“老慢”的家属，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除了“老慢”家安排后事，其他社员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照常上工。公社的副书记师发展和几个主任都来了，他们除了了解事态以外，还担心我年纪轻轻的被吓坏了，能处理这么大的事件吗？替我捏了一把汗。一进村，看见社员还在打坝，村里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松了一口气。我汇报了情况，他们对我的处理很满意。这次事件是我参加工作后最大的一次考验，我是个没事怕事，有事能扛事的人，许多男同志都佩服我的勇气。事后，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当时我怎么会那么沉着冷静，一点都没有惧怕，我想是责任感吧。而且在“鬼见愁”打了一座大坝，这座坝在我心中是相当有份量的，它是我开始工作以后的第一个业绩，是我人生的一个里程碑，许多年过去了，我听说这座坝还在，心里踏实了，因为我是用心，用我的青春热诚，实实在在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算不上大有作为，但是，总算留下了点什么。我总是在想，一个公务员，究竟应该做什么？怎样做？这个答案只有在最基层干上几年，才能悟出来，只浮在上面，做表面文章，是不行的。

 

    经过这次锻炼，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第二期路线教育工作开始了， 我继续担任队长，这次地点分散在东沟的三个生产队，解家沟、刘兴庄、热寺湾，这几个队都远离公社，要走几十里山路，我在中间的刘兴庄大队，兼顾前后两个队的全面工作。在这里，我又遇上了一个棘手的作风案子，这是始料不及的，又一次接受严峻考验。 

   这次我们队只有两个干部，我和老樊。刚一进村，曾当过村妇女主任的白翠花就来报案，说大队党支部书记李玉林强奸了她，还强奸了XXX……,一下说出了六七个人，这可非同小可，不是小事，我们立刻向上级部门汇报，工作中，涉及不涉及这个作风案子？在当时农村，处理作风案子是非常棘手的事情，一般都采取回避态度。我才二十哴当岁，一无所知，该怎么办呢？我心里忐忑不安，束手无措。上级回复：牵扯党的书记作风败坏问题，一定要查。又赶上严打运动，这一期的路线教育就从调查李玉林的作风问题开始了，因为我是女同志，组织上让我问案。我住在民办小学刘老师家，她的老公是我们公社的干部，比较好沟通，这给我的工作带来方便，每天晚上，我向她咨询一些问题，第二天问案时大有帮助，就这样，我们把问题搞清了，对于白翠花一案，只能算是通奸，不予过问。但是其中确实牵扯出一桩强奸幼女案，事实确凿，仅因过了实效期，李玉林没有被判刑，在调整班子时，免除了党支部书记职务，重新调整了领导班子。李的态度很强硬，曾扬言说：“姚丹，你要我肝花，我要你的五脏，真是恐怖。我深深体会到基层工作的不容易，有时深夜开完会，只身往回走，天上没有月亮，山村黑森森的，沟里的风旋转着吹，好像有人拽你的衣角，腿沉重的迈不开，心跳加快，脸上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的搐动。一天、两天、三天，挺过来，磨练、磨练、再磨练，我觉着自己一天天胆大起来，坚强起来，过去一个人进城都不敢，现在要顶天立地的做事，有时还要面对生死抉择，人真是逼出来的。

 

    就在这期间，又遇到了一件事。一天，我正准备去劳动，后面热寺湾队的路线教育队员小丁跑来找我，他神情紧张，语无轮次，我不知发生了什么。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别急慢慢说。他告诉我，星期天，其他城里的干部回家了，窑洞里只剩他一个人，清早，他在睡梦中，忽然，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被窝，吓了他一跳，睁眼一看是队里的一个年轻婆姨，他心里一惊，把她呵斥出去，他怕说不清，影响自己的声誉，还要连带工作，赶紧跑来给我这个队长汇报，让我给他拿个主意。听了以后，我分析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这个女的喜欢小丁，乘只有他一个人在时，想接近他，这是边远农村常发生的事情，并不奇怪，农村缺少文化生活，性，变成愚昧的唯一的对快乐地追求，如果是这样，不去理她，也就自然没事了。另一个可能，如果想利用男女关系讹诈人，制造事端，扰乱视听，破坏路线教育工作，就比较麻烦了。我让他先别声张，静观情况变化再说。后来，没了下文，看来，我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这得意于我正在处理的刘兴庄作风案所学到的一些工作经验。基层真是锻炼人的地方。俗话说，压力就是动力，我背负着压力，自然就要开动脑筋边学边炼边干。我能冷静面对突发事件，是实践中磨练的结果。孟子说：“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肌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行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处理作风案件，心力疲惫，但是的确长了不少见识。

    当年强调基层干部下乡要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光耍嘴皮子是不行的。我们在作的同时，要协助队里抓生产。经常上山和老乡一起劳动。在刘兴庄，经大队讨论，也要打一座大坝，这座坝，要经受从热寺湾、贺团玉两个生产队洪水冲击，蝼蚁之穴，溃堤千里，对大坝质量的要求更高，一定要坚固凿实。所以，我格外用心，亲自督战，要求每垫一层土，都要夯实，寸土不漏。入冬，更倍加小心，不能把冻土留在坝基上，一定要彻底融化开，再垫一层土夯实，一丝不苟。坝上，经常传来高亢有力的劳动号子。大坝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坚实的把住山口，屹立在两山之间，当我们调整好领导班子，处理完案子，大坝胜利竣工了。听说，经住了多年洪水的考验，这是我在这里工作给老百姓留下的珍贵礼物。

 

    痛苦造就人，在1973－1975年间，是我最初在基层工作的三年，也是最艰苦、最磨砺人、最有意义的三个年头，调整了两期领导班子，打了两座大坝，是我最大的收获，当我知道如今，这两座坝仍旧巍然屹立在大山里，造福山里人民，就像把我的赤诚、我的心、我的事业，留在那里一样，欣慰、高兴、骄傲、自豪、踏实，这两座坝，就是我的人生基石，一生都是这样扎扎实实、实实在在、任何时候，都不求虚名，就像我信奉的那两句话：“岂能尽随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一生，我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但是我努力了，我将无悔，大坝为我证明。

后   记

       

         2011年5月1日，我和陈海峰回延安，搭顺车到小沟沟口转了一下，我想看看大坝的情况，听说已经变成公路了。面包车开到跟前，果然是一条青黑色的柏油马路。下车拍了几张照片留念。因搭顺车，没有进村，与路边做生意的人聊了几句，他们说，这条路一直可以通到东川的碾庄。俗话说，隔山不算近，过去到东川，要先到延安，在绕到碾庄。如今，多年的坝早已淤积成平地，小沟成为永久的历史，深深埋在大路的下面。小沟变通途，山里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山外面的世界，进步的速度将会更快，这是我所希望的。

2011年5月10日 又记

   我们的接触面是很有限的，难以想象，一千七百万投身过上山下乡浪涛的知识青年们中间，还会有什么人再写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大作品来。因为就是知识青年这一庞大的群体本身，对已经出版并广有影响的知青文学作品已看得够不够了，但也还是不能满足的广大知青的阅读需要。老插们常说:我们经历的事情还要动人得多，我们遭受的苦难还要催人泪下……从一代人的命运一代人的青春这个角度而言，知识青年们叙说的都是同一代人的故事。但是，从每一个具体的个人来讲，从每一个不同的男女知青的命运轨迹来说，一个知青就是一个故事，一个知青的故事就可能是一部长篇小说。

 

   有了电脑，有了网络，知青们本事大了，大家纷纷坐到电脑前，开始以各种方式回忆叙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我们的故事终于有机会可以讲出来了。“劲草山丹”网友就已经并正在给我们讲着她的故事，讲我们熟悉的亲切的过去，大家一定会有共鸣的。朋友们，让我们同山丹一起，复习我们的过去，并且也能和山丹一样，讲讲我们自己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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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土坝石坝筑起故乡梦里的情坝

这个题目下就是楼吗？我在发的时候有什么程序？拜托高手们教我一下谢谢！

人走了茶不凉，回首往事，有一种欣慰，我们与乡亲们结成的情谊坝，将永远屹立在我们心间！   

   如果你打算在这一个主贴下，一篇接一篇连续地发表你对故乡陕北的追忆、思念和感悟，讲述有关陕北故乡的故事，那么，这里就会成为你以《梦里故乡》为主题建起的一座楼！
   有着共同经历的同学插友们就会随着你一块回忆，一起感慨，一同思索，就会来跟你的贴，象添砖加瓦，这样一座高楼就会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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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可能的就是与跟帖同学们的互动，有时间就应当给跟帖予回复。

    这是一个我们的故事。可能它早已不被人们重视，可能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去回忆它。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那青春已经融入陕北那黄黄的土地，永远，永远地与我们的思绪相随相伴。关于她，我们每人都珍藏着一个满满的话匣。
    也许是一种缘分，一种命运的垂青，这样的青春年华经得起岁月的反复抚忆而不失其令人神往的魅力本身就是一笔财富。谢谢劲草山丹送来的文章，希望在这里将看到你更多的回忆，引起我们更多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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